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杀人也可以成神,那李槐襟大概已经是神了。他是洪天宗的十二祭奠之一,又是公认的四皇接班人。
莫说是曲经年,就算是曲正阁在这里,他也是敢杀的。
但他看着曲经年,却突然没了杀人的想法。
他发现,曲经年并不让他讨厌,倒是他的委托人很惹人烦。
“你现在肯定会想,是常安在请我来杀你的。”李槐襟微微笑着,对曲经年说道。曲经年没向他刨根问底自己是谁派来的,这让李槐襟颇有些挫败感。
“常安在?他是想不出来这种直接的笨法子的。”曲经年叹息了一声说道。曲经年虽然不喜欢常安在,但心里还是有几分佩服他的。买凶 杀人这事,流苏会干,自己会干,但他就是不相信常安在会干。
“的确不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要是他让我来的,说不定,我已经把你杀了。”李槐襟笑道。
两个人缓缓交谈,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这诡异而又和谐的画面,让陆成双甚是不解。
曲经年从来都不是慢性子,他突然吼了起来:“要杀就来,不杀就滚!”
陆成双笑嘻嘻的点头,心中默念:“这才正常。”
李槐襟退后两步,摇头道:“不不不,人是要杀的,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聊聊,是谁请我来的。”
李槐襟心里像是有几万只蚂蚁一起在爬,越来越痒,他非得让曲经年问他,是谁请他来的。
曲经年看出,面前这人脑子似乎有点问题。既然他逼,曲经年就偏不说,他道:“要是你没事了,那就快点滚开。”
话音刚落,曲经年就要拉着陆成双走。
可没成想,李槐襟手腕一抖,就将陆成双提了过来。
他扼住陆成双的脖子道:“你要是不问,那我就杀了她。”
这时,老妪跟曹听雨赶了过来。
两人大老远就瞧见了搁那里耀武扬威的李槐襟,老妪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只见在她身化挂出了一串残影,无风无声,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一掌朝李槐襟击去。
李槐襟看看四周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本来的林间小路化成了一山一水,一舟一人。
山水都是淡淡的墨色,天空是大片的留白。
李槐襟低头呢喃道:“失传了七十年的墨家功夫?我也算是大幸运之人,平常只在书里看过的墨界神通,今日竟让我真真切切的碰见了。
传说在这墨界之中,施法的人是无敌之身。那我该如何破这一招呢?”
外人眼中的大孤寂杀手,现在竟自言自语的成了个话痨。
曲经年见那如风般的老妪一过来,便将自身与那面相憨厚的杀手困在了一个墨色光罩之中,陆成双也在其中。
曹听雨走过来,立在曲经年身旁道:“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进去看看。”
曲经年讪笑,没接茬,反道:“你真好看。”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心上人的情话,曲经年的话虽然粗鄙,但也足够动听
曹听雨扭头道:“婆婆,能护咱们周全。”
“我信,她是个好人。”
且说李槐襟正在那墨色空间里思索着,突然,空中飞来一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击碎了他数根肋骨,他仰天喷出口鲜血,坠入那软绵绵的墨河里。
这墨界中的水能沉浮毛,更别说偌大个活人。
李槐襟越沉越深,等到耳鼻都进了水,他也没有动。
登时,他双眼精光四射,他哦了一声说道:“还是有些破绽的。”
静到极致的墨界中,突兀间下起了雨。
红色的雨落入河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墨色的空间就被染的血红。
血山,血水。
肃杀之意,横空出世!
李槐襟破水而出,如绝世杀神般悬空而立。
“破!”
他闷喝一声,霎时间就有无数寒芒破体而出,宛如空中星斗,璀璨夺目。
曹听雨一看那光罩之上竟开始裂出点点细痕,心道不好。她一拦曲经年的腰,便往远方掠去。两人刚一闪远,就听见光罩处传来一声巨响。
“嘭!”
光罩破裂,化成万千晶莹飘荡而去,刺眼夺目的光芒从爆炸处陡然射出。
噔!噔!噔!
只见那老妪怀抱一人,连退百步。那小路两旁的树木也其其被拦腰折断。强劲的罡气喷涌之下,曲经年差点跌倒在地。
老妪倒退至曹听雨身前,只见她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痕。
曹听雨眉头皱起,心疼道:“婆婆…”
老妪将已经昏厥的陆成双托付给曹听雨道:“不妨事。”
此时前方光芒散去,李槐襟活动了活动的筋骨,随后他竟然弯身鞠躬道:“不知是墨家的前辈,我也太无理了。”
曲经年小声道:“婆婆可小心了,此人很是会装腔作势。”
曲经年这话真真的被李槐襟听见了,他看眼曲经年道:“你先闭嘴,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待会儿说。”
曹听雨扯了曲经年一把,让他先别说话。曲经年嘴里嘟囔了两句,便没做声了。
老妪道:“在归墟偷生的这些年里,外面的江湖真的变了,青年才俊辈出,墨家的功夫也该随我一起埋在土里了。”
“前辈的功夫是没有破绽的,但前辈的心漏出了破绽。要是刚才前辈一开始就杀了我,那我便破不了前辈的墨界了。”李槐襟恭敬道。
“因为墨家的功夫,从来就不是用来杀人的。”老妪泠然。
李槐襟颔首称是,过了片刻,他又说道:“晚辈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前辈。”
老妪点头道:“说吧。”
“传闻墨界里只有一山一水。但前辈的墨界里还有一舟,一人。不知为何?”李槐襟一边问,一边向老妪这边走来。
等他离老妪的距离只有十丈了,老妪还没开口。
李槐襟脚步戛然而止,“既然前辈不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我来归墟是来杀人的,既然杀了人,那我也就该走了。”
他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曲经年四下看看,这立着的三人都好好的,他把谁杀了?
等他看一眼躺在曹听雨怀里的陆成双心里一紧,也顾不得曹听雨会吃醋,直接就把手指探到了陆成双的鼻前。
他一试,才放下心来,自语道:“死了死了,睡死了。”
曹听雨也没管他,反而是面带悲色。
“怎么…?”
曲经年话还没说完,李槐襟便来到了他的身旁。
李槐襟一只手按着曲经年的头道:“你很有意思,如果在央国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来洪天宗。
想来那时我已经成了四皇之一,大祭奠就空出了一人。”
他一说罢,便飞身离去。
等他走了,就听得曹听雨高呼一声:“婆婆!”
李槐襟杀人了,他将老妪杀了。
老妪栽到在地,殷殷鲜血染红全身。曹听雨一把将陆成双扔在曲经年怀里,弯腰将老妪扶了起来。
李槐襟果然厉害,刚才从他体内发出的万千寒芒,乃是种在其经脉之中的三万六千颗寒铁飞钉。
这飞钉一破墨界,便将老妪一同给伤了。
曹听雨将头抵在老妪肩上,泪如雨下。
曲经年鼻头也隐隐泛酸,想来,这婆婆也是为了救他才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老妪奄奄一息,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摸了摸曹听雨的头发道:“娃,别哭。愿他这一生不负你就好。”
曲经年将陆成双轻轻放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语凝噎。
老妪将两枚戒指取出来道:“这戒指名为同心。你们俩,一人一个。以后,同心同德。”
老妪也不知道曹听雨到底有没有接那戒指,她眼前恍惚迷离,像是又看见了数十年前的那个烟雨氤氲间的山水圣地,墨云。
那时,论武宫还没有屠道。那时江湖上还是百家争鸣,也不像现在只剩了四圣地和九大派。
记得当时的墨家虽为百家之首,但偏安一隅,与世无争。
有一日,一位乘小舟而来的俊逸青年,打破了墨云山的一尘不染。
老妪只记得,那青年来墨云时喊着一句话,他喊什么来着?
登时,老妪眼中精光闪烁,好似回光返照。
她道:“我记得了,他总是在喊,墨云秋水安在否?”
一晃数十年,央国的往事只换来混小子曲经年一句:“想来婆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老妪没将墨家的功夫埋进土里,而是放在戒指里一同交给了曹听雨与曲经年。
曹听雨将老妪的骨灰抱在怀里,抽噎道:“等出去了,要将婆婆安葬在墨云之中。”
“你说的屠道,是怎么回事?”曲经年冷不丁的问道。
曹听雨一想起这一路上与婆婆的朝夕相处,便又潸然泪下,哪儿还会回答曲经年什么。
等她哭完了,抬头看向曲经年道:“我出去了,要为婆婆报仇。”
曲经年道:“我会踏平洪天宗。”
“还有一个更大的恶人,他毁了婆婆一生,让婆婆在归墟之中孤独终老!”曹听雨一想起那人,便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出去就将其撕了。
“谁?”曲经年问道。
“墨云秋水,安在否?”
婆婆的名字叫秋水,住的地方叫墨云。 公子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