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天,出生在黄河边上一个叫李家村的村子,在我们村,每个娃娃出生前都会找村里的端公陈瘸子算上一卦,并取一纸黄符,以求母子平安。
轮到我出生那会,父亲照例请来了陈瘸子给怀胎九月的母亲算卦,陈瘸子当时七十多岁的高龄,几乎道都走不稳了,来到我家后,掏出罗盘,伸手在我妈脉搏上轻轻一搭,一下子,陈瘸子浑浊的老眼瞪得老大,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我爸看着赶忙追上去,问是怎么一回事,开始陈瘸子还不愿说,在我爸的再三追问之下,他才给我爸留了张纸条,没人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只晓得我爸看完后就将纸条烧了,并站在门口呆愣了许久。
陈瘸子在回家后一小时内突然暴毙而亡,陈瘸子死得突然,而且还是在帮我妈算卦之后死的,所以村民们一口咬定说是当时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我害死了陈瘸子,要我妈把我打掉。
我爸之前虽然老实,但在这方面肯定是要护着自己妻子的,可当时他也不知怎么的,居然默认了村民们的做法。
我妈伤心欲绝,当天晚上,她偷偷从家里溜了出去,没人知道我妈去了哪里,村里组织的搜救队找了三天三夜,几乎翻遍了村子附近所有的大山,最后,还是我爸提了一嘴,说了个村民们认为我妈根本不可能会去的地方。
龙王潭,那是我们村后山下的一处水潭,龙王潭连通黄河,潭水却常年清澈见底,是我们村的禁地,听村民们说龙王潭底下有条暗河,别看潭面平静,潭里可是一个漩涡。不管人畜只要失足落水,一定不能够活着上岸。
也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说龙王潭里匍匐着一条吃人的水龙王,真假我不清楚,反正是传的挺玄乎的。
没人认为我妈会躲到这来,还是我爸再三央求之下,搜救队才不甘不愿地朝着龙王潭摸索过去,结果在距离龙王潭不到百米处的一个山洞中发现了我妈的尸体。
当时的她就那么平躺在湿漉的地面上,脸上还挂着笑,可她的肚皮却像是被野兽活生生撕扯开了一大道口子,肚子里的肠子,肝脏各种器官洒落一地,场面血腥至极。
原本见我妈尸体成了这副模样,村民们都说我肯定也活不成了。可我爸却坚持让搜救队继续朝里走,说我还活着,他能感觉得到,没人知道我爸为啥会如此肯定,他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但见我爸坚持,大家也只好同意,虽说之前村民们都不希望我留下,但我要是真活着呢?人命关天的事没人敢保证。
又朝前走了近百米,当即将来到龙王潭跟前时,突然人群中有人指着水面大喊了一声:“你们快看,那水面上,咋飘着一个娃娃?!”
所有人齐刷刷朝着水面看去,那个场面简直诡异到了极点,刚出生的我没有任何借力,就这么赤裸着身子漂浮在龙王潭上方,没人敢再朝前一步,只有我爸,从一个村民手中接过竹竿,来到龙王潭边上,用竹竿将我从水中给挑回了岸边。
当我爸抱着我走回人群之中,所有人又都被我的模样给吓地倒退一步,因为在我的左脸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斑,加上刚出生的婴儿本就长得难看,那模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可能是见我的模样丑陋,又加上之前陈瘸子那档子诡异事,当时一个和陈瘸子关系好的老头就说我是索命鬼转世,连水龙王都不敢吃我,要我爸赶紧把我摔死,其余村民觉得在理,也跟着附和,可我爸当时却根本没理会村民们的话语,直接抱着我回了家。
这一回家,我爸整整在家里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到我满月那天,他才抱着我第一次出门,期间,就连我妈葬礼时他都不曾出面,没人知道这一个月内他到底在家里做了什么,但就那之后,我爸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消沉,不爱说话,不爱笑。
村长后来也找过我爸说过几次关于我的事情,反正就是一些我不能留在村子里,要我搬出村子一类的话,都被我爸用拳头或是菜刀给打了回去,村长也是带着村民们的意见去的,可我爸不同意,他们也都没辙,但既然你不肯离开,我们躲着你还不行吗?
所以自打我记事以来,我就没有朋友,跟我同龄的孩子总会被他们爸妈叮嘱,不能和村里的那个怪脸娃娃一起玩,其实就算他们不说,也没人会愿意和我玩。
我时常盯着镜子,看着自己脸上的这块黑斑,黑斑是与生俱来的,而且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还在不断扩张。
我有时候就很厌恶镜中的自己,怎么就长得这么丑,这黑斑不像痣,它是完全生长在皮肤底层的,甚至有一次我对着镜子,将带着黑斑的半边脸划破,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我的家里不算富裕,或者可以说这整个李家村都没有一户富裕人家,为了帮我治疗脸上的黑斑,我爸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甚至于主动申请,做一件村里头几乎没人愿意去做的事,帮着捞尸。
大家都知道,黄河的水,凶!即便在我们村旁的只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可依旧的,每年有不计其数的人被滔天的黄河水卷入其中,这也就导致了河面上常年会有浮尸飘着,因此,县里头派发还特地派发指令下到每个黄河沿岸的村落,只要帮忙捞尸,一具尸体给一百块的补贴。
这个价格是很操蛋的,虽然那个年代一百块不算少了,但捞尸这种活计损阳寿,我爸也真的是穷疯了,加上出事之后没人愿意和他相处,很多赚钱的路子都没了,他才会去帮着捞尸,也可以说,我爸这是在拿自己的寿命在换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爸在一次出河捞尸的过程中,被滔天的河水给卷走了,了无音讯,村民们都说他死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爸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个多小时,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因为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语言。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梦到了我爸,他说他要帮我去找陈瘸子讨要除掉脸上黑斑的法子,要我好好或者,一定要等他回来。
等早上醒来之后,村中已经传遍了我爸出河失踪的噩耗,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
至今我仍然记得当时梦里的情景,就跟真实发生过一样,当时我爸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不是诀别,而是坚定不移,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但我不相信他死了,他只是去找陈瘸子,即便陈瘸子早在十几年前已经过世。
在我爸离去的一周后,村里头草草给我爸举行了葬礼,当然,只是个衣冠冢,下葬的也只有我爸生前的两套衣物。
也就在隔天,村民们一个个就都将压抑在心底里对我的厌恶全都释放了出来,由村长李金水带头,强行霸占了我家的屋子,理由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毕竟讲道理这种事是处在双方水平相当的情况之下才有用的。
我也没去辩驳,默默收拾了一小包行李,去了村口处,在那里,有一座荒废了很久的破庙,据说是因为当年的一场运动而被砸毁。
我住了进去,当天,我就去了趟县里,在县领导异样的眼光中,我在捞尸的合同上用黑笔扭扭捏捏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我爸一样,开始了在河面上讨生活的日子。
也亏的是我爸之前捞尸的时候带上过我,或许是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捞尸这活计,说轻松也轻松,说难也难,主要是你要掌握其中的技巧。
先前我看我爸捞尸的时候,钩子往下一放,一提,尸体就上船了,可轮到我这么做的时候,却怎么弄怎么别扭,不是提到一半没劲了,就是钩子的位置不对,尸体半道滑回了水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尸体捞上来,却发现尸体的肚皮被我手里的钩子扎成了马蜂窝。
一回生二回熟,十三岁的我就能捞尸,这已经是件非常厉害的事了,因此在分发捞尸补贴的时候,我总能在自己的红包里发现多出来十块钱,兴许是哪个领导可怜我吧。
从小遭受的白眼,冷漠,让我学会了在夹缝中生活,因此我才能在我爸离去之后,于所有村民的冷眼相待之下苟且生活下来。
转眼五年的时间过去,我不但没有被生活所击败,相反的,我长得又高又壮,因为长期在黄河上捞尸,太阳光将我的皮肤晒得黝黑,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想,我只要再晒地黑一点,脸上的黑斑,是不是就不那么明显了。
五年的时间,让我成长了许多,也让我成为了黄河两岸捞尸界的一把手,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年下来我捞过的尸体,比我爸生前捞过的所有尸体都要多。
而相对应的,我脸上的黑斑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到了碗口大小,好在这两年黑斑似乎随着我的发育停止而不再扩张,其实我挺怕这个的,就我现在这副模样就已经很吓人了,要是再扩张,扩张到整张脸,那我估计都不敢出门了。
为了治好这块黑斑,同一年,我接了县里一单大生意,说是一个城里人的女儿失足落水,尸体卡在了一处河沟,只要捞上来,就给五千块的佣金,捞一具尸体就能赚五千块,这放在之前是我根本不敢想的,所以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当即就揭了皇榜。
可这天上是不可能会掉馅饼的,就算掉,也不可能砸到我这么个倒霉蛋的头上,细问之下,我才清楚,为什么捞一具尸体会给这么多的钱。
原来尸体所处的这处河沟不是普通的河沟,而是黄龙沟,黄龙沟是连接黄河与龙王潭之间一条大河的名字,因其长得像一条曲曲折折的黄龙,由此得名。
这黄龙沟的情况和龙王潭差不多,河水只要流经这里就会变得特别汹涌,湍急,一般船只根本没法在其间行走,加上潜藏在水底各种尖利的暗礁,又与村中禁地龙王潭相互连接,几乎没几个愿意下到其中捞尸。 黄泉摆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