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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背靠深渊

愿君如星,我如月 君子猫 11286 2021-04-07 02:35

  “姚教授?”

  秃顶,幽默,讲话带点方言的姚教授着实会给人留下些深刻的印象。

  赵安月还记得,他就是几个月前那天的选修课,帮祁斯文代过一次的姚教授。

  “你怎么在这儿啊?办手续?”

  “嗯嗯。”赵安月性情坦诚,也着实是不怎么会撒谎。

  她瞄了一眼手里的办事回执,红着脸道:“因为怀宝宝了,所以过来办理休学。”

  “哟,那真是恭喜啊。”

  因为赵安月一直比较瘦,所以小月份里孕肚也比较明显。

  然而就在这时,办事员老师叫了一声:“赵安月,把结婚证和身份证复印两份。”

  “哦!”

  赵安月转身把原件拿过来,准备往墙角那边的复印机走过去。

  “我帮你印吧,”姚教授热心地伸手过去,“正好我也要去印文件。你站远些,复印机一般都有辐射的。”

  赵安月赶紧道谢,并将自己的证件递了上去。

  看到姚教授翻开结婚证准备铺在光屏上的时候,神情微微顿了一下。

  她本来还脸红着以为,是不是沈星野那张结婚证件照上的照片实在显得太生硬,太冷漠。

  后来转瞬一想——

  不对哎,人家姚教授是认识白珞娅的。

  既然认识白珞娅,又怎么会不认识沈星野呢?

  “姚教授您……”

  赵安月觉得,与其让人家心里乱猜,还不如主动点不要去避讳这个话题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问:“您是不是认识我先生?”

  姚教授看了看赵安月,把热乎乎的几张复印件和原件还给赵安月。然后办事柜台的老师说,要交到楼上去敲章,可能要等下午才能把确认好的休学证明给赵安月。

  “要等到下午啊?”赵安月有点遗憾,她本以为今天跑一趟就能把事情都办好。拿着休学证明回社区,才方便办理其他准生证之类的手续。

  “是啊,这都快中午,楼上领导不在。”办事处的老师口吻依然冷淡。

  “那我,能不能再这儿等会儿?”

  “随便,或者你出去吃个饭。”

  就在这时,赵安月身后的姚教授主动说:“赵同学,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赵安月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但很快的,她就为自己找到了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

  姚教授的邀请,背后一定有些要当面对她说的话。

  姚教授的办公室整洁明亮,朴素大方。

  赵安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了祁斯文,想到他公寓里陈列着的巨大书架,想到他满屋子开卷墨香。

  “喝点什么?”

  “哦,谢谢您,白水就好。”

  姚教授去台子上倒水的时候,赵安月在靠墙的那面书架上扫了几眼。

  其中第三格靠右边的的一排,不由得吸引了她非常夸张的注意力——

  大约有二三十本书,不同装帧,不同学科,甚至不同出版社。

  但有一个共同点,全是温帆译。

  赵安月的心为之微微一动。温帆的名字,她以额头上不轻不浅的那道伤疤为代价,彻底记住了。

  凌爵说他是A大的教授,语言类专家,一生翻译过几十本国外著作。

  姚教授这里有他的译作,应该也不奇怪吧。

  “怎么?你先生跟你提起过温教授?”

  姚教授端着水过来,发现赵安月正盯着那排书看。

  “哦,没……”赵安月咬了下唇,接过水杯道了句谢谢,“我只是听他的朋友说起过一些,一些过去的,不太愉快的事。”

  赵安月尚且不清楚姚教授是什么立场,所以尽量把话说的十分委婉。

  “朋友?”姚教授抬了下反光的眼镜片,唇角呵呵了一声,“不就是他身边那个姓凌的律师么?”

  没想到人家半句话就把自己的婉转给贴墙面上了,赵安月的脸更红了。

  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谁的台阶就都不好下了。

  “姚教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温教授和白珞娅的事其实……”

  姚教授叹了口气,摘下老花镜用一块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事实不事实的?”

  “所以姚教授,您是再变相告诉我,当年的事真的有隐情了?”

  赵安月把目光落在姚教授的办公桌上。那里摆放着一张年代许久的教职工合照。

  她很轻易地在第一排左右边找到了姚教授,那会儿他应该也就三十岁吧。跟现在长得挺像,但明显瘦很多。而赵安月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主要是因为有些人这个脱发啊,貌似跟年纪没什么关系。

  要么都说,三十岁的男人就像蒲公英——你以为意味着漂泊与自由的向往,人世间的历程过半?不,那是因为,风一吹,就秃了。

  找到照片上的姚教授后,赵安月又把目光落在紧挨着他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也差不多三十岁出头,长得温文尔雅,五官端正,神态谦和。

  是那种安静地坐在那不动,就会被人以美男子的气质夺去几分吸引力的存在。

  但不知为什么,赵安月觉得这个人有些什么地方让她倍感熟悉。

  脸肯定是没见过的,其他细节的话——那个衬衫,领带,手表……

  不过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大部分也就是这样的标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就是温教授。”

  姚教授瞄了赵安月一眼,顿时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如果到了这一刻赵安月还看不出来姚教授算是温帆的好朋友,那她也是够傻的了。

  那么这样一来,心照不宣的身份让两人之间继续的话题倍感尴尬。

  姚教授看了赵安月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赵同学,既然今天话赶话的把事儿撂在这儿了。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吧。你先生沈星野,我并不了解。只知道那会儿,他是白珞娅的男朋友。心爱的女友出了那样的事儿,只要是个男的就都不能忍,这么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但是,愤怒归愤怒,事实将事实。反正这么说吧,不是因为我跟老温做了十几年同事才偏袒他。但就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能做这种事儿,我也不相信老温能做。”

  一口气说到这儿,姚教授端起他的旧水杯,润了润嗓子:“赵同学,我看的出来,你跟白珞娅不一样。我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缘分啊什么的。你又是怎么认识沈星野并和他在一起的,因为这都不重要了。但我请求你,如果有机会,请你劝告沈星野——长着眼睛的时候不一定能看到什么是真相,那么可以把眼睛暂时关上,好好用心想一想。”

  赵安月听了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的。

  但她却比谁都明白,自己不可能把姚教授的坚持传达给沈星野。

  自己好不容易才跟他走到今天这个程度,那些为难的信任简直危若累卵。

  难道她要简单粗暴地直指沈星野的内心,告诉他,你的白月光可能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纯洁么?

  死者为大,无论过去的事还有什么隐情,也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但是赵安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姚教授我记住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那个,温教授出事以后,他的家人呢?”

  赵安月觉得,如果一个人真的是含冤受屈导致自杀的。那么首先不会依饶的就是他的家人,断断续续听说了这么多关于温帆的事,不管姚立国的立场和沈星野凌爵的立场是否相悖,唯有一点让赵安月特别奇怪——没有任何人提起过温帆的家人。

  “他的年纪应该跟您差不多吧姚教授,他没有妻子和儿女么?”

  “他……”姚立国脸上的表情稍有异样,最后摇摇头,“他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只有个养子,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到国外念书了。好像是跟他一个什么亲戚还是朋友的……反正不太会A城,老温每年寒暑假都会出去而已。老温出事后,也没见那孩子露过面。说起来,我也有十几年没见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赵安月离开了姚教授的办公室,往行政处去拿单子。

  赵安月离开以后,姚立国抱着枸杞茶在办公椅上坐了一会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停驻,手起三声敲门响。

  他沉着嗓音叫了一声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看着面前西装笔挺,眼神精炯炯的男人,姚立国稍稍愣了一下,旋即眯了眯眼睛,道:“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老温的事,你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你跟赵安月,都说了?”

  男人长身站立,强大的压迫感铺面下来。

  “没说,我也是刚知道她是沈星野现在的妻子。”姚立国背过身去,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他凝着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张集体照上,缓缓道:“那天我代课,赵安月无意提起白珞娅意外出事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做的了。我只是个局外人,有些事知道太多了,实在自寻苦恼。沈先生,你来找我,该不会就是为了叮嘱我一下,不要对外乱讲?”

  “死了一个白珞娅,并不足够。你既然已经知道是我动的手了,还要自作聪明地提醒她,算是什么意思?”

  沈秋舫走到姚立国面前,驻足在那张泛黄的集体照上。

  抬手拿起红木相框,他的目光细细扫扫。

  姚立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跳起身来:“我不会乱说的,沈先生。”

  “你是不会乱说。”沈秋舫凑近姚立国身边,一步步,将他从办公桌边缘逼开,“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乱说,但是……他究竟为什么会自杀,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么?”

  姚立国倒退至书架旁,一不小心撞得用力了,三层书籍簌簌而下。

  讽刺的是,最先砸下来的那些书籍,正是温帆的二十几本译作。

  “你企图用所谓的良心发现,希望白珞娅和沈星野为他的死买单。因为你很清楚,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你这位……最好的朋友的背叛。为了封住白珞娅的诋毁,温帆甚至打算对外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在那之前,他把自己的犹豫,苦恼全部告诉了你。而你却悄悄写了封举报信,送到校方检举。只是为了跟他争抢当年度的正教名额。对么?”

  在沈秋舫看来,如果白珞娅和沈星野是该死的,那么姚立国就应当做那个为他们修墓的人。墓穴修好的那一刻,他也不用活着出来了。

  姚立国闭了闭眼睛,神情里反而多了几分和缓和释然。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

  “沈先生,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像你的眼睛这样的创伤,真的需要时间来恢复,才能得到最好的手术预后效果。你不要心急,再养半年左右,我这里……”

  面对刘景平医生跟前面几次差不多的说辞,沈星野脸上的冰冷和不耐终于爆发出来。

  “刘医生,您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对不对?”

  “沈先生您开什么玩笑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是我在接手治疗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情况的——”

  沈星野看不到刘景平的目光是否躲闪,额角是否有冷汗。

  只能凭着敏感的耳力,去揣测他气息里心虚的不平和。

  “那好,我要看看我之前拍的片子。还有我的病例,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要保留我的病例,难道整个A城,除了你一个医生外,我不能去看别人?”

  “真不好意思沈先生,你之前拍的片子……因为我这边的后勤疏忽,不小心遗失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免费再给你开个单子……”

  啪的一声,沈星野丢过去一叠文件,狠狠甩在刘景平面前的桌子上。

  说实话,用一千万让那个凌爵搜集这些证据,可远比让他用同样的价格去雇佣猪队友一样的家伙去绑架刘景平来的有效多了。

  本来沈星野还想让他痛快点自己承认,如今几个回合下来,他对他显然是没有什么耐心了。

  “这……这些都是……”

  刘景平看着手中那一堆实打实的资料,整个人如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你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从事角膜等器官的走私贩卖,伪造各种自愿捐献的协议书,用医生的身份做幌子,资源蛮丰富吧?”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刘景平面露凶光,直接在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术刀——

  要对付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实在不是很有难度的是。

  “刘医生,你先别这么激动。”

  沈星野虽然看不见,但光用猜的,也知道对方这会儿是狗急跳墙了。

  “首先,我身边有律师,我知道这些东西要是公布了出去,你将面临着什么样的罚则。这么严重的罪证,我当然清楚你会迫不及待地选择灭口。所以,我有可能只是一个人冒险进来找你谈么?其次,如果我只是想跟你过不去,那么这些证据现在就已经躺在警察局里的。我来找你,自然意味着事情的转机。你,不想听听么?”

  “你……”沈星野的话确实让刘景平觉得有些道理,他慢慢松开手术刀,用力吞咽了一下,“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并不关心你是否违法乱纪,我又不是警察。而且,从某个时刻开始,我也不再拥有什么狗屁社会责任感了。刘医生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的眼睛,你给了谁?”

  沈星野循着桌面上咣当的一声刀掉声响,把刘景平松开的手术刀把玩在手。

  锋利的寒光在他修长的指间悦动,不熟练的走位割出几道细密的小伤口。

  他并不感觉疼,连眉头都没皱过。

  ***

  “星野你回来了?”

  赵安月正跟吴妈在客厅里包馄饨的时候,听到沈星野进门的声音。

  他今天回来的特别早,天都还没黑呢。

  “哦,”沈星野把外套摘下来,略有些疲惫的神色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你今天去产检了?”

  “嗯,一切都好。而且顺便回了趟A大,把休学手续办了一下。是三婶送我去的。”

  赵安月把剩下的活计交给吴妈,自己到厨房洗了洗手后,给沈星野倒了一杯温柠檬水进来。

  “我不是跟你说,之后就到三婶那住么?怎么不一块搬过去。”

  “星野,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人照顾,可是那样总是不太方便的吧。何况三婶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啊。我才三个多月,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动。现在你不叫我去上班,我也暂休了学业。一心只想把爷爷给梁奶奶留下的房产好好设计出稿,最多偶尔再去看望下芸姐。能有什么事儿啊?”

  听到赵安月跟自己解释这一大堆的话,沈星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特别温馨特别安慰的画面。

  好像有一天,两人都老了。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却还在为周末要不要去参加社区组织的老年活动而提出不同的意见。他想得有理,她说的也有理。到最后,只想用一个拉扯的拥抱,制止双方的意见纠纷。

  沈星野知道赵安月这会儿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撒娇更多,还是妥协更多……

  他看不见,永远也看不见了。

  从刘景平口中说出真相的那一刻,沈星野就知道,他曾诅咒过的一切,终于应验。

  他甚至有点庆幸——

  看不见也好,眼前的黑暗会给他更加无情冷酷的决心,这样子,无论手上沾染多少至亲至爱的血,他都不会再软弱。

  唯独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赵安月了。

  为了防止罹患视神经母细胞瘤的沈银河在未来面临失明的命运,他的亲生母亲郑丽欣竟然花了重金要求刘景平从他同母异父的哥哥眼睛上,取下了虹膜晶状体。

  因为他们有相似的基因片段,有同样的血型。

  沈星野真的想不明白,郑丽欣在说出同母异父的那一刻……她真的没想过自己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么?

  不,他只是一个不配加注任何情感的武器。

  用来帮助她一步步脱离原生阶层,跻身衣食无忧光鲜亮丽。

  她用他拴住沈夏青,可惜沈夏青废了。

  那么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沈家更具有竞争力的对象,向他投怀送抱,为他生儿育女,又有什么错?

  她只不过是个从头到脚,都只爱过自己的女人。

  沈星野想,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妈妈啊。哪怕像她一丁点,为自己考虑那么一丁点……

  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沈星野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丝毫也没有察觉到。

  知道赵安月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星野,你怎么了?”

  “没怎么……”沈星野拉过赵安月的双手,将她轻轻环住,“只是有点累了。”

  赵安月抬手轻抚沈星野的短发,动作轻轻柔柔的。

  “是公司的事太多了么?我都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那一刻的赵安月,只觉得自卑像受了诅咒的洪水猛兽,再次疯狂袭上心头。

  她甚至觉得,如果是白珞娅在沈星野的身边,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负担这么多焦头烂额的状况。

  “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得不一个人承担而已。”

  沈星野放开赵安月,轻轻抬手压了下太阳穴:“饭好了么?我有点饿。”

  “嗯嗯,吴妈已经在煮馄饨了。”

  “好,我去洗个澡,一起吃。”

  沈星野的温和与平静让赵安月的心反而揪的紧,他越是这样,就越是仿佛暗示着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暴躁的样子,自己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呢。

  晚饭后,赵安月想要回书房整理一下设计稿,不是梁奶奶和爷爷的,而是泰晤之景的三期项目。

  这个项目目前是沈银河在跟进,但他真的太年轻,经验少得跟小萌新似的。所以赵安月答应,有空的时候也帮他看一看。

  可是这会儿,赵安月翻了翻去,发现少了好几张图。

  奇怪了,这东西一直放在背包的文件夹里,不可能丢失啊。

  然后赵安月突然想起来了——

  今天中午那会儿在姚教授的办公室里,她本来是想跟人家请教一下的,结果拿出来放桌上,就给忘了! 愿君如星,我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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