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今天,还在钓鱼。只不过钓鱼的人,从曲经年变成了曲声河。
送走了曲经年一行人,百无聊赖的曲声河也开始钓起了鱼。
“有多久没钓过鱼了?”
曲声河想想,大概有二十年了。
元青仙坐在后面那棵枯树上,她已经往下面扔了十几颗石头。但曲声河不是曲经年。那些石头飘在空中,一颗都没掉到池塘里。
元青仙嘟着嘴说道:“听说,昨天的来人里,有常家的人。”
“常家的信,在书房的桌子上,自己去看吧。”曲声河看起来有些疲惫。
元青仙转动着手里的那把红纸伞,那伞旋转的极快,模糊了伞下元青仙的身影。它像是这枯树上开始出来的一朵艳丽红花。
元青仙嘻嘻笑道:“吴王爷,你准备好了吗?”
曲声河淡淡道:“二十年前,就准备好了。
一艘乌篷船荡漾在码头边,李缺非抹着眼泪。为虎作伥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怎能不伤心。
曲经年笑了笑,拍拍李缺非的肩膀,道一声:“回吧。”
李缺非道:“回,看着世子爷上了船就回。世子爷去了帝都,我不敢奢望着世子爷能记住小的。只求世子爷能在闲暇时能想起在吴州,有个姓李的奴才伺候过世子爷,小人就死而无憾了。”
曲经年对着他挤挤眉道:“李兄弟,真能忘。”说完,他大笑着跳上了船,李缺非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曲经年有些搞不懂这些女人,他开始提议着要坐大船舒舒服服的走。但她们非要坐这乌篷船。
但一上了船后,她们就开始嫌这船挤。
船上坐着六个人,曲经年,曹良人,白芷,雪姑,蓝六和蝙蝠。至于太叔丹凤,已经被曲经年打发着骑着大年,翻山越岭的往骆阳奔去。夏柱国前公主在吴州这事,他还是要告诉曲正阁一声的。
曲经年跟曹良人并立于船头,曲经年道:“大舅哥,我这未来媳妇到底去哪儿了?”
“在骆阳。”
“嗯?”
“也许是在蜀州。”
曲经年笑道:“我说大舅哥,你这说一句话,能把肺给喘出去。”
曹良人神情无奈:“我这妹子性子野,捉摸不定。就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过明年,她肯定会回来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船舱里的三个女人不知为何吵了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不假。
三个街头妇女吵架都能让方圆几里寸草不生,甭说这三个实力摸不清深浅的女人。吵架间,罡气四溢,差点就要将这小船掀翻。
躺在篷顶已经快要睡着的蝙蝠,赶紧飞身起来,立到江面上。
曲经年稳住摇晃的身子,憋红脸大喊:“都给我安静!”
船稳下来,三个女人把脸扭到一边。
三个人吵架,就是因为白芷说了一句,轻浮。她本意是指这船小,不稳。
而那雪姑看似精明,实则脑子笨的很。她以为白芷这话是在说她,便和白芷吵了起来。说话间还把蓝六给扯上了,蓝六是常安在身边的人,哪儿是吃素的主。一来二去,三个人就吵成了一锅粥。
一想起还要跟这几个女人再走几万里的路,曲经年瞬间觉得头大。
暮野四合,江上升起了淡雾,两岸连绵的山丘隐在雾里,如同起伏不平的兽脊。
向前看去,只有几艘打渔归去的小舟,荡漾在江面上。
船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众人看到一座小亭子隐在低矮的灌木丛后,亭子里点一盏烛火,飘忽不定。
当船经过那亭子时,曲经年看到在亭子里有个个灰色人影。雾有些大,看不清那人的脸。
“江上寒,来饮酒!”
从亭子里传来的嘹亮之声打破了江上的寂寞,惊起了两岸飞鸟。
曲经年喊到:“收钱否?”
那人笑道:“江面上的生意不容易,一杯酒,一千两。”
曲经年轻声道:“把船驶过去。”
白芷控制着船,轻轻靠了岸。曲经年下船时,制止住了要跟来的众人,自己一人往亭子处走去。
越往前走,亭子里那人的面目越清晰。
那人穿着件灰色衣衫,约有三四十岁的年纪。长的也不难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那一对眼睛贼亮。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和一坛没有开封的酒。
曲经年道:“开个口,让我闻闻你这酒值不值一千两。”
他笑着把酒塞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冲天而起。再看那坛子里的酒,晶莹剔透,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水晶石。
曲经年摇头道:“啧!看这成色,五十年的琉璃酿,老哥,你这生意做赔了哟!”
他笑道:“不赔,咱俩能在这儿遇见就算是缘份,缘份这东西能值百万两银子!”
曲经年用手在那酒坛上扇了扇,狠狠吸了口那酒气,他像是醉了般晃悠悠的坐下说道:“听先生的口音,是徽州人。”
他叹道:“老家徽州,不过也有几十年没回去了。本以为这乡音早就忘了,没想,到了这江南,这口音也就记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曲经年倒酒,那琉璃酿存了这么多年头,现在已经粘稠的如蜂蜜一般。曲经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那酒香直蹿他的五脏六腑。
曲经年道:“这家是老的好,酒是老的好。朋友,也是老的好。听说徽州是个好地方,有奇山名石,有惹人恋爱的温婉徽女,还有武道圣地剑墟,大门派武当山。”
那人把一碗酒灌进喉里,轻声道:“徽州,是个好地方。”
曲经年看他喝酒如牛饮,便笑道:“老哥真是好酒量,这琉璃酿虽然口味醇厚,但酒性却是烈的很。刚烧出来的琉璃酿,也要三分酒,七分水的兑着喝,更何况这五十年的老酒。”
他嘿嘿一笑道:“我这几十年可是泡在酒里活着的,这琉璃酿还真是醉不到我。”
曲经年一拍桌子道:“那好,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说完,他也要把那碗酒一口气喝下去。那人赶忙制住他道:“你要是这样喝了,怕是马上就得醉死过去!”
曲经年嘻嘻笑道:“晓得,晓得。”他把碗放下,那人道:“不知小兄弟带着这一船人要去哪里?”
“帝都。”
他笑道:“我听小兄弟这口音不像是帝都人,倒像是大漠里来的。”
曲经年瞥他一眼道:“大漠里来的,来看看这四十六州,四处玩玩。”
那人正色道:“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他沉声道:“上了岸,就回大漠吧。这外面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关。”
曲经年碗中的酒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他红着脸,痴痴笑道:“老哥刚才说什么,我着实没听清楚。”那人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便,曲经年才说道:“晓得了,多谢老哥提醒。”
此话讲完,两人都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喝着酒。
喝到明月升起,驱散江上大雾。
曲经年趴在桌上,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醉倒了。
那人盯着曲经年看了会儿,他叹口气,从地上捡起个布包,立起了身子。
当他转身要走时,背后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曲经年正微微笑着。
曲经年喝道:“老三爷!拉《将军行》!”
他先是一惊,随后笑了起来,“我都拾掇的这般干净了,你还能认得出来?”
曲经年拍着桌子,狂笑道:“你他娘一身穷酸味!”
“好,拉《将军行》!”
老三爷把布包打开,露出那把红木二胡。
苍凉悲怆的曲子响彻山林。
他佝偻着腰道一句:“还他娘是这样舒服!小混蛋,老三爷,要走喽!”
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曲经年喃喃道:“四十六州的人,是说入关的,大漠人,才说出关啊……”
在央国,有一种特殊的侍卫,叫做伴虎卫。
伴虎卫直接受央皇控制,他们是安放在藩王身边的一把利刃。藩王如果想要谋反,那伴虎卫就有斩立决的权利。
但自从上任央皇驾崩,这些伴虎卫大都离开了藩王,隐入了江湖。
老三爷就是一个伴虎卫,在曲经年幼时,老三爷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混蛋,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宰了你!”
曲正阁说过,老三爷的故事,就跟他身上的泥一样多。
“走吧,老三爷。去办你的事吧,这天下,还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咱们大漠人的!”
曲经年摇摇晃晃的提着酒坛子走了出来,白芷跃上岸,扶住他道:“怎么醉的这般厉害。”
曲经年把酒坛子提到白芷脸前,笑嘻嘻的说道:“二姨,来一杯。”
白芷淡淡道:“醉的厉害,上了船怕是要吐。扔到江里让你醒醒酒。”
“你真不是亲姨!”
曲经年话音刚落,就被白芷扔进了江里。
船上,曲经年披着一件袍子呆坐着。
前方的江面上,悬着一道雄伟的大桥。
曹良人把热水递给曲经年,“那是渠门关,过了渠门,就是琉璃州地界了。”
“大舅哥,有一句诗怎么讲来着,晚来…,饮…酒?”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对,能饮一杯无。” 公子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