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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东赞的绮梦里,他和李云彤另有一番人生。
那是禄东赞第一次攻打大唐,他受了伤,和其他人走散,独自一人躲在一条不深不浅的壕沟里。
壕沟里没有水,倒是长了不少的杂草,正好将他遮了个严实。
只是他的头发凌乱,身上血迹斑斑,有一道刀伤从他的右胸口处斜划向肚子,失血过多加之口干腹饿,令他头昏脑胀。
更别说偶然还有些虫蚁闻到味,在身上爬来爬去。
要不是秋天虫蚁不像夏日那般多,恐怕不等他昏过去,恐怕那些虫蚁就能把他吃掉。
即使如此,他也要时不时拍死爬到耳鼻处的虫蚁。
他在心里头盘算着他的手下要几时才能寻到此处。
此刻,他连离开壕沟的力气都没有。
静寂中,他听到了一点动静。
他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壕沟边上,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是累了,捶了捶腰,放下身后的背篓,“呼……”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她的脚恰恰就悬在禄东赞的脸上。
禄东赞抬手一把抓住她的脚。
女子发出惊叫声。
“闭嘴!不然我就拧断你的脚。”禄东赞的话语冰冷如刀,在女子想扬声呼救之前制止她。
女子见势不妙,虽然害怕,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看了下来。
那双黑亮亮,如同小鹿似地双眼和禄东赞冰冷如深潭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是个模样很好看的少女,眉眼一看就是大唐人。
虽然穿着布衣,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却是雪白肌肤,丽色难掩。
少女似乎没想到一个高鼻深目的异族人会说大唐话,微微发怔。
“拉我起来。”禄东赞并没有因为少女的美貌和年纪小就心软,低着嗓音说道,他的嗓音冰冷且带着令人惧怕的威胁。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少女分明感受到他的手在用力,像是她如果不照他的话照做,下一刻就要将她的脚拧断。
“你,你不松开,我怎么伸手拉你?”女子开口说话,虽然有些怯意,却是清清脆脆的,显然并不是那种性格怯懦之人。
禄东赞目无表情,“就这么拉,你往后退,我借着你的力会起身。”
听他的意思是要拉着自个的脚起身,少女双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只缓慢用劲地向后力。
禄东赞借着她的力气,爬出了壕沟。
他松开了少女的脚看到男人浑身血肉模糊的样子,少女不由又想张嘴大叫。
一道力道重重地拉住她手,她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在了男人的面前。
禄东赞虽然受了伤,可睥睨她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只蝼蚁,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朝着她的脖颈微微使唤力,不动声色地说:“不准叫,扶我到你家里去。再给我寻个大夫。”
少女张了张着嘴,试图说什么,却没说话,只是眼泪掉了下去,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甚是楚楚可怜。
梨花带雨的美人,禄东赞却半点也不为之所动,他铁石心肠地说:“若是你家中没有其他人,少不得你就陪着我等死……”
言下之意,他去了少女的家中,扣下她的家人为质,她去寻大夫,若是她想借此逃跑,他就杀了她的家人,若是没家人请不了大夫,他就拉她一道死。
少女听了他的话,越发哭得抽抽噎噎。
“再哭,现在就杀了你,听到没有。”禄东赞厉声喝道。
再这么哭下去,不用少女喊人来,说不定就有人听见了。
来的是他的人还好,若是对方的人……
禄东赞的手上微微使力。
虽然他并无杀意,但任她哭下去却是不行的。
本来正哭得起劲的少女声音小了下来。
禄东赞满意地勾起唇,少女的手肘却向后撞向了他的胸口。
恰好撞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用手去按伤口以缓解血外往涌。
少女挣脱了他。
本来禄东赞是可以用力将她掐死的,但指下那嫩滑的肌肤仿佛提醒他,这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年华正好,无限青春。
禄东赞松了松手,少女趁机挣脱,慌张地往前跑。
犹豫过后,等禄东赞再狠下心,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抓他,他捂住胸口,面色铁青地看着渐渐跑远的少女,缓慢地倒在地上。
少女没跑多远,想起自个的背篓,犹豫了好一阵,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去,见男人倒在地上,眼睛也闭着,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她蹑手蹑脚地过去拿起自个的背篓,背在肩上,想走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男人,又有些犹豫。
有蚂蚁爬到了男人的耳朵,又爬到男人的脸上,男人却仍然没有眼开眼,也听不见什么呼吸。
少女伸出手,朝他的鼻下探去。
禄东赞猛地睁开眼,冷笑道:“你还有胆子看?”
他的双眼也有冷厉的光,似在恐吓她,只是他的话有气无力,听上去全无气势。
少女咬咬了咬牙,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翻翻捡捡找出几根草来,找了块大石头放上去,又找了块小石头砸碎,将汁液涂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他的下衣襟的一块布,用力将那伤口绑住。
禄东赞从少女翻捡背篓时,就感觉到她并无恶意,等草汁涂到伤口,那一阵阵的凉意缓解了之前剧痛,便知道那几根草应该是草药,便一声不吭,沉默地看着少女处理着他的伤口。
“你就是个大夫?”等少女处理完,他开口问道。
此时,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少女不吭气,站起身拿起背篓准备离开。
“你要是把我留在此处,到了夜里,野兽就能要我的命。那你不是白救了?”他无赖地说。
如果她真是个大夫,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况且,看她的举动,分明心肠很好。
果然,少女踌躇再三,到底不是准备俯下身准备扶起他,禄东赞拒绝道:“你去将壕沟底下的长枪拿上来,我自己会走。”
以他的高大,要是让差不多只到他耳下的少女来扶,恐怕会把她压塌。
之前他还能站住,此刻又流了不少血,他恐怕必须得靠外力才能前行。
那杆长枪,勉强可以当拐杖。
少女没说话,探身到壕沟里把长枪取来递给禄东赞。
禄东赞借力站起,柱着长枪。
“等伤一好我就会自行离开。”等到了住处,看见那小小的庭院和木屋,坐下来接过少女煮好的粥时,禄东赞很识趣地说,“你救了我一命,等我伤势全好,找到我的手下,会重重酬谢于你。”
少女点了点头。
但从她的神色里,禄东赞看出来她并不在意他的酬谢,只是希望他快些好,快些走。
禄东赞喝了两口粥,问少女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这几日怕要你这儿叨扰,总不好咱们一路喂喂吧?在下噶尔东赞,按你们大唐人的称呼,也叫禄东赞。”
少女没有回答,她看着正在喝粥的禄东赞,神情复杂,“你是吐蕃人?噶尔东赞,吐蕃的大相?”她轻轻地重复着。
这个人有多骄傲,竟然连姓名都不屑掩饰。
禄东赞剑眉一挑,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小姑娘还有些见识,竟然知道我是吐蕃的大相?没错,我就是正与你们大唐交战的吐蕃大相噶尔东赞。”
他原只当她是个村野里的大夫,没想到竟然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身份暴露,留她的性命,还是不留?
那等杀了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的行为,他到底做不出来,思忖片刻,他的手伸到腰间,拿了一方小印递给她,“给你。”
少女看着那方小印片刻,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问他,“这是什么……”
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我的私印,有这块印,你在吐蕃可通行无阻,甚至可以号令三军。”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托给她,相信她不会害自己的意思了?
少女盯着那方小印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不,不用了,你若有心谢我,以后莫再攻打我大唐。”
禄东赞并没有承诺,再次问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姓李。”
姓名她当然不会告诉禄东赞,说个姓氏,方便他称呼就是。
等收拾了碗筷出去洗时,她轻叹一口气。
她救了不该救的人!
原本,她在府里呆着无聊,便缠着师傅要行走江湖,师傅不光通五行之术,也会医术,住到这山上来,便是为了采几种别处没有的草药,这些日子,她跟着学了些采药、制药和简单的止血包扎之术,师傅这几日下山去了,她想着采些药草晒干了用,谁知却碰见了受伤的禄东赞。
她救他,倒不是把自个真当大夫了,是因为佛经里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救了他。
可是,他是吐蕃人,是这次攻打大唐的吐蕃三军统帅,她救了他,等于是救了大唐的仇敌,她该怎么办?
他的伤势很重,若是她用些不该用的药,比如止血的换成活血的……
可要是那样做,就成了杀人。
她自小随母亲礼佛,她下不了手。 文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