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一边把脉，一边摇头，神色时而凝重，时而古怪。

　　看的沈卫一阵烦躁，周絮坐在一旁，心里登时也没了主意，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倒地，又是那样吓人的架势，唤了半天也毫无反应。

　　幸好将军府离太子府不是很远，她慌慌张张跑去见到了刚要进门的沈卫，沈卫一听说即刻把府里的太医拉出来，马不停蹄的直奔将军府。

　　“别摇头了！他人怎么样？！”沈卫脾气不大好，语气比较冲，吓得老太医一个激灵赶忙跪下，哆哆嗦嗦的回道。

　　“老，老臣无能……”

　　沈卫烦的更厉害，忍住脾气好言道，说！

　　老太医敛了敛心神，跪在地上，努力组织语言。

　　“国师他体内的气息非常紊乱，还有一股很强的内劲不停地冲撞五脏六腑，这样下去，怕是……”

　　他抬起一双昏花老眼，小心观察着沈卫的反应小声道。

　　“怕是，不成了……”

　　沈卫惊诧中，语调陡然升高。

　　“你说什么？！”

　　老太医双手伏地，余光看向岑是非，他的样子，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国师是油尽灯枯之兆。”

　　他硬着头皮说完，冷汗淋漓，生怕这个爆脾气的太子会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油尽灯枯？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他多大吗？”沈卫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庸医，庸医！

　　老太医摇摇头，大着胆子继续道。

　　“与，年龄无关。国师的身子一看就是常年透支，大概刚才又运功过度，所以才会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周絮神色木讷的看着岑是非，眸光呆滞，看不出在想什么。

　　直到老太医走了，沈卫过来拍她肩膀，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灰白的眼睛盯着沈卫。

　　“他，刚才……我，好，像，耳，朵，出，问，题，了……”

　　“阿絮，你没听错。”沈卫的直白刺痛了她。

　　老太医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旋而过，他说岑是非，油尽灯枯？嗯，是耳朵出问题了！

　　周絮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他日渐衰弱她不也看在眼里的吗。

　　她不明白，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怎么就油尽灯枯了呢？

　　沈卫犹犹豫豫，言辞闪烁，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该怎么告诉她？上次见岑是非晕倒他就已经起疑，却没想到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不敢说，他怕说了周絮跟自己就再没可能。

　　“我不知道。”他还是选择了回避。

　　周絮抬手指着他，轻笑，你说谎，你一说谎就揉鼻子。

　　沈卫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还是妥协开口。

　　“三年前，他为了救你修炼了六合心法，说这东西比较邪，会吸收他的功力……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刻意的淡化了一些情感上的重点，尽量做到不隐瞒，但是无法全部说出口。仅留给自己一点对于他和周絮的幻想，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只能是幻想。

　　周絮的心情很奇怪，内心一片淡然，波澜不惊，甚至有点想笑。

　　他这样拼死拼活的救活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往日那些威胁她活下去的场景一一再现，他那些冷淡的，嘲讽的甚至凶狠的样子历历在目。

　　“咳咳……”

　　岑是非缓缓睁眼便看到榻前愣神的周絮，她眼神空洞的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看……

　　“你……”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词语开场，周絮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面上一片平静祥和，开口的语气平缓低沉，岑是非，你救活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一句话问完，死死看着他，眼都没眨一下。

　　岑是非垂眸，心里有千百个理由可以信手拈来，每一个都可以诓骗她，每一个都能让自己不必这么尴尬。

　　但是抬头望见周絮一双迫切等待的眼睛，还是没能继续狠下心来。

　　“因为我……”他顿了一下。

　　周絮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心脏是没在跳动的，她有所期待，又怕期待成真。

　　成真了然后呢？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变了，他也不是他了。

　　她一时情怯，转身欲走，岑是非清冷的声音开口，也不知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喜欢你。”他漆暗的眸子像两泓清潭，压制了多年的情愫从心中慢慢展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第一次见她那日，阳光太好，闪的他神魂颠倒？又或是她一次又一次的纠缠让他节节败退。

　　明知她是周巍峨的女儿，他原本可以利用她报仇，但是他没有。

　　所以他极尽躲避，难听的话都说尽了，他努力让自己从心底里讨厌她，却怎么还是……一败涂地。

　　他原本早就打算放弃报仇的，他答应她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他甚至想过，从此策马天涯什么仇恨他都不管了，谁知道……

　　她死了，他的心都拧疼了。

　　周絮回身走向他，再他的面前躬下身子，缓缓抬手在他的眉毛上轻轻拂过，他确实不再俊朗，也不再年轻，但是每一个神色，表情都是她喜欢过，珍藏过的模样。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果是从前的周絮听到这样的话，该有多欢喜。

　　她挑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眼睛弯弯，像曾经那个活泼淘气的少女一样。

　　“岑是非，你不欠我的，不必愧疚。”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温柔真诚。

　　“灭族也好，家破人亡也好，我们都是受过苦的人，你为了我……我很感激，但也很惭愧。我曾经为了周家想要毒死你，不管最后怎么样……”

　　不管她去丹房拿药的时候，有多么犹豫不决，事实是她存了坏心思，甚至行径可耻。

　　岑是非惨然一笑。

　　“我知道，那几天的姜汤里。”

　　他这样的身子其实早就百毒不侵，即便真的狠心下毒，他照喝也没事。

　　况且，她下药的那种份量，怕是连个鸟都毒不死，他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能让她多一点活下去的乐趣，他是愿意陪着她演这样一场戏的。

　　周絮愣了下，顿悟，原来他都知道……

　　“那，从今以后我们便两清吧。”

　　周絮捉住他的手用力握着，看着他满面的沧桑，平缓的语调都染了细细的哽咽。

　　“别再为我受苦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