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彦君受伤后一路往回走,在客栈外看到了秋容锦,他们到了隐蔽的角落说了会儿话。邹彦君强撑着,尽量不显露自己受了伤。
“西凌风没有死?”秋容锦问道。
“嗯。”邹彦君点点头,“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
“为什么?”
“我相信他已经知道齐府的人是我杀的了,因为我向他要了我想要的东西。他的武功比之前强了不少,今夜在木屋,他一个人杀了尸妖王。”说着,邹彦君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就凭他的功夫怎么可能杀得了尸妖王?”秋容锦难以置信地看着邹彦君。
“我也觉得很奇怪,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武功提高得那么快!他究竟是什么人?”邹彦君喃喃道。
“与你的剑术相比怎么样?”
“若是论速度的话,我的剑招肯定占上风,但是论剑招所产生的能量的话,我肯定是占劣势的。难以想像他的剑招所产生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他的剑就如一根高速运行的金针,毫不费力地穿过数十块磐石,而金针却安然无恙。”邹彦君也不知道自己的比喻恰不恰当,只是亲身体验到那种威慑力之后就觉得西凌风的剑应该比看到的更可怕,他甚至开始怀疑西凌风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如你所说的,那以后要想从他手中夺取《月满西楼》不是成天方夜谭了吗?”
“也未必,我看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体内藏着那股莫名强大的力量,所以他并不能自如控制。”
秋容锦离开时,邹彦君蹒跚着走进客栈,从柜台拎了一坛酒,在客房里喝了起来,他只想用酒来缓解疼痛。
*****
西凌风奇迹般斩杀尸妖王后,又在木屋附近搜索其余尸妖,但并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就和夏靖离开了桃花林。
西凌风综合近段日子自己所找到的线索,更加肯定邹彦君就是血洗齐府和杀了倾城的人,所以一直躲在邹彦君的房檐上,细细地观察着他的动静。
邹彦君觉察到了什么,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在上面呆了那么久了,不累吗?出来吧!”邹彦君扔下酒杯,拍案跃起。
西凌风和邹彦君便都冲上了屋顶。
“你已经暗地里观察了我很久了吧?不知道都查到了些什么?”邹彦君笑道。
“齐府的人是你杀的,对不对?就是为了那幅画?”
“是,没错,我没想否认。”邹彦君没有否认,他也不想跟他绕圈子,事实上他还是那么地不可一世,桀骜不驯。他清楚西凌风不可能时时都能激发体内的那股力量。
邹彦君抽出折扇,一道刺眼的光闪过,寒冷的杀气直逼西凌风。西凌风用剑抵挡,邹彦君霍地跃起,在夜空之中倒转三百六十度,右手甩掉折扇,抽出佩剑,剑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剑过之处奇光四射,绚如烟火。
西凌风一惊,“是墨子剑法!”
剑如惊龙,西凌风未及躲闪,那一剑直刺在左臂上。鲜红的血就顺着伤口流溢出来。
邹彦君冷冷道,“你不可能每次都那么走运!”
丰腴明润的月映出两张枯瘦的脸,尖细的竹叶随风的“悉悉簌簌”的声响历历清晰。
几经教量,西凌风的劣势越发突显。西凌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发挥其真正的潜能。
“那么好的内力在你身上真是浪费!”邹彦君冷冷地说道。
“难道今日真要断送在这儿吗?”西凌风喃喃自语。
“有时候真搞不懂为什么好事都发生在你们这些窝囊废身上。不过,这一次,你——西凌风,死定了!”
西凌风白色的纱衫因沾着血而弥漫着腥味。他被邹彦君的话激怒了,忽然想起什么人曾经教过他的剑招,上次就是用那一招才稳稳刺入异族人的胸口的。他静下心来,调整呼吸,凝集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就等待那出奇不意的蓄势一发。
邹彦君眉头一皱,颇感不安,便又是轻盈一跃,先发制人。
一道寒光冲破夜空,一支剑犹如蛟龙出渊,邹彦君只觉眼睛一花,未及看清来的是什么,西凌风的剑已然直直插入他的胸口。
“好快的剑!你怎么会段如风的剑招?”邹彦君难以置信地望着西凌风,竹青色的脸微微垂下,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吹箫。
吹箫的是个纤腰素衣的女子,由于光线太暗,又有些距离,远远近近看不分明。西凌风却隐隐察觉到一丝冷肃的杀气,如同这夜晚的冷风般刺骨。西凌风凭着自己的直觉预测那个女子可能就是秋容锦。
夜再次失去宁静。
西凌风刚要从邹彦君的身体里拔出无名剑,却忽然感觉到后背一凉,他转身,一支冰冷的剑竟刺在他身上。
西凌风无法看清执剑的女子的容貌。但她秀长的发、纤长的手以及袅娜的身段都在告诉西凌风一个事实,她不是个平凡的女子。
他在想:她一定有一副绝美的面容!
这看上去很可笑,一个人都快死了还在想那个杀他的女人的容貌。
邹彦君奋力一掌击开西凌风,西凌风和他的剑同时飞出好远,就像是被一根弹簧弹出去一般。
西凌风的剑上沾着的浓浓的殷红的血,在月光下渐渐被剑消融,而剑又恢复了灼灼烁目的光泽。仿佛从来都没有生过锈,也没有沾染过血液。
执剑女子的眉目绝美得似是一泓静寂的湖泊,望眼欲穿的柔情覆盖着厚厚的霜寒。
西凌风并没有见过她,她不是秋容锦!
*****
那女人面无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冷寂的眼神中掩藏不住剑的锋芒。西凌风看出这女人有些异样,并非普通女子,难道是……尸妖!
他此刻才惊觉,原来吹箫的女子和执剑女子分别为两个人,那箫音一直未绝,吹箫之人在刚才自己和执剑女子打斗时躲到了某个暗处,西凌风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魔箫”,有人利用箫音控制尸妖。他抚着淌血的伤口,巡视四周,在不远处的屋顶,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西凌风略过执剑女子,直冲向吹箫的那个黑影。
许是那人看到西凌风向她奔去,于是加快了吹箫的节奏,箫音更加紧促尖锐,穿透力越发强大。
这就是魔箫中的最高境界“魔音断魂”。执剑女子听到这曲子,如同一只发疯的狮子狂乱地向着西凌风进攻,招招致命。西凌风因受了执剑女子那一剑的缘故,失血过多,明显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被逼退,又中了那女子数剑。
西凌风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体内的那股莫名力量,然而在这关键时刻,那股力量却始终不肯现身。
执剑女子凌厉地将剑一推,冰冷如霜的剑像一条蛇滑进了西凌风的身体,直抵心脏,那一剑直中西凌风的要害,他顿觉大脑空白,撕裂感油然而生。
夏靖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西凌风软软地瘫倒下去,抽搐着停止了呼吸。跟在夏靖身边的秋容锦也凑上前,看了一眼,没错,西凌风死了!
箫音蓦地一停。但那执剑女子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而是持剑继续冲向夏靖等人,衙役们见状立刻搭弓射箭,万箭齐发,却没有一支剑能够刺入那执剑女子的身体,他们知道,这女人就是尸妖,而且比之前的尸妖王更厉害的角儿。
此时,秋容锦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受了伤的邹彦君,给他使了个眼色,邹彦君会意,于是缓缓起身,想要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开溜,却没曾想,那执剑女子突然转变方向,朝他而去,他本能地迈开步子奔逃,但速度不及那女尸妖,一晃她已经到了跟前,令他更加预料不到的是,突然箫音又一次响起,那女尸妖便携着邹彦君从众人眼前消失,逐渐和这漆黑夜色融合一体。
不光是秋容锦,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看着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且遍身剑伤的西凌风,夏靖原是想派人去追的,不过想想也没人能有这个本事追上,即便追上了,也未必能打得过那尸妖,更何况现在西凌风还生死未卜,他于是叫人把西凌风抬回了衙门。
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的,西凌风安然地沉睡了。那一睡似乎就再也醒不来了。
*****
夏靖一直盯着西凌风的尸体,随后缓缓开口,“你一直都在隐瞒我,都在骗我对吗?”
秋容锦一愣,怎么夏靖突然说出这种话?难道是刚才跟邹彦君眼神交流被他发现了?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夏靖继续说,“你认识邹彦君,对吧?你懂武功,之前你曾去刺杀过西凌风,是不是?说吧,你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
既然夏靖能说出这话,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秋容锦也不想再扯谎辩解,于是承认道,“没错,我认识邹彦君,而且也是个杀手,先前刺伤西凌风的也是我。”
“为什么那么做?是谁指使你去杀西凌风的?”
“我不能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说。虽然我是接到刺杀西凌风的任务,但我没有真想杀他,因为我根本就下不了手,更何况他还救过我。”
“那么嫁给我也是受人指使?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我说的再多也是多余。你早就怀疑我了,是吗?”
“从你和西凌风第一次在衙门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们肯定不是初次见面,前几天有几个衙役曾看到你和邹彦君会过面,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也没有问你。直到今夜才真正确定,你和邹彦君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夏靖面无表情地说着,却不愿再去看秋容锦一眼,“念在夫妻一场,我不杀你。桌子上有两杯酒,其中一杯是毒酒,能不能活着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你挑一杯喝了就离开衙府吧,无论你是生是死,都再与我无任何瓜葛……”
秋容锦毫不犹豫地走至桌前,一行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她端起桌上的两杯酒,苦笑着饮下,那酒掺杂着泪水,尝起来有一丝淡淡的苦味。这就是毒酒的味道吗?她不恨夏靖,毕竟是自己欺骗在先,他没有因此而亲手杀了自己,已是仁至义尽。
她只是觉得有些倦怠,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因为那酒中之毒而产生的效力,她扶着墙壁蹒跚着离开。她的记忆开始混乱……
她努力回忆着有关她和邹彦君、西凌风以及夏靖的点点滴滴。而最让她惦念的却只有一个人,那个只是将她作为工具利用的人。可她满足于被他利用,她觉得那是她唯一存在的价值,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她想起她和夏靖的婚宴,泪水终于决了堤。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会有那样一场婚礼,夏靖让她愿望成真,可惜的是,她所期盼的新郎却不是江南刺史。
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觉得好笑,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她的长裙,她的纱衣在寂凉的夜风中轻盈摆动。她神伤而又迷惘的泪眼充满了绝望。
在桃花纷绽的郊外,她的双脚一软,身子一斜,她像只受伤的孤燕坠入到无尽的花海。
暗香凝固,月光如水。她的世界里除了忧伤还是忧伤。
她静静地沉睡,嘴角的一丝笑意被溢出的血液渐渐湮没。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桃花深处一直有个男子站立着,俊逸而潇洒,深沉而哀伤…… 雪女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