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星期,郑在云都没有在学校露面,手机也一直是关机,没人知道他去干啥了,第二周开始的时候,老师跟大伙儿解释了一下,说是郑帅哥家里有些事情,请了半个月的假,要回釜山一趟。
又过了一星期,这家伙回到了世宗大学,细心的朋友们发现,他的床头、书柜和钱包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原本谈笑风生的性格有了很大的转变,变得沉默寡言,而每天晚上的电话粥,从此就再也没有煲过,他总是很早就睡下了,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半夜里起来上厕所的舍友,会听到从他被子里传来的轻微的抽泣声。
老师跟大伙说郑在云请假要回釜山的那天上午,他已经坐上了由釜山飞往东京的航班。
2001年1月1日中午,小雅和清志朗在她的房间里吃刚刚早上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年糕汤,就是所谓的杂煮,这是日本的节日特色食品之一。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发现那个帅帅的照片中的男主角站在门口。
银贞昨晚去她一个韩国姐妹那儿过的夜,走的时候还顽皮地冲小雅挤了挤她那小眼睛,意思是要给清志朗和小雅留出点空间。小雅倒也不客气,谢完银贞,就给清志朗打电话:你明天要回大阪么?
清志朗说:不一定回。
小雅说:要是不回呢,我就给你一个陪本姑娘一起迎接新年的机会,要是回呢,你就一路平安,明年再见。
清志朗说:那我一定不回了。
他给家里打了个招呼,吃完晚饭,就直接杀到小雅房间来了,两人一夜温存,第二天又手牵手地去逛了逛热田神宫,看了看神宫门前的新年庆典和祭祀仪式,这是小雅第二次在日本过元旦,第一次是忙于备考,那会儿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没有出来转。今年则完全不一样,除了对这里的生活已经慢慢适应了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个元旦,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所以尽管外面的天空飘着小雪,地上湿漉漉的,她还是坚持要出去逛逛,感受一下让雪花打在脸上,融化之后顺着脖子下去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
清志朗出门时带了一把伞,本来还想用来挡挡雪,看小雅这状态是压根儿就没打算用伞,索性也就收了起来,陪着小雅一起在雪中散步。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走上去时不时有轻微的咯吱声,小雅觉得雪花从脸上融化后流下来的感觉和眼泪很相像,只是流淌的是幸福,而不是苦涩。
清志朗知道小雅为什么想在雪里走走,因为一周前,他俩也是这样走过了一段很长的、飘着雪的漫漫山路。
到这一天为止,两人已经在一起一个星期了。这么说也许有些牵强,因为从8月份开始,清志朗和小雅就成天在一起泡着,每天下午四点,清志朗就去接上小雅,送到酒店打工,到了七点再去把她接回来,然后清志朗再自己回去。清志朗住的研究生本部离小雅的宿舍楼倒也不是很远,所以更多的时候小雅会拉着这家伙再陪自己去图书馆坐会儿,看看书。
也就是去了图书馆,小雅才发现,清志朗的中文真不是盖的,他居然能读得懂《史记》和《资治通鉴》中大部分的内容,要知道,那些古文,即便让国内某个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来读,都不见得能看懂多少,这个小日本居然能看得入迷,津津有味,实在是有点儿吓人。
可能是因为从小的恋父情结,小雅对有才华的男人通常都是很容易产生好感的,清志朗先是用爱心让她为之感动,此后又用自己的才华让她折服,小雅觉得,自己就要一点点陷进这个男孩的温柔陷阱里了,不过她对此倒是心甘情愿。虽然说清志朗的日本身份有时会让她感觉稍微有些别扭,她也曾担心过会不会被别人讥笑崇洋媚外之类的问题,不过身边的很多中国同学也都找了日本的恋人,至少这个问题在日本还不是很严重,而回国之后家人朋友会怎么看待,其实也无关紧要,第一,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没准以后就住这儿了;第二,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
她给赵磊发了一封邮件,只问了一句话:你能接受我和日本人谈恋爱吗?
赵磊回得也是言简意赅: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只要你能幸福。
小雅不禁莞尔,这个实诚的家伙。
不过实话实说,清志朗同志的中文说得实在是好,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小雅经常忘记自己交往的对象是一个日本人,有好几次买东西,或者打听个事儿,小雅用日语去问了,打听了,了解完情况之后,会像个小翻译似的,用中文再跟站在一边的清志朗解释一遍。清志朗耐心倒是不错,听她说完,就幽幽地叹口气:小雅,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听懂了。
小雅就红了脸,扑上去猛捶他,这个该死的小日本。
而这个该死的小日本最欠捶的事情就是,他居然一直绷到12月初,都没有跟小雅表白,小雅几乎有些崩溃了,难道这位同志真打算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小雅不是个会主动进攻的女孩,再说以她的条件,应付那些追求者就已经够她烦恼的了,根本不用像那个胖丫头黄珊珊那样恬着脸去主动招惹别人。她已经习惯了被动,现在看起来清志朗好像比她还喜欢被动,真是他妈的让人生气。
来日本一年多,班里、系里已经有好几个向她示好的男孩子了,中国的、日本的都有,还有一个美国人,叫麦克,是学校请的英语外教,据说以前在CNN干过,一口美音相当地道。他教的英语口语课虽然是选修,小雅去听过几次,老实说,感觉挺不错的,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老师金发碧眼,高大帅气,有点儿莱昂纳多迪卡皮欧的范儿,很有活力,虽然日语还不太灵光。他的课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系里那些日本小女孩见到他就像发了春的猫一样,围着他哼哼唧唧,他还挺拿着捏着,基本不予理睬,显得自己很淡定。但是当这个家伙注意到小雅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只发了春的猫,玩命给小雅打电话,可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在于,这家伙日语实在不是很好,小雅的英语也就仅限去一般性质的对话,实在无法进行比较倾心的交流,老是鸡同鸭讲,效果自然打了不少折扣,麦克急得想撞墙,后来他就改用日语发信息,随手带着本字典,这样多费点时间大致能把意思说清楚。有一段时间,这哥们一有空就一手捧着字典,一手拿着手机,吭哧吭哧发信息,一发就是一下午,当然总共也发不出多少条。
小雅婉拒了几个她没什么好感的人,但是对于麦克的追求,她多少是有点儿心动的,这家伙太热烈了,长得也帅,说出来的话腻得一塌糊涂,对比身边这个死心眼子的清志朗,小雅有一阵子甚至有些彷徨,要不就干脆跟麦克在一起得了。
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晃荡了几天,这期间她应麦克的邀请出去吃了一顿饭,是一家很有浪漫气息的法国餐厅,在红酒和烛光下,小雅被麦克那个帅气和殷勤劲儿搞得有点儿心旌荡漾,最后还让这个美国佬硬生生揽进怀里强吻了一下,她居然都忘了挣扎,要不是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估计就快缴械了。
电话是清志朗来的,他这两天感觉有点不太对劲,麦克疯追小雅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他想问小雅有没有打算跟那家伙好,后来又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妥,就生生憋回了肚里,这天下午他按惯例去接小雅上班去,但是小雅淡淡地跟他说今天不去了,有别的安排。
清志朗问:什么安排?
小雅说:约了一个朋友吃饭。
清志朗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心烦意乱得厉害,推掉了晚上的家教,一个人跑到鹤舞公园去散心,公园的大门早关了,他蹲在大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到嘴唇发麻,舌头发苦,喉咙里面火烧火燎地难受,想起半年多以前跟小雅和银贞在这里玩得好开心,突然就觉得鼻子很酸,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让眼泪留下来。
小雅一直在心里埋怨清志朗的死心眼,可是她并不了解清志朗的苦衷。
怎么会没有感觉?怎么会不爱呢?清志朗只是太在乎了,天知道他多么想跟小雅在一起,可是他特别害怕,一旦被小雅拒绝,以后会不会就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无所不谈,如此亲密了呢?
清志朗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不自信的人,所以他会装得玩世不恭,会表现出对什么都很无所谓,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那份心虚。
他能感觉到小雅对他很信任、很欣赏、甚至很依赖,可是他非常不确定这些是否能使小雅接受他,因此他一直不敢说,他想再等等,至少现在这种状态,他还是非常享受的,和小雅相处的这段日子,是他这么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麦克,难道这一切就要嘎然而止了吗? 小雅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