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霓裳心中大恫，眼泪哗的夺眶而出，心中千言万语，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霓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说完无妄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无妄，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是我还要再杀一人！就杀这最后一人！

　　陌霓裳轻轻放下了无妄，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踏向了独孤献。

　　她心中业火骤然窜起，双眼赤红，两簇攒动的火苗隐约可见，长发飞舞，红衣猎猎。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是静止的，凝固的，耳边只有她的踏步声，每一声似乎都是死神的宣判。

　　“独孤献，拿命来！”

　　“墨墨！墨墨！不要！”突然褚青山闪身挡在了独孤献的身前。

　　陌霓裳目空一切的看着他，看着他身后独孤献，一步步的向他走去，“褚青山！你让开！”

　　可是褚青山仿若闻所未闻，站在独孤献的身前一动不动，“墨墨，不要伤害师父。”

　　墨墨？我早就不是墨墨了，他也不是我师父！

　　墨墨，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师父，他养我教我，纵然是有错，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褚青山闭上了眼，如果真的要杀他才能解恨，那么就让他替他死吧。

　　“噗——”

　　殷红再次绽开，一股温热染上了他的脖颈，褚青山睁开眼，却见她不知何时手上竟然多了一把长剑，剑身绯红，像萃了血一般鲜红欲滴。

　　“嗒！”

　　红珠滴落，在他的白衣上晕成一抹暗红。

　　缓缓回头，哪里还有独孤献的影子，只有满地的断肢残骸！

　　“墨墨……”褚青山无力的唤了一声。

　　天上的乌云缓缓散去，露出一抹艳阳。

　　陌霓裳回到了灵乌山，灵乌山上寂寂，只听山风呜咽，是，秋羽死了，无妄也死了，还有几天，她也要死了吧？

　　“墨墨，我们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耕田你织布。”褚青山缓缓走到她身旁，向她伸出了手。

　　陌霓裳会心一笑，手轻轻放入他的手中，“好。”

　　她只觉身子一轻，便跟着他去了。

　　“山主，山主！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

　　陌霓裳睁开了眼，是楚楚扶起了她。

　　她浅浅一笑道，“我没事。”推开她的手，兀自下了床，又道，“你不该回来的，这山上的人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我回来照顾山主，就是他们都走了，我才要回来，回来照顾山主。”楚楚向前，将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我杀了你哥哥，你不恨我吗？”陌霓裳问道。

　　楚楚轻轻摇头，“哥哥……我知道是哥哥不对，若不是哥哥私自下山引来天一派的人，山上也不会死那么多的兄弟，这怨不得山主。”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走，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缓缓走了出去，外面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便花了，那个山头，似乎有人舞剑，白衣胜雪，青丝如墨。

　　“山主在看什么？”楚楚见她定定的看着远处不由得问。

　　她伸手指了指山头，“你看……”

　　可是人影突然就不见了。

　　恍惚间又在另一座山顶。

　　陌霓裳颓废的垂下了手指，难道她大限以至？

　　三天后。

　　陌霓裳再次出现在幻影神宗门外，临死前，她突然还想再看他一眼。

　　幻影神宗的大门紧闭，门外还有层层把守，现在的她是如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盒，如果见不到他，那真是可惜了。

　　对了，传音镜。

　　这是褚青山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时时带在身上，她的玉指吃力的划过镜面，暗暗道了声褚青山。

　　“墨墨……”

　　褚青山的声音是沙哑的，面容也是憔悴的。她伸手抚上他的虚影，道，“青山，出来，我在长亭等你。”

　　说完，镜面便暗了下去。

　　陌霓裳缓缓走向了不远处的长亭，长亭送别，他们就在此别过吧。

　　长亭外，就是一条古道，可是此生她再也见不到芳草碧连天了。

　　她在亭中坐下，静静地等着，就像那次她在此等他下山去看烟花。

　　那时她少年心性，爱热闹，爱玩乐，听人说东林君上的花灯节的烟花特别美，她便想去看看，可是再美的东西没人分享也是寡然无味，她思量再三，还是找到了褚青山，可是她没想到，她没有等来褚青山，而是等来了戒律长老。

　　她在戒律阁过了一个花灯节。

　　想到此处，陌霓裳不由得一阵苦笑，不知今日她会等来谁。

　　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管他出来与否，刚才都算是见过了。难道还真的要告诉他，告诉他，她的心一直都是属于他的，灵乌山上，她那样逼他，只不过是想要一段快乐时光，向命里强要一段姻缘，可是现在她终于信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有就是没有，强要是要不来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陌霓裳的身子也越来越虚，身子几乎就要飘了起来。

　　她伸手抚了抚台面上水晶盒，暗道，青山，你真的就这样狠心不再见我？

　　好吧，随你吧，不见也罢。

　　陌霓裳缓缓地站了起来，回头又看了一眼水晶盒，不管你要或者不要，我给了。

　　看了一眼，便不再回头。

　　陌霓裳吃力的在古道上走着，她知道还有两步就到了，她已经看到了古道的尽头，云雾缭绕，似梦如幻。

　　她轻轻一笑，仿佛看到了褚青山就在那深渊下等她。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长发飞舞，衣袂飘飘，她真的好轻松，大仇得报，恩怨两清。

　　褚青山匆匆来到了长亭边，可是哪里还有墨墨的影子，只有石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盒，看来她只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吧？

　　他缓缓走了过去，手不停的摩挲着水晶盒，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气息。

　　良久，他望了望古道边上的残阳，带着水晶盒缓缓的走向了山门。

　　“大师兄，你回来了。”吴晋叫他疲惫的走进来，赶紧上前搀扶，犹豫了很久问道，“见到她了吗？”

　　褚青山摇了摇头，“她已经走了，只留下了这个。”

　　“这……这是什么？”吴晋问道。

　　“我不知道，你帮我收着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吴晋拿着水晶盒迟疑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用了，收好就行。”

　　是，她给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好好收着。

　　褚青山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吴晋也悄悄退了出去，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年后。

　　褚青山病危，四处寻药不得，近日却听闻，灵乌山上有一位神仙，法力无边，救人无数。

　　吴晋皱眉，为什么偏偏就是灵乌山？

　　灵乌山上不知何时，冰雪尽数融去，山顶还建起了一座庙宇，庙宇前人山人海，吴晋带着褚青山跟着人群，一路到了殿中，大殿正中立着一座神女像，吴晋仰头看去，心底的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他看着周围虔诚而拜的众人，不禁低声问道，“神女灵吗？”

　　“当然灵了！”他得到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低头缓缓一拜，默默道，不管从前如何，救救大师兄吧。

　　只见神像白光一闪，一个白衣女子若隐若现，吴晋看去，那张脸的确是陌霓裳无疑，可是她的眼中却没了仇怨，只有平和。

　　“我认识他吗？”她如是说。

　　人影缓缓走过去，搭上了他的脉，她很是自然，仿佛真的不认识他们。

　　“你都忘了？”他问的小心翼翼。

　　“难道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她轻语浅笑。

　　“不……不曾。”吴晋道，或许他真的是认错人了。

　　“他身体损伤严重，怕是不成了，不过我知道，幻影神宗有一味药，可能能救他。”

　　“什么药？”

　　吴晋找到了神女所说的药，药就在褚青山那日带回来的水晶盒中。

　　吴晋匆匆找来了水晶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一粒药丸。

　　“大师兄，快！快吃下去！”

　　褚青山吃了药，一炷香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吴晋大喜，“大师兄，你醒了？！”

　　褚青山点了点头，看到身前的水晶盒不由得一愣，“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吴晋面上一僵，缓缓地将一张字条递到了他的手中。

　　褚青山不明所以接了过去，只见上面写到：“青山，羽化登仙可好？”

　　“墨墨……”

　　天狐一族乃世间灵兽，只要服其筋骨便可永生，食其心，便可羽化登仙！

　　她留给他的是她的心！

　　世人都要挖取天狐的心，传言食其心便可羽化登仙，可是却不知道，光是狐心是没用的，除非它自己心甘情愿，否则便与俗物无异。

　　每逢月圆之夜，要吃人的也不是妖孽，是人的贪心。

　　神女篇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药佛告诉我，那是因为我没了心，我懵懂的点头，跟他学起了济世救人，一年后，药佛有事离开了，我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在白雪皑皑的灵乌山上落了脚，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很是亲切，只是我不喜欢它终年被雪覆盖，我想它四季如春，看着满山的绿意，我突然笑了，远远的青山入目，我很是欢喜，我常常立在一个山头远眺，看着远远的青山，我想，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吧？

　　后来，人们为了感激我，便在这里建了庙宇，香火不断，我也尽心尽力为信众解决难题。

　　直到那日我遇上了那个人，看样子他是快死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他的身体不行了，可是看着他们眼神，我却鬼使神差为他起了命盘，看到了一只赤狐将自己的心炼化成了丹药送给了他，有了丹药他便能羽化登仙了，可是当他走时，我没有同往常救人后的欣喜，却突兀的留下了眼泪，我摸了摸胸口，一股莫名的哀伤爬了上来，我听到自己喃喃声音道，“青山……”

　　谁还站在远处，衣袂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你可知道，与其在神庙中屹立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我见青山多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