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被这样明镜般的目光注视着,筑子遥差点便答应了,但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行,“您就是雪女大人罢,在下一位朋友阳气受损已是命在旦夕,还望雪女可让我带雪莲去救他。”
“是什么朋友可以让你不顾生死来天山寻隐莲?”雪女饶有兴趣道。
筑子遥一愣,良久,才缓缓道然:“一个救过我的人。”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姑娘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小隐跟随我多年,着实看不得她就此离开,还请姑娘能够原谅我的私心。”
“你有私心,我便也有。着实对不住了,雪女,这隐莲,今日我是一定要取走的。”筑子遥感到手中神物好一阵骚动,那是在对他发泄不满。
隐莲那般崇敬雪女,她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何等亲密,不过此番为救南宫御,隐莲多半会死,筑子遥并非很情愿做这种恶人。但是这一次,他已无计可施。无论如何,人一定要救,那便只得牺牲眼前这位。
从天庭来到这个冰雪之地,想必雪女唯一的朋友便是隐莲了罢,筑子遥这么做又要让她独自承受这无尽岁月的冰冷,独自遭受痛苦的摧残。
就像昨夜的风暴一样,筑子遥看到雪女澄澈的眼底带了几分寒意。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女,筑子遥很难想象她发飙起来有多可怕,或许生灵涂炭,或许大地混沌,或许山崩海裂。可是,那又何惧?
天书将筑子遥带出了天山,剩下的唯有一声“对不起”。
直到筑子遥离开都没有预料中的暴风发生,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雪女脸颊上滚落,喃喃自语:“为何连小隐都要从我身边剥夺?这望不到头的孤寂……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吗?”
隐莲在筑子遥手中摇晃,似是在呼唤着雪女,筑子遥心头阵阵难受。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但他别无选择。
回到墨烬斋的时候不见姬汝颜踪影,床榻上的美人依旧,一身洁净白裳,面上挂着几丝憔悴,没了平日的深不可测,倒也是道姣好的风景。
突然,筑子遥狠狠一掐自己,真不知方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在这许久,筑兄倒是直接忽视了。”身后传来姬汝颜半带戏谑的声音,筑子遥回眸,方才着实太担心南宫御安危,眼中放不下他人,竟直直没看到姬汝颜还在,面上微微泛红。
筑子遥启口欲解释,却闻姬汝颜道:“筑兄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白泠儿化作你的模样,又是惹得朝廷好一阵骚乱。”
筑子遥漫不经心地轻轻颔首,“那对于隐莲,是要直接吃了么?”想到精灵,筑子遥又有些个于心不忍。
姬汝颜微愣,轻笑道:“筑兄可有见过哪些草药是直接食用的?”
筑子遥重重一拍脑袋,看自己这也是糊涂了。
姬汝颜唤了一声,几个随从拿过隐莲。
“稍等。”筑子遥望着白雪般纯洁的隐莲,“姬兄可有法子保住里面的精灵?”
“精灵?”姬汝颜一个迟疑,难得在他面前看到这样的表情,“竟已修炼成精,看来国师此番是性命无忧了。”
姬汝颜取出玉佩,不知念了几句什么,隐莲周遭散发阵阵光芒,然后又逐渐恢复了常态,姬汝颜吩咐随从下去熬药,将玉佩交由筑子遥,道:“她已无碍。”
闻言,筑子遥粲然一笑,“多谢。”在这妖魔横行的乱世之中,筑子遥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姬汝颜为何会术法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
这个世界,似乎有些颠覆他原本对凡间的认知,怕是一直这么想下去会让自己先抓狂。
望着姬汝颜温和的目光,筑子遥总有一种那是紫落的错觉,却又好似哪里不太对劲。
筑子遥瘪了瘪嘴,完全察觉不到姬汝颜身上有丝毫仙气的存在,想必也该是自己想多了罢。
手中捏着的玉佩发出一道轻微的绿光,小隐现身,指着筑子遥满面怒意,“你竟敢把我的本体拿来熬药,好大的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隐正要出手,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她忘了,隐莲还在沸水锅里煎熬呢,能留她一条小命已是手下留情,倏尔耷拉下面孔,一脸生无可恋。
筑子遥稍稍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想不想回到雪女身边了?”
小隐带着憎恨的眼神狠狠瞪着筑子遥,盘腿坐在地上,一副“你是坏人,我不跟你说话”的模样把筑子遥给逗笑了。
筑子遥望了眼窗外,不怀好意地一笑,“那边有个臭水沟,不晓得你要不要去那边洗个澡呢?”
“啊,我不要!”小隐赶紧跳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到筑子遥跟前,“我要回到雪女大人身边。”
“那你叫我一声姥姥。”筑子遥早就说过,这是要还回来的。
小隐一阵没好气,但是为了回去,为了自己这可爱的身体不被臭水沟给玷污,不情不愿地叫了几声:“姥姥,姥姥……”
筑子遥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说着打开天书,“把你搞成这副样子,我可不敢再去天山了,只怕一进去雪女就不让出来了。”
天书载着小隐去到天山,不久便回到筑子遥手中。
他喂南宫御喝下隐莲熬制的汤药,隐莲不愧为神药,方才喝下去便见南宫御气色大有好转,想必用不了多时便会苏醒。
想来打自那日落水被天煞带去冥界至今也有好些日子了,不知这些天里白泠儿又做了甚。
窗纸微微动摇,楼下传来琴声不绝。
筑子遥难得心细,为南宫御擦去嘴角汤渍,望着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不自觉深陷其中,仿佛空气凝固,好似时光停滞。
此刻,唯有彼此心跳。
筑子遥轻咳一声收回半空中的手,略显心虚,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仓惶道:“是姬兄救的你,与我无关,我只是……”南宫御白皙的脸颊上轻轻一笑,后者面目好一阵红潮,暗骂自己不争气便匆匆离开。
他的目光可以让人深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这一点筑子遥早已明了,可每一次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凝望,这种感觉着实叫人不好受。
不等南宫御痊愈,筑子遥便告别姬汝颜打算回临安。
“筑兄走前不再去见一面吗?”姬汝颜似笑非笑地看着筑子遥,后者眼前浮现那抹美到令人窒息的轻笑,不自觉一阵后怕,“不必罢,近日还得有劳姬兄照料了。”
待筑子遥远去,姬汝颜轻轻摇头,眼眸中挂出一丝难得可贵的忧愁之色,口中轻声喃喃:“但愿这一次可以相安无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自行摸索,筑子遥倒是也参悟了些天书的用处,诸如隐身。趁着城门敞开,筑子遥向门卫做了个鬼脸,正大光明地走了进去。
常腓的寝宫中隐约传来几道□□声,筑子遥驻足门前,微微愣怔,透过窗纸,望见床榻上手足缠绵的二人。
男子为段景无疑,而那女子却是“常腓”,换而言之,应该唤她白泠儿。
筑子遥暗暗发誓日后再也不回这房间了,里边的春宫图太美,叫人不敢直视。
回宫后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看一番镇妖塔的修筑情况,果然不再的这些时日里早已开工,有上一次在前作铺垫,此番动作更为娴熟,并且加固了木材,怕是不好再毁坏了。
抬眸望着一轮明月,半年于天庭不过转瞬之间,却在人间显得何其漫长,筑子遥来到这里仿佛已经历经一世,却也仅为四五个月罢了。
“红鸾星动,不知成美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身后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爽朗而亲切。
筑子遥法力被束缚,天书隐身的时间也为此受限,原来早已现身,好是夜晚,无人察觉,否则怕是不好解释了。
见到“日思夜想”的司命终于来了,筑子遥一时间竟不知先从哪里开始说起,毕竟他可有着一肚子破烂事儿等着司命去处理呢。
筑子遥将边疆、景阳镇以及冥界的事情都向司命娓娓道来,只是这一瞬间的信息量太大,司命还需缓和缓和。
“魔君九幽从未在世人面前露面,行事低调,却在他的统治下魔族有崛起的昭示,此番天庭万不可大意……”另外关于姬汝颜会紫落的乾坤阵,江易桁突然失踪不见以及天族那位太子的事情,筑子遥也都毫无保留地向司命巴拉巴拉……藏了那么久的话,好不容易盼来了司命,怎能不好生“叙叙旧”。
反观司命无疑听得头大,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摇头,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
司命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次来临安的真正目的,被筑子遥这么一折腾险是给忘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江易桁多半是被他师父难源带走了,不过几日前有凤鸣临世,天帝猜疑是重明鸟冲破枷锁逃出去了,是以……”
筑子遥愣了好半晌,不住打断道:“重明鸟?”
司命点首,“正是古籍上那本领广大的神兽,因千年前勾结魔族酿成大错而被囚禁至今……” 仙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