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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个上午,黄明父母挖了大约三斤茅根,便邀宋轻云到家里去吃炒肉。
宋轻云说不了,我刚才跟你们一起上山,算是锻炼身体活动筋骨,村里还有好多事。再说了,这种好东西,不喝酒就糟蹋了,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
黄明父母说,要不先把草根冻冰箱里,等宋书记你有空了咱们再聚。
宋轻云道,那好,先感谢了,就和两人分别。
他刚走到水塘那里,就看到有黑色的豪华SUV停在那里。
一个肚子大得像青蛙,梳着大背头的中年胖子站在那里,正指挥工人测绘,还拿着手机不停地拍。
宋轻云上去问,那人说他叫杜里美,是陈尚鼎从省城请来的设计师,专门负责设计修建陈家新宅。又说,原来是宋书记啊!您一看就是个有才华的人,等我的设计图和效果图拿出来,还要向你请教呢!
接着,他又是一通乱侃,说新居当和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务必做到天人合一,天人感应。
宋书记,你看我弄个米哈斯风格的小院子怎么样?
这里和地中海式气候差不多,很搭的。
室内装修我看用无印良品风格最好。
说到最后,他长叹一声;“头疼啊,如果先师在世,也好请教。”
宋轻云好奇,问:“你的老师是谁?”
杜里美神秘地说:“是聿名公。”
“贝聿名?”宋轻云吓了一大跳,接着又明白过来,这姓杜的是在唬自己。
你老师是贝聿名,吹牛吧,如果你是他得意门生还能到我们山沟里混?
这人满口跑火车,倒像是个油滑的生意人。
杜里美一脸严肃:“恩师之风,山高水长,恩师教导,铭记在心。哎,我这个学生实在没有出息,给他老人家丢脸了。宋书记,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
宋轻云懒得听他鬼扯,问:“省城离W市有两百多公里,W市离红石村又将近六十公里,交通不便,你来回跑辛苦了。还有,陈尚鼎什么时候回村?”
选村长的事都已经张榜公示,陈尚鼎先后才回来过两趟,打电话去问,回答说生意太忙,实在走不开。这让村两委有些不满,被选举人不在,弄啥呢?
你陈尚鼎究竟来不来选,也太不严肃了吧?
杜里美笑道:“宋书记,陈老板前一阵是真的忙,他那么大业务,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不过你放心,陈老板明天就会携家眷回归故里,为建设家乡略尽绵力。”
宋轻云很意外:“尚鼎要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常住?”见杜里美点头,他又问:“他老屋不都拆了吗,住哪里?”
杜里美指着旁边一座农家院子说,这里已经被他租下来了,将来会作为他农场的经理处。
院子是龚珍信一个侄儿的,房子很新,建了没两年,一楼一底,很干净。
建成之后,这家主任两口子就跑沿海去打工,最近三五年不会回来。
宋轻云被杜里美迎进去,就看到里面停了一台装载机,一辆小皮卡,地上还杵着好几个油桶。
有工人进进出出收拾房间。
看架势,农庄的事已经开始筹备。
只等村主任选举结束,新班子选出来,就开始流转土地,大干快上。
至于杜里美和他手下的工人也回住在这里给陈尚鼎修新房。
等到新房建好装修完毕,农庄的办公室也会搬过去。
宋轻云心中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杜,没事在咱们这里好好玩玩。红石村别的没什么,就是风景好。”
杜里美感慨:“那是,此处林泉尤美。正当‘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宋轻云即便再文青也受不了杜里美的满口酸气不说人话,和这个家伙唠嗑心真累,便不再搭理他,自回村两委。
村委今天坐班的乐意。
宋轻云在工作上很喜欢和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配合:“走,先别忙回家吃饭,咱们出去办点事。”
乐意:“是不是去罗婆娘家?”
宋轻云:“知我者,乐意也,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听不懂。”乐意一脸迷惘。
宋轻云:“咳,我都被杜里美那不说人话的装比犯给传染了,我说我正要去找罗南家了解情况,就是她被人大半夜扔石头那事,你乐意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这样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两人到罗南家,就看到眼前是一栋破旧的小青瓦,看得出来主人的经济条件不是太好。即便在乡场上做生意,但也仅仅求个温饱,自然没有余钱修葺。
这个时候,宋轻云才想起一事:“我糊涂了,罗南不是在大队开门市,要晚上才回来,白跑了……你干什么……”
说话间,乐意已经用手掰开堂屋两扇木门,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原来,因为是老屋,罗南的门锁是老式带搭扣那种,而不是暗锁。
木板门年生长了,缝隙很大,有很大余量,挤挤可容一人通过。
乐意:“宋书记你快进来吧,咱们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这村里两姓人家几百年下来,都是亲戚,一家人不会多心的。”
宋轻云苦笑,这村里的人啊,就是没有距离感。
得,先进去吧!
他朝里面一钻,卡住了。
宋轻云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身材高大。这条缝隙身材小巧的乐意能够进去,他不行。
这就有点丢脸了,小宋书记忙深呼吸。
蓬一声,门锁弹飞,大门敞开。
狼狈的宋轻云尴尬得满面通红。
“宋书记,你快看。”乐意惊呼一声,以手指天。
宋轻云抬头看去,却见堂屋的屋顶上有两个拳头大的窟窿,阳光投射下来,光柱子中有浮尘漂浮。
乐意也不见外,带着他到处看。罗南家如这样的窟窿大大小小还有六处,堆杂物的房间有一个,卧室最惨,有五个窟窿。
夜里躺床上,估计直接能够看到星星。
还好现在是冬季,红石村气候特殊,两三个月都不会下雨。如果是夏天雨季,屋里还不成水乡泽国了?
即便是冬天,冷风灌进来人也受不了呀!
乐意天生正义感爆棚,气愤地说:“宋书记,这事太气人。你想啊,人家一个寡妇,儿子又在城里读书,在村子里举目无亲。大半夜正睡觉了,房顶被人砸个窟窿,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这事咱们村两委得管,必须把坏人找到,抓住,送去派出所。该关关,该罚款罚款,该判刑判刑。”
宋轻云看完现场,拍了照片,感觉问题很严重。
他原本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就现场来看,这事的性质很坏,已经是治安案件了。
想了想,道:“乐意你暂时别管这事,稳一稳,我先去问问罗南再做决定。”
“哎呀,还稳什么稳,先报警。”乐意气鼓鼓地说:“宋书记,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做事就是黏糊,不像男人。”
宋轻云劝道:“就算报警,派出所的同志来不也得调查?你先让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好不好,反正也不急着这两天。请你相信我,这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罗南一个公道。”
和乐意分别后,宋轻云开了车去了以前公社所在的乡场。
今天不是赶场天,那条一百多米长的街上就没几个人,冷风吹过,几片枯叶和着尘土在空中打旋儿,真是寂寞沙洲冷。
就连生意最好的林路涛也在门市里打瞌睡,让人担心他会得感冒。
罗南的门市挺大的,有五六十个平方,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许多商品,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看到宋轻云来,罗南手忙脚乱地请他坐下,又要去泡茶。
宋轻云说别忙乎了,我路过这里,过来和你聊几句。
罗南低眉顺眼,说,那就聊,书记你请说,我听着呢。
宋轻云问她生意好不好,罗南说一般。宋轻云问你这门市好大,租金贵吧,回答说不贵一年才三千块。这里是乡场,不比得城里。
看得出来,罗南是个胆子小的人,不太爱说话,宋轻云问一句她答一句。
宋轻云说了半天,感觉无趣,索性从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鹅卵石放在桌上:“罗南,这东西你见过吧?这我从你家里拣的,请明白告诉我,是不是有人用这东西砸你家屋顶?”
罗南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认……认识……宋书记……我我我……”
罗寡妇是外地人,不同于本地妇女被紫外线晒成小麦色,她的皮肤很白皙,虽然嫁过来已经十多年。
说句实在话,罗南长得挺好看的,大眼睛,小嘴,小鼻子,加上和人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的,温婉贤惠,让人有一种要保护她的欲望。
宋轻云:“作为第一书记,这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一定会抓到坏人,还你一个公道,你能不能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不问还好,一问,罗南就红了眼圈,抽泣:“宋书记,我实在太害怕了,我吓坏了。”
“别怕,你要坚强。”宋轻云安慰她,又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谢谢。”罗南哽咽:“宋书记,你等一下,我去擦把脸。”
“先说事吧。”宋轻云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罗南擤鼻涕:“我要死了,我紧张得都快吐了。”
说完,她捂着胸口打起了干呕。
宋轻云大惊,急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放松些,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