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你刚才说爱我?
沈星野刚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就听到门敲三声。
温柔而熟悉的节奏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是错觉了——
“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赵安月出声,沈星野便认出了她的脚步。
“吴妈说你的衣服弄脏了,下午需要件新的。我……正好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赵安月把西装套放在沈星野面前的椅子上。
“有时间在家歇着,这种小事让老张来送就行了。”沈星野轻描淡写地说。
“哦。我只是想……”
赵安月瞄了一眼沈星野胸前的咖啡渍,一个盲人事必躬亲的滋味仿佛真的不是很好受。
“哦对了,我刚才在电梯里见到芸姐了。她说小强已经……所以提早回来上班,而且还打算引荐一个文秘……”
“赵安月你是来抓奸的?”沈星野把手里摆弄着的马克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赵安月懵了一脸的无奈,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不,不是……我不是……”
“少废话,难道你不是故意想来看看,我身边的新文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完,沈星野冷冷挑了下唇,站起身移动到赵安月身边。然后抬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把她搡到沙发上去了。
“星野!”
男人的气息铺面压迫过来,茶色的瞳孔里空洞着光,却有一番别有意义的执著与专注。
“漂亮优雅的女秘书,优秀的学历背景,卓越的工作能力,再加上日常交集出来的暧昧……赵安月,你还真是越来越有沈太太的范儿了?”
“不是!”赵安月惊得语无伦次,她几乎分辨不出这一刻的沈星野到底是认真的呢,还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唉。
觉得自己的抗辩仿佛并没有什么意义,男人带着侵略的目光,一点点渗透进自己愈发麻木的脊髓。
赵安月咬咬牙,索性仰起脸:“我……就算我真有这样的担心和危机,也不是不在情理之中啊。”
“是吧?女人对同样美丽的动物,总会有嫉妒心。”沈星野单手按住赵安月的肩膀,另一只手微微抬动她小巧的下颌,“可是,她是美是丑,跟我有个屁关系!赵安月你是傻逼么?我能看见么!”
赵安月:“……”
“更何况,你真以为事到如今的我,还会对美色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能爱上你已经是奇迹了——”
一时间,沈星野和赵安月的动作都僵住了。就像被502胶突然定格似的。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不怀好意地发酵着,空气里压抑的错觉让人窒息。
赵安月半晌开口,缓缓道:“星野……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假的。”沈星野微微扬了下头,半掌支起上半身的角度。
“哦。”赵安月闭上眼,把拳头攥紧,把脸往另一侧转过去,“我可能是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沈星野怎么会说爱上她?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她?
可是下一秒,还没等赵安月自我消化掉刚刚那不可置信的惊喜。沈星野突然大力扳过她的面颊,直接吻了上去!
“你这个白痴。”
他压着僵硬如触电般的赵安月,使坏一般在她温软的唇瓣上侵略了一番。
大概是感受不到那女人灵活的反应,只在心里气笑她如生疏的小兔子一样的羞涩。
终于,他抬起眼睫,贪婪着想象着眼前女人的轮廓。
纤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发丝,唇角,脖颈,一寸寸游走……
“赵安月……如果我永远都见不到你,是不是……不能算爱上你?”
“星野……”
赵安月抬起手,同样抚摸着眼前男人的一寸寸轮廓:“你还是别爱上我了,真的……”
“你怕?”沈星野按住她的手,轻轻凑到唇前吻了吻,“怕我命硬?怕我喜欢过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不是……”赵安月咬着唇,用力屏住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怕我会相信。我怕我真的以为,你……我怕等有一天,你再赶我走的时候,我真的舍不得了……”
那一刻的沈星野似乎才明白,对赵安月,他从恨到厌恶,从厌恶到无视,从无视到疼惜,从疼惜再到唯一……这个过程是难以自持却又逐步递进的。
但对赵安月来说,她对他的感情就只有特别简单的一个思路——
从爱慕到惧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她不是担心自己等不到同样对待的情感付出,她只是担心自己根本不敢相信。
“除了要你,我不屑用任何方式证明。”
只觉一股泛滥的情绪从身体最深处炸开缺口,沈星野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着了魔一样,只想将眼前的女人揉碎贴合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
“快四个月了吧?还行么?”
“我……我有点怕……”赵安月颤抖着双肩,脸颊涨得通红,“要不还是,别……”
“你说的倒轻巧,我等下要去见很重要的客户,你给你带的西裤……是加尺码宽松型的么!”
“可是……”赵安月只觉得自己羞得快要昏过去了。有生之年,或者说在她的认知世界里,这种事怎么可能亲口向沈星野提出来呢?
可她真的就那么说了。
用一种特别治愈的口吻,好像扶老太太过马路一样亲切的声音说,那你需要帮助么?
沈星野真是恨不能掐死她……
恨归恨,帮归帮。虽然沈星野觉得,那感受跟受某种刑罚一样,真他妈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呢!
沈星野想,当初为了让赵安月方便送他上下班,才叫她去学的车。
现在觉得,蛮后悔让她去报手动档的。
可能所有女司机的弊病都在于,一旦遇到特别紧急特别紧张的时候,就会牢牢抓紧档位手柄。
——真的不会捏断么!
赵安月从办公室里逃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足够她脸红心跳到胎心都——
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赵安月双手轻轻抚住自己的小腹。
就在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像小鱼冒泡泡一样,咕噜一声。
一时间,她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听医生说,再有半个多月就能看出性别了。她迫不及待想要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一份子。
虽然,她不敢深究,不敢去琢磨——沈星野那句脱口而出的爱,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
***
“杜伯父,杜伯母。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谈。”
沈星野坐在一处高档的意式下午茶餐厅里,优雅地吹了吹面前的咖啡。
力度很轻柔,他可不希望一天之内被咖啡弄脏两套衣服。
杜伟林和秦曼曼稍显茫然地坐在对面,互相看了一眼后,再次将目光齐刷刷对向沈星野。
“星野,可是我们家雪琪有消息了?”
自从杜雪琪失踪后,她的父母几乎一夜白头。尤其是秦曼曼,已经明显出现幻听,衰弱等精神性疾病。
今天突然接到沈星野的电话,说要跟他们见面。两人几乎要绝望殆尽的心,一下子又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抱歉,我并不知道雪琪的下落。但是我想,我应该能提供给你们一些线索。”
沈星野说着,从站在身后的凌爵那里取下一叠资料,交给了杜家夫妻。
“在雪琪失踪的当天傍晚,我作为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已经在警察局录过完整的口供。”
根据监控和目击,雪琪在离开酒店正门之后,被一伙人从车子上挟持下来。
她遭遇了不幸的对待,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这个不清不白的事实,就像一把巨大的钝刀一点点凌迟着为人父母的心。
“星野,不管怎么说,我们雪琪跟你从小就认识。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事而对她下了毒手,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
面对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杜家夫妻,沈星野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听自己说完。
“如果我又切实的证据,早就向警方提供消息了。可就是因为这件事到现在为止都是我的猜测,所以我……”
说完,沈星野站起身来,冲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真的十分抱歉,伯父伯母。雪琪的事,是我难辞其咎。”
在杜家夫妻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沈星野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雪琪之前一直做我的秘书,我手里有一份机密文件,是关于‘泰晤之景’三期项目的特殊材料专利权文件。她出事的当天,正是因为到会场来给我送文件。可是在后来……的案发第一现场,除了她的随身钱包,手机等,那份文件也不见了。我之前在录口供的时候,的确是隐藏了这个细节。因为我不能随便把这件事公布出去,我担心竞争对手知道我们遗失专利认证资质后,会抢先注册。但是就在几天前,我发现我二叔,沈氏集团的沈秋舫……他已经把我丢失的那份专利完整注册到自己名下。为了保证工程进程,我不得已只能同意他以知识产权方式来入股,分一杯羹。”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害了我女儿的是你二叔?”秦曼曼率先坐不住,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沈星野面前的。
“伯母,起先我也不确定。因为我一直不相信我二叔是这种人。何况,想要从我手里拿走专利,有的是办法。他并不需要这样对付雪琪这个无辜的女孩。不是么?”
“就是啊!何况雪琪跟你们沈家走的很近,起先你爷爷也很喜欢她。”杜伟林道,“那时候他极力反对你跟白小姐来往,还专门跟我们提过你跟雪琪的事。不过那时候我们还考虑过,你妈妈跟雪琪她舅舅他们是远亲,辈分上还有点别扭。但你爷爷亲口说的,没血缘关系的兄妹不算兄妹,说让你娶了雪琪总比跟白小姐强。你二叔那人我们也见过,他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
“起先我也想不通。”沈星野说着,指了指刚才扔在桌子上的文件袋。
杜家夫妻面面相觑,然后倒出来。
“这是……”
“没错,我妈和沈秋舫在一块,我弟弟沈银河,是沈秋舫的儿子。”
“这……”
杜家夫妻显然并没有弄明白沈星野的意思:“这和我们雪琪被害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妈是希望杜雪琪嫁给我的。其实她一直都是在拿我做幌子。雪琪家有你们这样的背景,有她舅舅那么大的财力,她不把她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难道会愿意给我这个瞎子么?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初我眼睛受伤的时候,也是我妈妈的主意让雪琪给我下药,生米煮成熟饭吧?可没想到,在最后关键的时候,我妈叫人把药换了。换给了突然出现的赵安月。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而她,反而极力在撮合雪琪和我弟弟沈银河,目的就是能从雪琪舅妈手里拿到建设专业那个出国深造的名额。但是我明白,雪琪心里一直是有我的。她不愿意听从我妈的摆布,甚至在专利权的事情上,对我妈和沈秋舫起了疑心。我妈担心事情败露,所以……”
“我要杀了郑丽欣!这个贱人,她——”
杜伟林按住身旁几乎要失控的妻子,压抑着情绪看向沈星野道:“星野,这些话,你都没对警察讲?”
“是。”沈星野点点头,“因为我没有证据,这些也只是猜测。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是跟我妈有关,即便不是为了给雪琪讨公道,我也有义务劝她去自首。我想,她只是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守着我父亲那个瘫痪的男人一辈子,确实很容易被人骗。沈秋舫把我妈推出去挡子弹,自己却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最可悲的是,即便这件事全部真相大白,他也能躲在幕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还有没有王法!”杜伟林怒道,“我们雪琪是那么无辜那么善良的姑娘,凭什么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利益纷争,遭受这样的事!我告诉你,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伯父,我今天把这些话告诉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的亲人开脱的。”沈星野的泪水从眼眶中划过,落在面前的曼特宁里,激起一串涟漪,“我眼睛看不见,至亲至爱都背叛。除了雪琪,没有人真的对我好。如今她被人害成这样,我却连为她报仇的能力都没有。我把这些告诉你们,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你们是雪琪的父母,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
杜家夫妻离开以后,沈星野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一抿,皱紧了眉头。
眼泪里都是眼药水的苦涩,可惜了一杯好咖啡。
“今年奥斯卡非你莫属。”凌爵揶揄道。
“有么?”沈星野打了个响指,叫侍应生又送了一杯过来,“我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
“是啊。你妈本来就有错,可是你这一石二鸟——不,连沈银河都算上,可是一石三鸟了。你确定杜伟林他们会帮你出手?”
“为人父母的心情,看到女儿落得那样的惨状,只恨不能手刃仇人。”沈星野缓缓道,“沈秋舫要占股齐科,不是没有抵押的。只要杜雪琪的舅舅‘不小心’把贷款收紧,他的资金链就会十分苦恼。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我会提前抛售“泰晤之景”三期和后面的未建工程,到时候,他就等着当王八吧!”
“星野,你的目的不止于此吧?”凌爵倒吸一口寒气,“你还希望杜伟林他们能把沈秋舫和你妈妈的事给公布出来。你爷爷的遗嘱我研究过,里面有一部分免资格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祸乱兄弟,出轨偷情。你妈和你二叔的事未免太明显了,其实我蛮想不通,他们真的就不怕你把这件事给——到时候,你妈还有你弟弟可就——”
“我没有妈,”沈星野把咖啡重重按在桌上,薄唇轻启,“也没有弟弟。”
***
“安安,你现在在哪?”
接到祁斯文电话的时候,赵安月刚刚睡了个午觉。
“啊,我在家啊。”
赵安月接听,应答。
“那你方便么,我等下把……你落在姚教授那里的几份设计稿给你送过来。”
“啊?”赵安月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么快?你找到姚教授了?”
“嗯,我跟他联系过的。他说之前还纳闷呢,是谁留在桌上的。”
赵安月终于舒了口气。上午那会儿沈银河还打电话过来问她修改方案呢,她都没敢提自己弄丢了几张。
“那行,我……我等下出来?你在公司么?”
“不在,你等我电话。”
祁斯文挂了电话,还没等站稳——
突然一脚恶狠狠踹在他的胸口处!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倒退了三米远,本来就没有痊愈的旧伤在这番攻击下,让他整个人如毫无缚鸡之力的沙袋一样,只有挨着的份儿!
“上一次,你没动手……”
沈秋舫冷目临下,负手而立。
“爸……”
“你闭嘴!”
祁斯文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肩上的创伤撕裂开来,血色氤氲衣衫。
“我……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沈秋舫冷笑着反问一句,再一脚踹上前去,直挺挺踏在祁斯文的胸骨之上!
“只要你想跟赵安月见面,有一次不成功么?你是没有机会,还是根本就不愿下手!”
“爸……”
咔嚓咔嚓的断骨声从身体最深处传开,直到祁斯文咳呛出大口鲜血,沈秋舫才收下力道。
“你答应过我,不动她的……”
“我只是让你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把机会让给你,我已经够让步了。如果是我亲自出手,可不能保证不伤到她本人。”
“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如果赵安月的孩子没有了,那爷爷的遗嘱不就……”
“你是不是傻!你爷爷的遗嘱上说明,如果赵安月的孩子保不住,那么遗嘱上所有法定继承人都没有机会兑现遗产。你在这个名单之上么!在法律上,你是个早就死去的人。可在血缘上,你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的人。到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资格,你不就可以跳出身份,主张自己的权利?幸亏沈傲峰这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居然还想用这一招保住沈星野的一点骨血——”
“爸……不用动赵安月,我也可以让沈星野……身败名裂,你……”
“你给我闭嘴!我看你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沈秋舫抓起祁斯文的衣领,将他狠狠贯在墙上。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这个仇,一定要报到底?!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帆爸么!他从小是怎么待你,怎么教你的!”
“我只知道,帆爸告诉我……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为了信仰,他可以隐忍一辈子在你身后……因为爱,本来就是一件偷偷的小事。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也不用向任何人炫耀……”
沈秋舫的手渐渐松开,看着脱力的祁斯文一点点滑倒,他转过身,从书桌上丢下几张纸。
“拿去给赵安月。记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了……”
目送祁斯文蹒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沈家庭院尽头,沈秋舫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轻轻点上。
身后一只颤抖的大手伸出来,攥在沈秋舫的臂弯处。
含糊不清的几个字,慢慢吐出:“少吸点,对身体……不好……”
沈秋舫转过身,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璀璨明亮起来。
他顿时俯下身,单膝跪在面前的轮椅面罩男跟前。
“阿帆……”
“别这样对斯文……他很……很可怜的……”
“他是那个败类的儿子,有什么可怜的。从沈夏青强暴我妹妹的那天起,他们沈家每个人身上的血就都是要用来赎罪的。我只是送他们每个人,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已!”
“可他也是你……外甥啊。我不想报仇,我只想你……好好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原来是管家忠叔。
“二老爷,有人来了。” 愿君如星,我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