富顺伯府的人都要守岁,主子都不睡,下人自然不敢睡。简单的说,这个除夕夜,大家都没得睡。
以前在孟家,她是个不起眼的小短工,自然没人关注她,除夕夜,她吃饱喝足回房睡觉。
但现在不一样,宋佩瑶作为嫡长女,是要跟着守岁的。作为宋家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就是困死了也得撑着。
初音搭拉着眼皮撑着侧颊,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宋佩瑶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完全已听不进去。
临近子夜,外头忽然爆竹声大起,轰天炸声惊得初音一头磕在桌角……嘶,又撞了。
宋佩瑶站起来迎到门口,望着满天的烟花感叹着,满心的欢喜。与选秀之日,又近了一天。
下人们都忙碌起来,要祭祀瘟神,换门神、桃符,更春帖,并在道路上以白灰画弓箭射祟。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终于捱过这一刻,初音搂着棉衣跟宋佩瑶打了声招呼后,呵欠连天的往自己屋里头去。
她要睡觉!
没成想,刚拐了弯,与宋家少爷撞个满怀。
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一看是初音,宋清麟顿时眉开眼笑:“你这丫头,这么早就困啦。”
还早?凌晨了好吗?
初音白了他一眼,绕过身想继续回屋里去。
宋清麟一把拉住她:“睡什么睡,今晚这么热闹,走,我带你去看烟花。”
今晚是个不眠夜,上京城里爆竹连天,给这个寒冷的冬日增添无数欢欣。
可再漂亮的烟花,初音如今都不感兴趣,她只想睡觉。
“不了,我困死了,我要睡觉。”
这段日子,跟宋清麟混熟以后,初音就不再奴婢奴婢的自称了。
看初音两眼蒙胧的样子,宋清麟有些不甘心,又道:“那,要不我去叫大军他们一起,我们玩花牌?”
不,她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睡觉!
初音内心嘶嚎,可再怎么宋清麟也是少爷,她忍了忍,才没有喷他一脸口水。
“你真要打牌也行,给我条棉被,我睡着陪你们玩,怎样?”
宋清麟:……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真这么困啊,那好吧。”
想了想,又道:“那你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初音敷衍的嗯了声,仰着头一路哈欠的从他身旁绕过。
摸到自己床上,外衣一脱,迅速的躺上床,很快沉入朦胧的睡意中…………
张伯看自家爷从送走那位姑娘回来后,一直站在厅堂内的窗边闷声不响。那脸色淡漠,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总没有出门前来得顺遂。
这是跟初音姑娘路上吵架了?
张伯心下着急,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不是他说,他家爷这种性子,配这姑娘刚刚好,简直天造地设一般。真要弄丢了,回头哭都来不及。
雪,慢慢停了,断断续续听到雪压树枝折断的声响,那声声爆竹烟花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从殷绍的耳边打着旋儿继续飘远。
唯余初音那句:谁晓得他是不是靠裙带关系走上去的,会拍马屁的人,仕途也会一帆风顺。
带着窗外的寒风拂过他的心底,透出悲凉的冷意。
二更之后,整个上京城暂时安静了下来,直到五更天时,又是烟花爆竹连天,在张伯的催促下,殷绍揽了揽身上的披风,转身离开窗前。
他走的路,注定白骨累累,从开始那天起,就再没有返身的余地……
焚香,燃放爆竹,开门迎年。
新的一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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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音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她猛的从床上弹起,看看天色,顿觉懊恼。
新年第一天有开门红,大富人家都要给下人红包的。
不过这红包仅限辰时之前到厅堂报道的人。
看看外面这天色,怕是辰时都快过了。
竟然没人来唤她。
初音三两下穿好衣服,趿着鞋就往外跑,跑了步又想到没有梳洗,又赶紧跑回房,就着昨晚的冷水随意打理了番。
刚出院门,见宋清麟老神在在的靠在院门上,手里摇着根枯草,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见初音,宋清麟翘在墙上的脚立马放下来:“初音,你起床啦。”
初音不想理他,一门心思往主厅走,说不定红包活动还没结束呢?钓个车尾也好啊。
宋清麟一把拉住住:“别去啦,早发完了。”说完又辛灾乐祸的咧嘴笑:“红包没领到吧?昨晚还提醒过你。”
初音懊恼,不过转瞬想到昨天殷绍给的压岁钱,立马心里好受许多。那么一大笔钱,按以前的比例,哪怕是这辈子的压岁钱拿到死,也凑不齐那张银票。
所以说,开门红包什么的,没了就没了。
想到殷绍,她又想起昨晚那么热情的张伯,新年第一天,反正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初音决定,就第一个给他去拜年。
宋清麟拽拽的从袖口拿出个红纸封:“呐,给你留着哪。”
咦呀,飞来横财啊。
初音兴奋的接过:“谢啦谢啦。”
宋清麟朗声笑道:“就知道你这个懒虫肯定会错过,我早给你备好了。”
“谢谢少爷。”
宋清麟摸摸鼻子:“你忽然这么客气,少爷我心慌。”
初音睨他:“你又没干什么坏事儿?心慌什么。”
宋清麟咳了声:“吃过没有?”
“没有。”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我们出去玩,我发现个特有意思的地方。”
“真嗒?”
“骗你做什么,走吧走吧。”
被宋清麟的红包一冲,初音脑子里刚兴起的要给张伯拜年的想法顿时被冲到了脑后,她欣喜的跟着宋清麟往外走,临到府门口,忽然又想起,新年大清早的,还没给主人家请安。
“请什么安,这都什么时辰了。”
初音有些忐忑,虽然夫人很好说话,小姐也很宽容,可再好说话,摊上她这么个好吃懒作还不守规矩的丫头,肯定也很嫌弃吧。
她好怕哪天富顺伯府看她不顺眼,将她直接送回都抚司。
娘个球球,那群乌衣卫一定会将她大卸八块。
“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向母亲请过假了,还有你家小姐那里也打过招呼。”
初音好奇:“你怎么打招呼的?”
“就说你昨儿夜里特意没睡,去庙里祈福啦。”
对于宋清麟这么清新的理由,初音只想糊他一脸,还不如说她睡懒觉呢。她现在人在府里,一会儿要怎么跟大家坦白。
初音抓狂,难怪今早没人来找她。
“宋清麟你傻不傻?大过年的就骗人,再说了,我这人还在这里,难不成还会分身术,一会儿在家里一会儿在外头?”
“这就是我为何大清早的守你屋外头,笨!走啦……”
“外头很多人啦。”
宋清麟神秘一笑,拉着初音往后院而去:“我们走侧门。”
对于大过年的爬墙,初音除了无语还是无语,这个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奇葩三少爷,她简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看宋清麟脚下一点,直接飞上了墙头,初音各种羡慕嫉妒。她姿势难看的爬在紧靠墙根的树上,再借由伸展的树枝慢腾腾的挪到墙头。
“啧啧,你竟然不会轻功,那你从前怎么混江湖的?”
“谁跟你说我混江湖?我那是游历。谁规定游历四方需要身怀绝技。”初音白了他一眼。
宋清麟摸摸鼻子,好吧,这种歪理他就不说了。
没有绝技,一个年轻弱女子,没被人拖去卖了,也算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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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鸿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热门胜地,坐落于东直门正大街边上,俯瞰着繁华喧嚣的城东之隅。
楼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楼内女子艳丽,音美歌妙,端得是达官显贵和风雅之士一致的心头之好。
新春第一日,历来是宾朋满座座无虚席。
不过,再怎么生意兴隆热闹非凡,有一间屋子,却是长年留着,哪怕是皇亲贵族到此,掌柜的也一概不对外开放,只说是早有人预订。
自然,也有人会不服气,总会跳出来骂娘,通常,掌柜的只要嘴唇一翻,吐出“乌衣卫”三个字,基本上对方的气焰就熄了。
偶尔,也会有个把愣头青不把乌衣卫放在眼底,放眼天下,乌衣卫有数万之众,难不成任哪个穿黑衣的,他们这些贵眷都要让?
然后掌柜的又会木着脸再道:“喔,你要坐也行,一会儿督主到了,你们还可以端茶言欢。”
一听是都抚司那个冷面阎罗,气焰再嚣张的人也立刻焉了,灰溜溜的直接走人。
都抚司的都督殷绍,正二品,他之上,有实权的有一群,没有实权但是爵位老高的更多,但见着他,无不客气谨慎。
就怕督主大人一个不高兴,请他们进诏狱玩玩。
一提乌衣卫,人人色变。
殷绍坐在窗子,目光散漫的落在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上。
边上,左同知杨风立于一旁小声的汇报:“督主,属下已查明,中军张大顺死于宁王之手。”
桌上厚厚一叠卷宗,随着窗外的寒风呼啸,哗啦啦的刮过去数页。
殷绍一手搭在桌上,手指抚着黑釉描白梅花的茶盏,沉默不语。
右同知折柳气闷道:“督主,依属下之见,这个宁王太猖獗了,不可不防。”
杨风睨他:“如何防?他杀的又不是我们的人,甚至不是任何一派的人。”
殷绍淡淡开口:“此举无非是在警告我,莫再与他为敌。”
折柳有些不明白:“杀个跟我们完全无关的人,能威胁我们什么?”
“张大顺为中军指挥使,如此轻易被杀,自然是杀鸡儆猴,做给我们看的。教我等识实务者为俊杰。”
杨风冷哼,识实务?自从加入乌衣卫,他就不晓得这几个字怎么写!。
这种威胁把戏连他看了都不屑,何况督主。别说杀了个区区中军指挥使,就是杀了五军总督,他家督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不过一切还得小心为上。
“督主,我们该怎么做?”
殷绍没作声,他的目光忽然被街对角的一双男女所吸引。
男子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双目斜飞,面目俊雅,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对坐的姑娘。
杨风正欲继续诉说自己想法,忽觉室内一寒,再一看,自家督主脸色简直比外头的冰雪还要冷。
他不动声色的靠了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瞧,然后瞧见了那一双男女。
他与折柳对望一眼,初音? 督主大人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