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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叁】分别

师不从命 水墨云 7137 2021-04-07 02:43

  黄迪很不耐烦,因为他昨夜被阿旭折腾了一夜没睡,今日鸡鸣时才终于睡下的。可没成想还没睡两个时辰呢,就又被这个铁公鸡给摇起来了。以三天不给他吃肉为威胁,让他立刻起床穿衣收拾妥当,跟着他去撑门面。

  黄迪也很委屈,明明他才是帮主,铁公鸡不过是辅佐他的师爷,怎么如今自己竟要受制于人了。想起当年那个刚被爹捡回来时脸红害羞天真可爱的燕飞旭,就好一阵唏嘘。

  也不知他当年被接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一个白面团子变成根老油条。但想想也知道,必定是被好一顿油炸过的。想到这里,黄迪又想起自己竟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拉壮丁般带来了,怪不得想着想着就饿了。黄迪瞟着身边白白嫩嫩斯斯文文的铁公鸡,想到自己说出此刻真实想法的下场,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当初的白面团子多可爱啊,自己指东不说西,万事以自己马首是瞻。自己掏鸟窝他就在下面接应。自己偷老爷子的宝贝去换蛐蛐他就在门口把风,当初那双水汪汪的眼中满是崇拜之情,如今这双死水般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唉,当初当初,悔不当初。自己那日不过偷懒多睡的一个时辰的午觉,醒来时就听白面团子被家人接走了,马车刚出街角。他想起自己那个呆呆傻傻只会憨憨笑着的小跟班,心中一阵不舍,趿拉着鞋子就追了出去,他跑了整整三条街才看到那辆马车。

  他高兴的追在马车后面喊白面团子,他看到他的背影顿了顿,显然是听见了他的叫声。可一向心软的一塌糊涂的白面团子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就这样,童年时关于燕飞旭的回忆戛然而止,最后的印象是他坐的僵直的背影,和那辆渐行渐远最终消失的华丽马车。

  十年后的某一天,他家老头神神秘秘的说要带他去见一位故友,他还好一阵期待,以为老头曾经指腹为婚给他定了什么娃娃亲,如今貌美如花的女孩跑来找他了。结果,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当年那个白白嫩嫩如今这个斯斯文文的白面团子。

  那时他还不知铁公鸡已经性格大变,还以为是当年那个百年团子,高兴的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拍着背好一顿叫“好”。再后来,他就知道自己一语成箴了,铁公鸡的确过的很好,自己却过的很是悲惨。

  虽然老头后来改了口,说铁公鸡当年其实是被他送去学艺了,怕自己埋怨才谎称是被家人接走了。可黄迪很想知道,到底是去哪里学艺,能把原本武学资质比自己还好的人,学成了一个不能习武之人。但他从没问出口过,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件事老头和铁公鸡都要瞒着他,那就说明此事不适合让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却不多问,于此类事情上黄迪一直很乖觉。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头死前将自己托付给了铁公鸡,这几年他在黄海帮兴风作浪,无恶不作,也没人担心他会篡位。因为一个没有武功之人,在武林中是不会有真正地位的。

  唉,也就自己心太软,秉性又好,还重情义,才这般由着他让着他。这般想着黄迪真心觉得自己实在是伟大,又暗搓搓的暗想其实若黄海帮没有铁公鸡如今坐镇,他们早就可以加入丐帮,一起抢地盘讨生活了。

  就在黄迪沉浸在因一根油条而引发的一系列回忆中时,他身旁的燕飞旭看到从平安镖局出来之人时先是一喜,继而一惊。燕飞旭一开始会让黄迪来平安镖局砸场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平安镖局的背后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武林门派——天穹楼他是知道的,天穹楼有多不好惹他也是清楚的,可是再强大的背景也抵不过帮中只出不进的账目。

  黄海帮原也不过是黄修黄老帮主,与几个兄弟合伙开镖局时成立的帮会而已,黄老帮主与几个兄弟讲义气又有能耐,四方镖局渐渐在花语城站稳了脚跟,名声大噪。只是黄老帮主心善,平日看到什么孤儿乞丐的都想拉拔一把,招进镖局领个闲添双筷子罢了。没成想黄老帮主的义举让人把四方镖局当成了善堂,纷纷前来投靠。虽然也因此找到几个,佩服黄老帮主义气而投奔的能耐镖师,可其余九成皆是些白吃饭的。

  所以曾经在花语城盛极一时的四方镖局,在黄老帮主逝世的前几年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也幸得曾经积累下的底子深厚,才能支撑到如今。现如今的情况是人多活少,只有几个看在黄老帮主薄面上继续往来的老主顾在支撑门面。

  肩负着辅佐少帮主重振黄海帮重任的燕飞旭曾在帮中大刀阔斧,却也没整改出个什么成效来。后来他与几个帮中老人一合计,觉得问题其实出在平安镖局身上。平安镖局建立之时,正是黄老帮主逝世,黄小帮主武功不济青黄不接之际,所以平安镖局才能壮大的这么迅速。

  黄海帮几个元老一致认为是平安镖局抢了四方镖局的饭碗,要想让四方镖局重振雄风,就得把平安镖局赶出花语城,才能让黄海帮重现往日光景。燕飞旭此人虽历经了几年磨难变得油头滑脑,但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憨厚的孩子,于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之事一窍不通,听了几个元老之言,便深以为然,继而便有了之后的事。

  为了对付平安镖局,燕飞旭对天穹楼好生了解了一番。但天穹楼退隐江湖已久,他能打探到的着实有限,倒好歹也知道了若是他们闹事,天穹楼必会出动飞月剑法传人“绝世流华”宫羽念,所以燕飞旭根据天穹楼近年息事宁人的作风,早已做好打不过就跑,等人走了再来打的长期作战计划。

  此刻见竟不是宫羽念,所以他先是一喜,但看清来人之后,他又是一惊。燕飞旭虽因种种缘故筋脉损坏,没了武功,但他的见识和眼睛却没出问题。这少年却还未及弱冠之年,却天生奇骨,又是宫羽念的亲传弟子,飞月剑法的传人,武功怕是不俗。不知黄迪能不能与他分个高下,若是黄迪当真败下阵来,那自己先前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但事已至此,燕飞旭只得临时改变策略,让黄迪硬攻了。

  燕飞旭侧头凑到黄迪身边耳语。

  “待会儿给我拼尽全力,背水一战,听到了没?”

  黄迪皱了皱眉,无奈道:“之前你不是还说让我随便打一打,反正肯定打不过,所以让我先认输,等人走了再来嘛?我不同意还被你念叨了一个晚上没睡。”

  燕飞旭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时移事宜?不懂就给我闭嘴,乖乖听话配合就好。”

  黄迪叹了口气,嘟囔道:“又叫我听话就好,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什么都要听你的?”

  燕飞旭在他胳膊上狠狠扭了扭,直叫黄迪痛的面色扭曲,憋红了一张脸。他们这厢思绪万千之际,那厢秦墨携着舒梨与程舵主等人迎出了门。秦墨细细打量对方阵势一番,心中已然了然。

  如今看来,虽出手上阵之人的黄海帮帮主黄迪,但掌控大局之人却是他的副帮主燕飞旭。这燕飞旭却于做生意不在行,看着却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会真与天穹楼闹个鱼死网破。

  “看来这两个毛孩子就是你们平安镖局的救兵了,我说程舵主你是不是叫不来靠山,所以去戏院找了两个小生乔装打扮一番来撑场面啊。”

  他的话落,身后那群混混似的黄河帮帮众都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程舵主顿时被一顿羞辱气的脸红脖子粗,提着大刀就要杀过去,被秦墨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这样说来,若是待会儿你们黄帮主若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你们黄河帮便是连个戏院都不如了?”

  燕飞旭噎了噎,他身后那群起哄的帮众也都静了下来,转头看向一旁懒洋洋的提着青龙戟的黄迪。秦墨的视线也从燕飞旭身上移到他真正的对手身上。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继而秦墨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黄帮主请。”

  黄迪将长戟用脚一拨,青龙戟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戟头直指秦墨。秦墨笑容依旧,提气纵身一跃,翩然落在黄迪对面几米之外。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着,周围人群纷纷后退,默契的留给二人施展的空间。

  “噌”的一声,惊乘剑出鞘。剑光晃过燕飞旭的眼,让他心中愈加焦躁。这惊乘剑剑如其名,是把足以惊涛骇浪中乘风破浪之剑,虽不是什么绝世名剑,却也是凡品中的上品。又落在秦墨这样的人手中,其威力堪比一代名剑。而黄迪的青龙长戟也是黄老帮主的传世之物,乃当世名匠取千年玄铁打造而成,虽是不世出的绝世兵器,但如今的黄迪还不足以能够完全驾驭它。

  这一年多来秦墨修习了飞月剑法的两层功法,玄字诀与探字诀都已融会贯通。玄字诀以快为进,探字诀以实打虚。这两层功法的飞月剑法在秦墨手中发挥出的潜能竟似比宫羽念更甚,舒梨躲在人群中看着两人的刀光剑影,不得不关于承认习武这件事,天赋是很重要的。

  不光舒梨,就连燕飞旭也看得出来黄迪的败像。他虽听了自己的话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背水一战,但到底修为不够,黄老帮主的青龙戟在他手中只能发挥出十之五六的威力。而这秦墨绝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将一柄长剑使的密不透风,让人眼花缭乱,那凌厉磅礴的剑气更是摄人,黄迪与他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百十余招过后,黄迪那一鼓作气的气竭了,此时场中谁人都能看出胜负已定。燕飞旭咬了咬牙,突然从袖中将三枚流星镖滑到指尖,眼看着黄迪的一戟刺空,而秦墨的长剑却已朝着他的喉间指去,燕飞旭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三枚暗器直直向秦墨射去。

  交手前秦墨心中还有几分忐忑,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人过招。过了十数招后他便定下心来,此人一杆长戟虽威势摄人,却远不及飞月剑法之奥妙,如今与自己平手不过是靠着一股冲力与巧劲,却始终不是自己的对手。而自己此次也并非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便也不痛不痒的等他力竭,自己败下阵来。

  不想他正意欲点到为止时,暗处竟有暗器袭来。秦墨毕竟初次御敌,一个不察之下只能慌忙先收撇开流星镖,却是躲不过黄迪见到自己的剑势而下意识挥出的一戟。却是斜地里辛云剑插了进来,替秦墨挡下了那全力一刺的青龙戟。

  黄迪在秦墨收剑的那一刻也慌了神,见过对决时出其不意挥出一剑的,没见过出其不意收回剑势的。黄迪心里骂娘,觉得这个好看的不像话的小白脸估计脑子有病,下一刻却见自己身后三枚流星镖射向对面,黄迪心里一沉,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欲胜之不武,却也已经收不回力了,正是这千钧一发间,一张娇俏的面容携着一把长剑插了进来,替自己收回了青龙戟。黄迪顿时看直了眼,他心里觉得自己此刻流口水了也说不定。却见那女子瞪着圆圆的眼镜,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将黄迪从春心萌动间打回了残忍的现实。

  这厢秦墨收了剑,浑身冷汗,面色却沉静如水。他看向黄迪身后面色苍白的燕飞旭,冷声道:“秦墨第一次来花语城,竟不知此处的规矩与我天穹楼不同,两人过招时身后之人还可以暗器杀人。”

  燕飞旭握紧了拳,手背青筋暴起。全场安静片刻,燕飞旭缓缓站了起来。

  “是燕某求胜心切,坏了武林规矩。按照规矩,燕某愿自断其手,给秦公子赔罪。”

  那燕飞旭也是个心狠的,说话间便已拔出了腰间匕首,发了狠想自己左手扎去。想来在他射出暗器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有了决断,无论这一举成败与否,他都要以此保全黄海帮。秦墨此言虽也带了怒意,却并无此意,只是此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噹”的一声,青龙戟擦过燕飞旭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击飞了去势决绝的匕首。黄迪冷冷的看了燕飞旭一眼,转身看向秦墨。

  “此举虽是燕飞旭所为,却是由我亲自授意,到底罪不在他。是我利益熏心,鬼使神差下了此令,索性秦公子没有受伤,是我黄某之幸。我黄海帮自认无颜再见各位,自愿退出花语城,此生不与天穹楼为敌。”

  秦墨见两人都欲将罪揽入怀中,兄弟情深,不由也就消了气。再则他原本就意不在此,便向着黄迪决然转身离去的背影出声唤道:“好歹秦某才是受害者,你们这一唱一和,却是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燕飞旭自黄迪出言后便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听闻秦墨所言,抬起一张煞白如鬼魅的脸,狠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

  秦墨还未出言,一旁的舒梨凉凉道:“暗地伤人的无耻之徒,没有说话的资格。”

  眼看着燕飞旭的面色更白了几分,秦墨开口道:“我天穹楼并非仗势欺人之辈,我此来也并非要与贵帮一决雌雄。其实事情并非各位想的那么严重,若是黄帮主和燕副帮主不介意,可否入内一叙?”

  黄迪诧异的回身想着秦墨,良久,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又转头看向燕飞旭。燕飞旭虽喜不自禁,却强忍着垂首敛目,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黄迪“哼”了一声,迎着秦墨相迎之手向平安镖局走去,到了门口,冷声道:“还不进来,莫非要本帮主亲自去请你吗?”

  燕飞旭拱了拱手,恭敬道:“是。”

  他这时才抬起头,望着黄迪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露出儿时般的崇敬。

  一行四人在程舵主的带领下在正厅坐下,立刻有侍从前来奉茶。秦墨喝了口茶水,看向僵坐的两人。

  “虽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也勉强入口,二位不妨尝尝。”

  黄迪依言端起茶杯“咕噜噜”灌了一杯,倒是燕飞旭沉不住气,开口道:“燕某不才,想请教秦公子方才所言是何意?”

  秦墨笑了笑,开口道:“我想不管是之前之事,还是此次燕副帮主破釜沉舟,都是为了四方镖局吧?”

  燕飞旭沉着脸,没有说话。秦墨转头看向黄迪,黄迪却叹了口气,老实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还是问他吧。”

  秦墨又似笑非笑的看向燕飞旭,燕飞旭沉默良久,苦笑了下,破罐子破摔般开口道:“我黄海帮不比天穹楼,树大根深。自平安镖局建立以来,我四方镖局渐渐门庭冷淡,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帮中上下二百来人,都是要吃饭穿衣的,我也实在是无路可走,才会出此下策,想要将平安镖局赶出花语城,重振四方镖局,让我黄海帮得以安身立命。”

  话到这里,燕飞旭的眼中神色暗淡,让本是看他极不顺眼的舒梨也动了恻隐之心。黄迪闻言却是呼吸一窒,拳手渐渐收紧。他想过很多燕飞旭这样做的原因,为名或为利,却没有想到,他一人将黄海帮的重任全都挑在了身上。背水一战的,不是自己,是他。

  他看向身旁削瘦苍白的燕飞旭,似有从他身上看到了幼时那个憨厚的少年。在这一刻,他们多年的分别和隔阂似乎从未存在过。 师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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