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外头的小厮看着一顶轿子在府门口停下时,还有几分纳闷,看见尺素打着伞将轿子里头的人迎出来后,小厮赶紧进去禀告。
乔老爷听见自个儿女儿回来,万分高兴,反倒是应娘拿丝绢捂着嘴道:“这会儿回府,怕是没好事。”
“别乱说话。”乔老爷皱眉喝了一声,应娘这才收住嘴。
乔璇衣拍了拍衣上的雨滴,便看见秋娘从里头快走出来,拉住她的双手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娘……”乔璇衣本不想提起,可秋娘这样问也是人之常情。
尺素看了看她的样子,才替乔璇衣出声回答:“小姐这是被遣回家了。”
“遣回来?你被休了?”秋娘当下脸色变得惨白,连脚步都站不住要往后倒,乔璇衣急急地拉住了她道:“娘,你别急,女儿只是回来住一阵子,潋清他会来接我的。”
秋娘松了口气,可后头跟上来的应娘听见了,却嗤笑道:“一口一个潋清,会不会来还不知道呢。”
“你别说话了,”乔老爷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对乔璇衣道:“回来住住也好,你娘念你的紧,这几日身子也差了。”
乔璇衣点了点头,扶着秋娘进去,“娘,你还是坐会儿吧。”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秋娘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怎么样的人,越是有事,越不想说出来让她担心。
尺素撅着嘴巴道:“夫人小产了,就把罪责统统都降到了小姐身上,小姐本来就没推夫人的。”
尺素不满的说,应娘听了顿时惊道:“娇婵的孩子没了?何时没的?怎么没的?”
作为娘,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更何况顾潋清乃是朝廷的大官,若是生下第一个孩子,肯定是顾府的长子啊,原本挺美好的一场梦,如今却成了泡影,叫她如何能甘心。
“是你对不对,是你将娇婵肚子的孩子弄没的!娇婵到底哪点对不起你!”应娘转头去抓乔璇衣,将乔璇衣的手腕抓疼了,乔璇衣吃痛的缩手,去被她长长的指甲刮出了一道血痕。
“嘶。”乔璇衣皱眉皱眉,随即将丝绢裹在了手腕上,“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望夫人也不要冤枉我。”
“冤枉你?若是冤枉了你,你还会回来?你回来了,就说明就是你干的!”应娘的情绪暴躁不安,将罪责统统怪罪于乔璇衣的头上,乔老爷将人赶紧带走,这正厅里才得以安静。
秋娘握着她的手,低着头心酸不已,“那儿一定很苦吧,你当初又何苦过去受这份罪。”
“娘。”乔璇衣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如今都过去了,潋清他在乎我的,我信他会来接我回去。”
秋娘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看着乔璇衣那张一点没觉得委屈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没过一日,乔璇衣被遣回娘家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外头的传言,皆称乔璇衣是因为害了顾府夫人小产,这才被顾潋清遣送回娘家。
自古放妾与休妾异同,若是没在短时间之内将人迎过去,就算这段情意了结了。
而顾潋清白日上朝整理公文,晚上还要寻找蛛丝马迹,实在是疲惫的很,于是玉芝阁和琉璃阁的二位也落了个冷清。
乔娇婵每日痛哭,大夫都不知来了多少趟了,原本以为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瞒天过海的过一辈子富贵日子,哪知道居然发生了这样的祸端,那乔璇衣简直不得好死。
想着想着,便哭的睡过去了。
自从出事之后,翡翠一直难以安寝,即便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梦中乔娇婵掐着她的脖子要她不得好死,一惊醒过来外头的天色还朦胧着。
翡翠披上衣裳出了门,在外头的一棵树下拿起一根断枝使劲的刨,不知道刨的有多深,她才从怀中拿出那个装香液的瓷瓶,掩埋起来后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回到房间里,心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墨衣离开了逐兰阁之后,就被江明月留在了玉芝阁,每日做事情时,她总能想到在逐兰阁的日子,偶尔回去看看,那里头空无一人,像是个没人居住的地方,乔璇衣最喜欢干净,每隔一日便让丫鬟将内外打扫个透彻。
可如今没了丫鬟,这逐兰阁的灰尘也多了起来,墨衣看着不忍心,便自己一个人将内外收拾一遍,正要出去换水时,门口却多了一个人。
顾潋清盯着她看了许久,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墨衣端着木盆有些不稳,顾潋清出声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奴婢……奴婢在打扫屋子。”墨衣的声音细小的像是蚊子在叫一般。
顾潋清看了看里头的陈设,“这里都没人住了,你打扫也无用。”
“奴婢只想尽一些绵薄之力。”墨衣打心底对不起乔璇衣,便想打扫屋子想让她回来。
顾潋清也没多想,只当觉得这个丫鬟特别忠心一些,“你叫什么,日后璇衣回来,我告诉她也好。”
墨衣听了之后连忙摇着脑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奴婢不想让姨娘知道,奴婢先告退了。”
人飞快地从身边走过,顾潋清侧了侧脑袋,“真是个奇怪的丫鬟。”
顾潋清看着里头一尘不染,顿时连日来阴沉的心情也有所好转,躺在床榻上没过一阵便睡过去了。
笙箫从主屋一回来没看见墨衣的身影,听见外头有动静便探出个脑袋一看,墨衣将木盆放在地上,脸色有些哀伤。
小丫头凑过去歪着个脑袋道:“姐姐,你上哪儿去了?”
墨衣被她吓了一跳,瞪了她一眼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做完事情回来啦,倒是姐姐,这会儿没在玉芝阁,是去哪儿了?”笙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洞察力不一般,早就看出来她不对劲了。
墨衣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进去吧。”
笙箫一跳一跳的跟在后面道:“有什么心事最好赶快去弥补吧,免得日后后悔。”
“你小丫头都知道什么?”墨衣嗔了她一句,转头进去将门关上,将笙箫关在了外头,笙箫推了推推不开,嘟起嘴便蹲在了门口。
墨衣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马上擦了擦,不让自己哭太久。
若是让小丫头知道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估计得气死。
房止朔素日是与一帮狐朋狗友出去逛雅楼,与潇湘楼里的花魁红苓相识多年,是难得的红颜知己。
今日一帮人也围在一起,诗词雅颂,琴女雅女相伴,桌上好酒几坛。
“听闻乔家女,乔璇衣被遣送回了娘家,多半是被休妾了。”一个男子说道。
另一个接着说:“那可不,乔家那乔娇婵与顾潋清是相对欢喜的,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居然被她给弄没了,如何能不气?”
方才脸上还堆着笑意的房止朔顿时收了扇子,“诸位是自己瞧见的,还是听闻的?”
“自然是听说的了,房兄这话说得。”那男子笑着想拍房止朔的肩膀,却被他满是冷意的眸子给吓退了手。
“既然无凭无据,单靠酒饭过后的传言,便更加不能理会了。”房止朔拍着扇骨说道。
红苓听着凑过来身子,替他满上一杯酒笑道:“还是头一回听子暮替人说话,莫非有什么交情?”
一桌子的人纷纷来了兴头,将脸往前头一凑,正准备听故事呢,房止朔将扇儿一摇,口出二字:“并无。”
“切,既然如此,那房兄为何能判定那女子没做加害之事。”
“你们既然能够苟同,那我为何不能反驳?”说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桌上几人虽也尴尬,却还是陪着一同笑了一阵,随即也没再提此事,谈起了风月来。
房止朔并未参与进去,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簪子,细细的摩挲着。
红苓坐在他身边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给的心意?”
“只是有人掉的罢了。”房止朔对她道,随即将簪子收回了袖子里去。
红苓心细,更何况房止朔怎样的为人她会不知?若当真是随意的捡到的,早就送了某个姑娘去了,哪还会如视珍宝般放在身上,怕是有了心头之人了吧。
虽然知道这一日会到来,可红苓终究觉得难受。
用过了晚膳,她便早早地回了闺房里头,秋娘来了正瞧见她在做锦囊,笑着道:“怕是做给顾潋清的吧。”
“嗯,闲着也是闲着,”乔璇衣将手头的针线活放下,扶着她坐下来,“娘,您身子不好,别到处乱走了。”
“老毛病了,没大碍的。”秋娘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欣慰,嘴角的笑意浅了一些,出口问道:“若是十日之后他还不来接你回去,你打算如何?”
“不会的娘。”乔璇衣摇着脑袋说,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如果,如果是的话,娘……娘就替你找一门好的亲事,好不好?”秋娘害怕她这样漫无目的的继续等下去,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乔璇衣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道:“好,到时候依了娘的话便是。”
秋娘笑着点头,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别在灯下做活,容易伤眼睛。”
乔璇衣默默地听她说完,将她送出了门,转头却无力的靠在门上闭了眼睛。
娘的一番话,早已经深入她心,她又何尝没想过?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贵门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