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我掏出面巾纸给她,她推开了,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有烟吗?
有,我递了过去,并给她点着,她吸了几口,冲我笑笑:呵呵,不好意思,平时我老公不让我抽烟。
我说:没事,你继续吧。
二、
小雅和胡静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因为警察告诉她们,桑塔纳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堆碎肉和骨头。胡静当场就晕了过去,小雅则是眼泪如泉涌,趴在胡静的身上不停地抽搐,两个女人伤心欲绝,在场的警察和邻居也不免为之动容,一时间,家里一片悲呛凄凉。
最终小雅还是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在朱家角的华侨公墓给父亲下了葬,胡静则由于伤心过度,连续三天水米未进,在下葬之前就被送进了医院打点滴。小雅孤零零回到家中,看着父亲的遗像,不禁又失声痛哭,哭了大半天,才想起应该去医院看看胡阿姨了。
胡阿姨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呆滞,看见小雅进来了,只是嘴角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边上有个男人给小雅搬过一把凳子,让她坐下,跟她说:你阿姨这几天一直在哭,什么也不吃,你好好劝劝她吧!
小雅认识这个男人,叫雷建国,是父亲公司的副总,一直管父亲叫大哥,逢年过节也会上家里来坐坐,长得高高大大,却是一脸谄媚之相,在小雅父亲面前永远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子,根本不像是副手和老总的关系,活脱脱像是个孙子。她不知道,雷建国这家伙本来就是上海滩上的一个混角,年轻时不务正业,无恶不作,84年严打时还因为寻衅滋事进去关了半年多,后来总算是改过自新,去学了个驾照,帮人开长途,再后来就进了小雅父亲的公司当货车司机。
小雅父亲一开始也不喜欢这个混子,不过雷建国却对这个老板一直毕恭毕敬,加上这家伙也有个本事:善于钻营。还是个司机的时候就跟许多公安、交管局还有运输部门的人关系不错,基本上公司的车没怎么因为超载或者闯红灯被罚过钱,后来公司规模扩大了,仅司机就有20多人,老总一个人管不过来,便让雷建国当了个副总,其实就相当于车队长,帮他看着那帮司机。因为大货司机历来都是一帮文盲加流氓,要手里没两把刷子一般人也管不住他们,名片上倒是印的副总经理的头衔,但是没有一点股份,就是每月领工资过日子,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在小雅父亲面前像个孙子的原因。
老总这次一出事,雷建国猫哭耗子似的也流了几滴眼泪,突然发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老板女儿未成年,这个小媳妇儿是公司法定继承人,但是偏偏又是个啥也不懂的女人,如果能从她这里打开缺口,那么把黄埔公司转到自己的名下就指日可待了。
雷建国从来就是敢想敢做,胡静一进医院,他就提上果篮跟着去了。胡静老实说对小雅父亲感情也不浅,毕竟做了两年夫妻,头几天一直哭个不停,雷建国也陪着哭,后来眼泪挤不出来,就偷着往眼睛里滴风油精,弄得两眼通红,跟自己亲爹死了一样,搞得最后胡静还要安慰他不要太伤心,公司里的事情还要你撑着,哭坏了身子可不好。
雷建国一边抽抽嗒嗒说公司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尽力,一边暗自心里窃笑:我伤心得着吗?
就这么几天下来,胡静已经有点迷糊了,她觉得雷建国真的对她很好,老吴走了,自己刚三十出头,总不能就这么陪着这个跟自己没啥血缘关系的丫头过一辈子。一想到血缘,她就恨起了小雅的父亲,凭什么为了你和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的女儿,就剥夺我要孩子的权利?我也是女人啊,每次看到那些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带着孩子玩秋千,搭积木,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小雅跟她相处得虽然也算和睦,但是感觉更像是一个小妹妹,那和儿女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啊!
所以她就这么呆呆地躺着,看到小雅推门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小雅完全不知道这几天胡静的心思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还以为胡阿姨是伤心过度,她抓着胡静的手,认真地说:
阿姨,您别难过了,从今后您就是我妈妈,咱俩好好过日子,让爸爸能安心地走吧。
说完自己就泣不成声。
胡静心里有鬼,所以完全误会了小雅的意思,她以为这个小丫头就是在警告自己别有二心,要她给她那死鬼老爹守一辈子寡,一下子满腹委屈拥上心头,哇哇地又哭了起来。
雷建国一见母女俩哭成这样,也干嚎着凑了上来,一边嚎一边还左拥着胡静,再伸右手想搂过小雅,造成主与世人同在的感人场景。他这一举动胡静觉得无比温暖,小雅则是极其厌恶地一把推开了那只让她讨厌的右手。
可惜的是,这只右手的主人在她今后的大半年里,始终未能摆脱。
胡静出院之后,雷建国依然是三天两头上家里来看望她俩,理由是汇报一下公司运营的情况,因为现在法人是胡静。胡静哪里听得懂那些成本核算,车辆保养之类的东西,听不下几句就摆摆手说别说了,你放手去干吧,我相信你,有什么要我签字的东西你就拿过来,听得雷建国心里心花怒放。小雅对这个男的没什么好感,而且能明显地感到这家伙就是冲着阿姨和爸爸留下的公司来的。但是她左右不了胡静的想法,在胡静眼里,这个男人不仅高大英武,还能力过人,恨不得老吴的公司能有今天都是他雷建国的功劳,待她又温柔体贴,最致命的吸引力在于,雷建国曾经跟她说过自己的梦想:
和心爱的人一起,有自己的孩子,组建幸福的家庭。
胡静当时就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认识这个能给她真爱的男人而嫁给一个女儿比自己还高的老东西,给人家当后妈。这个缺心眼的女人就忘了她当初跟小雅父亲结婚的时候,雷建国只是出席喜宴的那帮司机中的普通一员,当时她还讥笑过他们喝喜酒喝热了脱下衬衣穿着跨栏背心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这世上有种女人的确就是离不得男人的,胡静就是。小雅父亲死后头几天她恨不得跟着去死,哭得比谁都伤心,还住了几天院,结果到了五七扫墓完了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看不出有任何伤心的痕迹,好像刚死了一个多月的那个人是别人老公,每天吃得饱,睡得香,晚上再在电话里叽里咕噜跟雷建国说半天情话。到周末两个人还要去一起看个电影,吃个宵夜,仿佛第二春来了。
小雅则是混混噩噩每日不思茶饭,半夜经常从梦里醒来,想起父亲,偷偷哭到天亮,幸好是暑假,因为她家住得远,平时往来的同学不多,她的伤心难受倒也没引起多少同学关注。只是有一天清晨,她迷迷糊糊间听见敲门声,跑出来一看,门外没有人,门前水泥板上有个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拆开之后,却是那似曾熟悉的几个字:坚强点,明天会更好!我爱你!赵磊。
此时的小雅百感交集,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这封信塞进了自己衣柜的最底下,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刚5点多一点。她打算再睡会儿,突然又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胡静那边的房间传过来的,伴随着胡静焦虑的声音:
快走吧,小雅该起床了,别让他听见!
恩,别急嘛,再让老公亲两下!
小雅记得胡静昨晚说出去有事,10点多还没有回来,她估计是跟雷建国见面去了,就自己先睡了,想不到胡静晚上就把雷建国领回家里了,她想到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这个骚*女人就和父亲以前的下属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不禁心里面悲愤交加,趴在床上一边任泪水肆意流淌,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等一开学,我就住到学校去,再也不回这个家!
吴小雅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太傻了,那是她的家啊,她怎么就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但是她说,当时她小,的确想不到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着离开。
小雅自那天起就不怎么跟胡静说话,只是告诉胡静开学后她还继续住校。胡静也知道小雅那天早上听见他们的动静了,因为雷建国说话声音太响了,她知道小雅睡觉轻,加上这些天还这么伤心。其实她本来没想带雷建国回家,因为之前几天雷建国跟她第一次上床就是在雷建国自己租的阁楼里,她觉得这样安全,也不给自己添麻烦。可是雷建国不这么想,他打的可不只是胡静和黄埔公司的主意,老吴留下的这套带小院的私房在上海可是绝版,他说什么也得插上一手,要不就亏大了。公司好骗,这娘儿俩谁也不懂业务,随他糊弄,这一个多月的工夫他已经从胡静的名下注销了好几辆车,又过户到自己的名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占了一些股份,但是这处房产该怎么占他还没什么好主意,但是首要的一点就得先住进来再说,他才不管这屋里还有个小雅,一心一意地要鸠占鹊巢。 小雅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