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我问许月萍
许月萍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玩笑,只不过洗澡——这个东西,我实在没法和养鬼联系在一起。
“怎么洗,擦着蓬蓬浴,唱着儿歌洗澡,就能一个鬼养在家里了?”
许月萍起身,把铜盆端进了洗手间里的浴缸里,“帮忙把那些东西提进来。”她对我说。
我愣了愣,提着东西,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指指刘嘉琦,“你别傻站在那了,跟着一块进来吧。”
刘嘉琦搞不太清楚状况,站在原地不动。
“干什么,怕我害你啊,要害的话,你也留不到今天。”
许月萍打亮了浴室里的灯,拧开水龙头,热水哗哗哗地流进了铜盆里,很快升腾起白茫茫的一层雾气。
她蹲下身子,把那些艾草、桂圆、铜钱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了进去,不大的卫生间里,顿时扬起一股中药的土腥味。
我以为养鬼终归是旁门左道,要在圆月之夜,找个极阴之地,围着一圈尸体和骷髅,才能有足够的尸气浸染小鬼,可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萌萌的。
要不要毛巾,我指了指门旁边的架子,毛巾上印有卡通图案。
“不用,不过——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啊?!”
“人家一个女孩子要洗澡,你站在这里,别人怎么好意思脱衣服。”
原来如此。
只不过我没想到,给鬼洗澡竟然如此符合生活逻辑。
刘嘉琦站在门旁,许月萍对着那片虚无说道,“待会你自己洗,把身体每个部分全都洗到,每隔两天洗一次,不能停,知道吗?”
刘嘉琦点点头。
可惜许月萍看不见。
我走了出去,坐到客厅里抽烟,不一会儿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哗哗的流水声。
许月萍也出来了。
“你——怎么不在里面待着?”我问。
许月萍坐到我的对面,“我在里面能干什么?”
这倒也是。
许月萍坐在那儿,把剩下的那些干草,分成了几份,倒进了几个袋子里,扎好口子,然后对我说,“每次放一包,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
卫生间里的流水声还在继续,我脑补那个画面,如果此时有个寻常人见到此场面,一定会吓得魂不守舍。
铜盆里没有“人”,然后水却到了半空,然后哗哗哗的浇了下来。
“这个——,到底有什么用?看上去不像是养鬼,倒像是某种中医疗程。”
许月萍白了我一眼,语气中带着神秘,“我们在凝气成形。”
“凝气成形?什么意思。”
“你顾名思义就好!”
我思索了一会儿,气,自然是鬼气,刘嘉琦是虚无的存在,我因为催孕手诀所以能够看见她,连许月萍都没法发现她的轮廓。
这个轮廓,便是形?
她的意思是说,“洗完澡”之后,刘嘉琦就能变成一个实体,就像于家的那个“柳柳”?
太难看了吧。
不过柳柳生前是被水泥车压死的,而现在刘嘉琦的模样,应该是她临死前的状态,如果“成形”了,也还有些姿色。
“然后呢?就可以像我们一样,四处走动了吗?”
“哪那么容易,也没那么快,所以我问你准备好了没有,生门的养鬼之道,需要以鬼饲之,成了形之后,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而且你还要不停的捉鬼。”
“不停的捉鬼?干什么用。”
“给她吃啊,否则她怎么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嘛。
“怎么捉?”
许月萍耸耸肩,“这哪说得清,看吧,遇到具体情况再来分析。”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停了,“吱呀”一声门开了,刘嘉琦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即使在我的眼里,她仍然是半透明的气态,但总算不那么像鬼了。
好像还蛮好看的。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洗漱刷牙,换衣服出门前,发现刘嘉琦正蜷缩在墙角跟睡觉。
可怜也是可怜。
我倒是有点期待,她成为一个实体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医院终于开始谣传起院长的去向了,人们神秘兮兮的传播着信息,个个都暗示自己的消息源可靠无误,但是我听得想笑。
有人说院长因为贪污逃窜到国外去了;
有人说院长年轻的时候有个私生子,人家找过来了,院长没法子,只能偷摸去省城,给他的私生子安排生活,已经买了一套房了;
还有人说,院长出了车祸,撞死了一个人,被监控拍摄下来,铁板钉钉,只能隐姓埋名的去过逃亡生活;
更离谱的,说院长其实出生医学世家,身怀绝技,只不过厌倦过去的生活,所以才隐姓埋名在小县城当院长,这次有个级别极高的领导人,身患重病,紧急把他带走了,为了保密,所以才宣称失踪......
这些谣言完全不符合逻辑,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只不过听完之后,只能一笑了之。
我在谣言中,度过了无聊的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的时分,便和许月萍请了一个假。
“你上哪去?”她问。
“去超市买点东西。”我撒了一个谎。
许月萍笑笑,“别乱走动,你现在身上沾着鬼气,很容易招脏东西的。”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是大中午,艳阳高照,哪来的鬼?”
许月萍压低了嗓音,“这你就不懂了吧,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同子夜十二点一样,大中午也是阴阳交合,鬼界大开的时候,不比夜里少。”
她好像没在逗我!
我出了医院大门,来到街上.不管是真是假,也不能因为害怕就从此不出门啊。
我经过了超市,到了一家银行,从ATM机里取出了现金。
然后继续向前,我掏出了昨天瑜伽馆的那张广告单子,李若男说,凭这张单子可以打八折。
我可以报个晚上上课的班,一周三次,每次一个小时,用不了多少时间。
百货大楼的门口,围了很多人,好像出什么事儿了。
我从边上绕着走,自从进入生门之后,看热闹的习惯已经丢弃了。整天和鬼打交道,人世间还有什么热闹值得我去看的。
我接着往前,想从大楼的侧门进去。
那边的人群喧杂起来。
我本能的瞄了一眼,发现大伙都抬着头。
天上有什么?
紧接着,有人在惊呼,伴随着惊呼声,他们都把视线转到了我这边。
我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跳楼了。
她从十五层的楼顶,坠落到我的面前,鲜血溅了一地。
我是离得最近的。
好在我已经见过很多尸体了,
好在比这更可怕的尸体我也见过,
然而我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波澜,
就算这个女人因为重重的撞击已经变了形,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警察来了。
救护车也来了。
尸体被匆匆地拉走。
警察在找围观的人做笔录。
他们草草调查,大概一开始就认定这是起自杀案。
据说天台的监控显示,跳楼者是一个人上天台的,而且有一群人,看见她从楼顶坠落。
“没事吧,”一个年轻的警察对我说,“有没有砸到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大概以为我吓傻了。
不远处传来了悲恸欲绝的哭声,一个男子趴在救护车的担架旁。
“那是谁?”我问
“死者的老公吧。”警察说。
“这,这个她叫什么名字?”我指了指那边,又问。
“什么?”
“我说,死者叫什么名字。”
警察一愣,我以为他不会讲,没想到警察看了看笔记本,“白晓梅。”
——原来昨天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叫白晓梅。
回到医院,许月萍一直偷摸着笑,“你不是说你个大老爷们不会去做瑜伽的吗?”
“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重点。”我认真的说道。
“那你要讨论什么,不就是跳楼的,这年头压力大,寻短见的比比皆是。”
“可是我昨天见过她。”
许月萍说,“见过又怎么了?只能说你‘运气’实在太好了。”
“但她怀孕了,刚刚一个月。”
许月萍把身子探了过来,她微微皱起眉头,“也许她老公是个混蛋,抛弃了她,”
“她老公在现场,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的那么伤心!”
“也许他后悔了,觉得自己做错了,害死了她,所以伤心欲绝。”
我摇摇头,“你不懂男人,这种伤心和愧疚五无关,也装不出来。”
“也许是其它什么事情,比方说父母,或者工作。”
“可是她肚子里有孩子了。”我强调着这点。
许月萍愣愣,这是女人的天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以让白晓梅选择自杀,一尸两命。
“也许——也许她精神有问题。”
“昨天见她的时候,我一点没发现。”
“也许——她隐藏的深呢。”
我看着她,“你今天有点奇怪,怎么有那么多‘也许’?难不成于家太太还在让你后怕?”
许月萍“切”了一声。
但她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不管我们聊的内容是什么,心里想的应该都是一样的。
一个好端端的、昨天还眉开眼笑的准妈妈,会在二十四小时选择跳楼,这样的概率有多大?
与其相信这种概率,不如想想另一种可能,
白晓梅——,
被鬼操控了。 生门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