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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宋轻云吃过晚饭,照例躺在床上玩手机。
山村晚上实在太冷,天黑得又早,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只能开了电热毯,倒也舒服。
人类是一种喜欢舒服的生物,尤其是本省人,为了舒服什么都管不着了。
宋轻云一缩进背窝里,就巴适不想挪窝。
他房门没有反锁,主要是怕陈大狗会时不时溜进来找零食吃,和自己说话。到时候一通擂门,你还得从温暖的被子里爬起来,实在有点遭不住。
正在微信上和人聊,外面摩托车就突突地响起来,是罗南关门市回来了。
“蓬”门开了。
宋轻云以为是陈大狗,也没理睬。
他正在和一个同学在网上交流。
那个同学是自己大学时的同学,毕业回家后也考上了公务员,现也在驻村精准扶贫。
他驻村的地方比红石村不知道困难多少,是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大山,当地贫困户的精神面貌也非常不好。
其中就有一件事给了同学很大打击。
事情是这样,当地生育率很高,每户平均三个孩子。
因为娃多,加上自然条件恶劣,农民脱贫难度极大。
他刚去的时候因为心疼孩子,联络了爱心人士,捐助了一批日常生活用品给娃娃们。
东西很普通,也不值钱,都是诸如塑料书包、塑料饭盒、塑料杯子一类的东西。
但东西一发下去,孩子们却一脸畏惧的神色,说拿回家去准挨家里大人的打,不想要。
原来,以前的爱心人士捐助的这些日常用品都是不锈钢的。拿回家去后,大人直接拍扁了当废品卖钱换成烟酒。这次是塑料的,卖不成废品。大人们就会以为自家孩子没本事,没抢到不锈钢的,就会打人。
这事给了那同学很大的震动,感慨说,扶贫还得先扶志。
没有了志气,你就算直接发钱,人家把钱花光了也会立即返贫。
宋轻云却不认可老同学这个观点,说,这跟志气不志气没有关系。应该是眼界窄了,不知道真正的人生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你们首先要做的应该信息扶贫,让村民知道外界的情形,最好带他们出去走走。一点不锈钢日常用品算什么,在外面打一天工可以换十套。
两同学就在微信上争论起来,一争就争执个没完。
“沙沙”拖地的声音响起。
宋轻云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大惊。
进来的不是大狗而是罗南,她正拿着一个拖布在地上打扫卫生。
宋轻云再顾不得聊天,急忙坐起身:“别……我自己打扫吧……”
这一坐起来,才猛地发现自己两腿只穿了一条妈妈买的秋裤。
秋裤这玩意儿保暖效果是好,但有一桩,太贴身,一着身,凹凸有致。
罗南“啊”一声,红了脸跑出房间。
宋轻云也臊得不行,心中莫名地有些恼火:“罗南,人与人之间能不能保持一点界限,这样不太好。”
外面罗南的声音低低传来:“宋书记对不起,我看到房门没关,以为……不知道你在睡觉。”
宋轻云声音更严厉:“你看我门没反锁也不能朝里面闯,好歹也得敲门是吧?这是基本的社交礼貌。”
红石村民风淳朴不假,可人与人之间没有社交界限这一点让他很不适应。
万新客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扯开大喉咙就吼:“罗婆娘你在干什么,大半夜朝宋书记屋里钻,要脸不要脸?”
罗南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不知道宋书记已经睡了,他躲在被子里又不吭声,谁能注意到?”
“呵呵,呵呵,你揣了什么心肠,当我不晓得。奉劝你一句,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万新客大声冷笑。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罗南小声哭起来。
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摔门的声音,想来已经躲回自己的房间。
万新客还在外面骂骂咧咧。
宋轻云苦笑:“万新客,我的万阿姨,行了,这就是一场误会。”
“这是误会吗,这是故意的。”
天气实在太冷,不片刻,外面就起了白雾。
被窝里实在太舒服了,宋轻云和老同学又争论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他有点疲倦,头一歪,就迷瞪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院子里所有的灯光就亮了。
刺眼的光让宋轻云醒了过来。
接着是登登登的脚步声,像是来了好几个人。
然后,就有人提起拳头用力擂着门,听方位是罗南房间。
有人扯在嗓子吼:“罗婆娘你出来,快滚出来。”
“啊!”罗南惊叫一声,颤声道:“我就开门,我就开门。”
宋轻云心中也是惊讶,忙起身穿衣服。
这个时候,罗南已经从房间里走到外面的院子中,颤声道:“支书,你找我做什么?”
龚珍信,他来做什么?宋轻云心中惊讶,一边穿着裤子一边走到窗户后面,从窗帘缝隙中看出去。
只见外面立着已经好久没看到人的龚珍信还有他的外甥女唐霞和外甥女婿,另外还有老吊。
所有人都是满面杀气,老吊手中更是提着一根门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罗南的那张脸在灯光下一片煞白。
“找你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唐霞厉声呵斥:“罗婆娘,你勾引国家干部,腐蚀领导,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以至影响我村安定祥和的局面,今天要拿话来说。”
罗南大惊,哭道:“我勾引什么干部了,我冤枉啊!珍信叔,你要为我做主啊!”
旁边,万新客戟指罗南:“你这个骚婆娘,你想勾引谁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你想想勾引宋轻云书记,已经激起民愤了,还不承认?”
宋轻云大惊,他穿了一半的衣服掉到地上,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
罗南也吓得浑身颤抖:“我我我……我没有……”
万新客:“实话告诉你,龚支书就是我打电话请来的。宋书记什么人,人家是来打扶贫攻坚战的,这是一场战争,他是总指挥。你可好,想要腐化总指挥,你这是想破坏我们村的指挥中枢啊!是可忍,那什么不可忍?”
老吊:“反正就是不能忍。”
万新客:“我要保护宋书记,现在既然支书已经来了,马上卷起铺盖滚回自己家去。龚支书,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宋轻云是万新客母子的大恩人,她认为罗南对宋轻云有非分之想,这不是坏人前程吗?
况且,两个女人同处一个屋檐下,难免有摩擦。女人天生就是喜欢同性争斗的生物,她越看对方越不顺眼,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龚珍信点点头,缓缓道:“罗南,你又不是没有家,家里又没有遭受自然灾害,不用住在村两委,马上搬回去,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否则,村两委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不……我不回去……”罗南面上显现出恐怖之色,她嗓子里发出反胃的声音,想要呕吐。
“你这是干什么?”龚珍信皱了一下眉头。
“舅,她这是在装,装可怜,男人都喜欢她着病西施的样子。”唐霞平时里和万新客很谈得来,关系也好,有心帮忙。像她这种胖大中老年妇女,最讨厌的就是一把年纪还装娇小姐的人,便适时下眼药。
龚珍信也不废话,突然抬起右手“啪”一声抽在罗南脸上。
“珍信叔……你!”罗南捂着脸愕然看着龚珍信,眼泪如溪水一般流下来。
这一记耳光把她抽懵了。
就连屋里的宋轻云也呆住。
至于在场的其他几人,却都是一脸的精彩。
龚珍信凛然道:“你既然叫我叔,而我又是咱们老龚家族长,我就得打你。做人,得要脸。马上收拾东西滚回去。否则,我龚家再不认你是自家人,后果自己掂量。”说罢,他又指了指身边几人。
说:“你们几个把她的东西收拾好送回去,把人押走!岂有此理,当我村两委什么地方,还赖在这里了。做人,要本分!”
“好叻!”唐霞和万新客大喜欢,立即上前钳住罗南的胳膊就朝外拖。
可怜罗南弱女子一个,二这两人身量巨大,落她们手里就好象是小鸡碰到老鹰,竟被人直接带走了。
罗南的东西不多,也就一套被褥和脸盆杯子牙膏牙刷,老吊和唐霞丈夫就势一卷被子,瞬间带走。
宋轻云彻底震惊,呆呆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木了。
到龚珍信进屋子后,我们小宋书记的寒毛还竖着。
他万万没想到,偏远山区村干部……不对,应该是地方上的长者威信竟然如此之高,做事如此简单粗暴。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龚珍信道:“宋轻云,咱们这里处理事情就得雷厉风行,就得直接果断。或许你对我的做事方式保留意见,但很多时候容不得黏黏糊糊,就得快刀斩乱麻。”
“可是……打人是不对的,是犯法的呀!”宋轻云讷讷道。
“犯法犯什么法,推前三四十年,我敢把犯事的人捆起来游街示众你信不信?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她罗南是我龚家的媳妇,我是龚家的长辈,我不该管她吗?如果扯到法律,她先和我龚家脱离关系再说。”
宋轻云苦笑:“一个寡妇,如果和龚家脱离关系,以后还能在这村子里呆下去?”
“所以说,长辈教训教育不懂事做了错事的晚辈,难道不应该?”
“可是我总觉得道理上不对。”
龚珍信叹息:“宋轻云,没错,当初在陈尚鼎的事上我是误会你了,对你有意见。今天既然说到这个,咱们就把话敞开了谈。没错,我当时是不太看得上你。不过,事实胜于雄辩,陈尚鼎就是个混帐,还是你看人的眼光准。还有,你来咱们村这么长时间,也干了不少好事,我服。”
宋轻云:“支书你客气了,我只是个年轻人,有的方面还没经验,还很幼稚。”
龚珍信:“我已经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过得几年就要退下去,这是自然规律。未来,还真是属于永华这种塌实肯干的年轻人。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我也跟不上了。未来是属于宋轻云你们这一代的,年轻是优势,也是一种考验。”
“考验?”宋轻云不解。
龚珍信说:“人年轻的时候,精神旺盛,胆子也大,什么事情都敢做,有的时候难免把持不住自己,尤其是未婚的男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长得又好看,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对二十来岁的男人来说,那是怎么样一种诱惑?”
“尤其是这女子生活上还遇到困难,怎能不激起人的同情心想要照顾她安慰她?”
宋轻云:“支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问心无愧。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好。”
“宋轻云,我相信你,可你要考虑社会舆论。你或许对我的做事方式不理解。但是,你能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吗?”
宋轻云哑口无言:“还真没有。”
龚珍信这个处理方式简单粗暴,却好用。
支书出马撵走了罗南,我们的小宋书记虽然觉得一身松快,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事情已经过去,但不能不管。
这事要想得到彻底解决,还得把扔石头那人揪出来。
好在现在旧手机已经让陈中贵帮带过来,电已经充满,每部手机大约能够维持三个小时的拍摄和存储记录。
宋轻云拨通黄二娃的电话:“黄明你在哪里,还在打牌吗?没有啊,那就好,我有个事找你帮忙,见面谈。”
“我凭什么要帮你?”那边黄明桀骜不逊反问。
宋轻云懒得跟他多说:“我现在去找你,你约个地方,很重要的。”
黄明正在打牌,竹花家的麻将机都卖了,她又说大家要来喝茶聊天我欢迎,打牌不行。
没办法,黄二娃就跑一村民家里斗地主。
他最近手气奇好,务工回家的村民腰包也厚实,三人约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通宵。
接完电话,黄明把牌一扔:“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一个牌友不乐意了:“正打得好耍,你跑什么,别赢了钱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