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活人通往阴间的路,是极其复杂的。
有可能被牛头马面拦下来查身份不说,一路上还有可能碰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所以一般除了跟阴间那边关系比较好的走阴人,几乎很少有活人会去阴间。
这一路上异常安静。
我心里头的不安都快揣到嗓子眼儿了。
再往里走些,就看到牛头马面躺在阴路上。
阴间发生动乱,受苦的还是那些没权没势的小人物。
我也不敢耽搁了,几乎是跑到了许耀煌以前住的院落。
只瞧见大门前的匾额摔在了地上,还被人踩得稀巴烂。
我顿时心中一凉,这阴间,果然是变了。
走了一路,也没见着一个游魂。
一直到了许南浩的府邸,我才看见许南浩站在门口眺望着对岸的湖泊。
他见我走进,不免有些警惕的皱起眉头,“姑娘,现在阴间特别危险,不管你是走阴人还是什么,现在请离开吧。”
他眉眼间的陌生使得我一愣。
对啊。
我差点都忘了…
他丢了一魂,早就不记得我了。
“我不能走,我还没有见到许耀煌。”我依旧站在那个位置,纹丝不动。
许是听到许耀煌的名号,许南浩的神色有顷刻间的动容。
眼瞧着他终于将目光全部放在我身上,好听的声音出声道:“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一个大活人去找他,相当于送死。”
“他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一听许耀煌有事,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去大声询问。
许南浩轻笑着说:“你就是阴间传闻中许耀煌的妻子吧,长的果真如宋和一般无二。”
“你特么少废话,快点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旁人轻轻碰一下都容易掉进无底深渊。
“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他抿唇微微一笑,恰到好处,“他现在就在行刑台上,只怕宋和已经将他折磨的快要散灵了吧。”
行邢台?
人死了以后还有魂魄,魂魄死了以后呢?
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转头刚打算走,就听见许南浩叫住了我。
这一次我听的很清楚,他说…
“以前替你扛了那么多事儿,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累。可是这一次,我没法帮你扛了。”
“抱歉,顾然。”
他还记得我…
此时我也顾不得想太多,一路横冲直撞着跑到了行邢台。
台上那根木头柱子上,紧紧的绑着许耀煌的身体。
他雪白的衣褥上沾尽了血迹,一滴滴蔓延着,像是彼岸花绽放的最后一刻。
“耀煌!”我像疯了一般,几乎是冲到他面前的,双手已然抚上他冰凉的脸颊,“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只见他眼皮子稍稍抬了一下,倒也没全部睁开,“夫人?你怎么来了,快离开…”
我脑袋立马就跟拨浪鼓似的,拼命的摇,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夫君,我不会离开你的。”
哪怕……
哪怕他散尽了灵力,甚至魂魄,我这辈子也不会接受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他吃力的扬起唇角打算一笑,却发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痛不已,不免哼了一声,“呲。”
此时的他,看起来有气无力,就像一只精致的娃娃,仿佛没了支撑物体便会轻而易举的倒下。
“我撑不到三更。”许耀煌苍白的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就好像在诉说着一件小事。
我顿时就觉得鼻尖一酸,心里头最重要的东西就像被剥落一般。
已经习惯了有他在我身边的分分豪豪,平时几天不见都会觉得惶恐,如今他要是散灵了,我定会觉得很煎熬吧?
想着,泪珠子就像收不住了似的,一个劲儿的下落。
他想抬手替我拂去眼泪,无奈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牢牢的绑在了木桩上,只得作罢。
“夫人,别哭。”许耀煌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的唤着我。
你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吗?
我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硬是给哭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立即往木桩上瞧了一眼。
还好,他还在。
只是身体越发的消瘦了。
许耀煌好像一直就没磕眼,见我醒过来了,扯着沙哑的嗓子说:“还剩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我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从一个完整的躯体,慢慢被折磨的全身都失了颜色,直至最后散尽了灵体。
他…
终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我抱着他的最后穿的衣褥,在木桩前也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身体彻底熬不住,才渐渐没了意识。
后来,我是被陆清宜的大嗓门给喊醒的:“顾然,你昨天已经请假在寝室睡了一天了,今天张主任的课,你逃不掉了。”
我刚睡醒,勉强带着睡眼朦胧的困意看向她,“我怎么回到寝室的?”
“你睡傻了吧?”她看傻子般的眼神探向我,“这个星期你就没离开过学校,除了上下课,寝室几乎也没离开过。”
难不成我在阴间晕过去之后,回到寝室一睡就是一个星期?
这也不合道理啊,一个人食水不进整整七天,不被饿死也被渴死了。
“清宜,耀煌散灵了,他最后留下的那套衣服我想存着,你知道放哪了吗?”我也懒得扯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就步入正题了。
耀煌离开以后,我现在心脏那里还空了一块。
谁知道陆清宜的表情更凝重了,一只爪子摸向我的额头,“耀煌谁啊?什么散灵不散灵的,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送你去医院瞧瞧?”
这是?
难道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随即我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这不可能只是做梦,当初在阴间生下思浩的时候,我是强行剖腹的,现在还留有疤痕。
我立即跳下床铺,套了双鞋子在脚上,就朝大一的教学楼跑过去了。
我问尽了所有人,依旧没有问到李亦宸的下落。
他们给我的答案都是:大一根本没有李亦宸这个人。
真邪乎。
正打算无功而返的时候,就看见几位校领导领着一位年轻的男人朝学校最新的开发区走去。
我也只是无意瞥上一眼,竟发现那男人有着一张同许耀煌一般无二的脸!
我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等他们进了开发区,我才打算跑过去询问许耀煌。
不料半途就被安保人员拦下了,“这位同学,请不要随意进入开发区,回到你的宿舍吧。”
“保安大哥,我认识那个男人,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进去?就一小会儿!”我边说边朝许耀煌的方向指了指。
他朝我的指尖看过去,突然嗤笑了一声:“你说的是许氏集团那位?人家可是身价过亿的富二代,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我原本还想着继续辩解几句,就看见保安大哥一脸不耐烦的招了招手,“行了,别痴心妄想了,再纠缠我就要叫人带你走了。”
无奈,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他既然参与了这次的开发项目,就不会只来一次。
又连续蹲了一个星期的点,终于见到他了。
我这次也放聪明了,挑了个他孤身一人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凑上去。
那个时候,他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愣,“有什么事吗?”
“我是顾然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都快急红了眼,要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梦,我压根就不可能相信。
许耀煌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对你这张脸,有点印象。”
我顿时愣了。
忽然之间,我莫名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我记得我跟许耀煌,在阳间是领过证的。
在阴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但是我肚子上的疤痕还没有消去,也就代表,在阳间一些具有实质性的东西,很有可能都还存在!
“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去民政局一趟?”我怕他误会,还特意解释了一番,“在我记忆里,我们是结过婚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你对我也有印象,应该对这件事也不陌生吧?”
他想了半晌,才不急不慢的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说是临时有事去不了。
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我,“正好,我也想弄清楚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达成协议之后,我们很快就赶到了民政局。
经查实,我们在法律上确实是合法夫妻。
许耀煌故作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扫过我,脸上带着些许以往的威严,更多的却是被柔情替代了,“所以你真的是我夫人?”
我现在只觉得,他可能多半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情了。
毕竟经历过散灵,现在因为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居然变成了一个活人,记忆当然不如我强。
我熟络的挽起他的胳膊,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我现在带你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错,正是那个墓地。
你记得的,不记得的,我都会用后半生带你找回来。
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说:“哪怕这又是一个梦,我也会重新爱一次你。” 一纸阴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