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昭国雪泽年立冬,逍遥侯亲自护送使臣团入京。
吱嘎!
高大的城门发出厚重沉闷的声响,红木做的城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帝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而立,金丝织就的八爪莽龙在暖阳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气势如虹。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一墨一白两名大臣,墨色乃大理寺少卿,这位铁面严判背脊挺直,面色庄严,威严不容侵犯,白色乃刚被从太学院院首破格提拔上来的太傅,太傅儒雅俊秀,神情平和,将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发挥到极致!
城门之外,则由一青一灰两人在前带领着使臣团,离京之时众人早已见识过二人的过人之姿,如今再见却越发叫人移不开眼。
围在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未出阁的姑娘看得心脏砰砰跳,这是什么神仙阵容啊,这朝堂上的郎君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俊朗,关键个个都还未曾娶妻,就连陛下都尚未立后!若是能嫁得其中一人该有多好啊!
在一众姑娘粉红的幻想中,楚怀安和陆戟上前跪下,异口同声:“臣等不辱使命护送使臣入京,王上与公主平安抵达,今特向陛下复命!”
楚凌昭伸手扶了楚怀安一把:“谨之与爱卿辛苦了!快快请起!”
楚怀安和陆戟站起来,因为病着,楚怀安的脸色偏红,额头也冒出细密的冷汗,楚凌昭与他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松手,陆戟扶着楚怀安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视线。
车铃叮铃响了一声,色彩斑斓的车门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下一刻,一个娇好的身影钻了出来。
因为今日要觐见,她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抹胸长裙,裙子是参照远昭国的风俗做的,只是上面用彩线绣着胡人族的鸟兽花纹,乌发也还是按照胡人的习惯束起来,额间的血玉抹额显得妖冶起来。
面纱还罩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润灵动的眸,在她走出马车的那一刻,所有人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倾城绝色!
忽宛颜轻松跃下马车。
叮铃!
铃铛的脆响穿入耳膜,莫名的叫人心头一悸,像被猫尾巴挠了一下,心痒难耐。
忽宛颜低头,上前与忽鞑一起走到楚凌昭面前。
她身上应该带着铃铛,所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悦的声响,如山风拂过,清爽怡人。
走得近些,还可以闻到她身上独特的茶香味,与京中女子身上甜腻的脂粉味截然不同。
“忽鞑携女儿忽宛颜见过远昭天子!”
忽鞑拱手朝楚凌昭行了一礼,他极高大,声音和动作都透着胡人的粗犷莽撞,忽宛颜站在他身边像朵娇弱不堪的花,忽鞑动作稍微不留神一点,都能把她折断一样。
忽鞑这样的体型,完全看不出他能有这样娇小的一个女儿。
“王上一路辛苦,朕已在宫中设了酒宴为王上与公主接风洗尘,请!”
楚凌昭开口,做了个请的姿势侧身让开,示意忽鞑和忽宛颜先行一步,完全表现出东道主的大气。
不必给使臣团下马威,甚至给足了他们面子,却并不让人觉出讨好谄媚,而是因为底气十足才能作出的礼数!
忽鞑眼睛眯了眯,抬起右手在左胸拍了一下,微微垂头,这才做出胡人的礼数:“陛下先请!”
忽宛颜也跟着行礼俯身,楚凌昭弯眸含笑扶了忽鞑一把:“客从远方来,自没有怠慢的道理,王上不妨与朕同行!”
忽鞑做胡人的王统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见过先帝,也与先帝在战场上交过手,胡人一族这些年一直还算安分,这个年轻的帝王是一路顺风顺水登上的帝位,连战场都没上过,他以为新帝会是个娇气的贵公子,没想到却是个滚刀肉!
“谢陛下!”
忽鞑沉声道谢,与楚凌昭一同往前走去,文武百官俱有条不紊的跟在他们后面。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赵大人那个黑面神与陛下站在一起,都好看了不少呢!”张枝枝拍着胸脯缩回脑袋,他们的车马一直跟在使臣团后面,这会儿很是热闹,她自然是忍不住的。
“赵大人本就生得好看。”
苏梨淡淡的回了一句,对外面的情况倒是并不如何在意。
“阿梨如此淡定,莫不是见过比他们更俊朗的郎君?”张枝枝问着兴致勃勃的凑到苏梨面前,这几个月都是她帮苏梨清洗伤口换药,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她与苏梨说话便没了那许多顾忌。
“他们的姿容气度已是千里挑一,我哪有那样好的气运遇见更俊朗的,况且,皮囊只是表象,内涵修养、品性脾气才是做人的根本。”
苏梨不疾不徐的说,张枝枝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半晌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阿梨你方才可是在拐着弯的说我肤浅?”
她反应颇慢,苏梨微微勾唇并不点明,张枝枝气鼓鼓的瞪了苏梨一眼,数着指头不死心道:“我是肤浅,那依阿梨之见,在赵大人、顾大人、侯爷、将军和……”
张枝枝掀开车帘左右看看,确定马车附近没人以后飞快的回头看着苏梨,压低声音:“算上陛下,谁最好?”
“陛下是天之骄子,在背后妄议陛下是要杀头的大罪。”苏梨低声呵斥了一句,张枝枝连忙把小拇指按回去:“那这四个人呢?阿梨觉得谁最好?”
“各有所长。”
“……”
张枝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又被苏梨耍了,自己又掀开马车帘子悄悄打探外面的情况,自顾自道:“我瞧着侯爷和顾大人极好,赵大人太冷,成天绷着脸跟不会笑似的,将军太严肃,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而且他杀了那么多人……”
将军很好。
苏梨在心里反驳了一句,并没有跟张枝枝多说什么。
有些事,不必让所有人都理解。
正想着,马车动了起来,城墙之上,悠扬洪亮的号角声飞扬而出,然后是礼官高亢的宣告:“迎使臣团入城!”
一声落下,围观群众也跟着齐声高呼:“迎使臣团入城!!”
声音嘹亮,足见诚心与热情。
马车动起来以后张枝枝没再往外看,规规矩矩的坐在马车里,无数好奇的目光透过车窗帘望进来,试图窥探一二。
胡人公主都下车觐见陛下了,这后面怎地还有一辆马车?
未免人太多出乱子,使臣团进城以后是走的最近最宽的路去往皇宫,到了宫门口,文武百官全都进了宫门,礼部留人将使臣团的车马行李运到暂时下榻的地方,苏梨也趁机想让马车直接回县主府,却被看守宫门的侍卫叫住:“苏县主,陛下请你入宫一同赴宴!”
苏梨眉头一跳,没想到迎接使臣这样隆重的时候,楚凌昭还能从百忙之中记起有自己这样一个人。
“好!”
苏梨从容跳下马车,张枝枝想跟着一起下去,被侍卫拦住:“陛下只请了县主一人,姑娘请自行回家吧!”
“……”
张枝枝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哼!回家就回家!谁稀罕!
进了宫门,有宫人专门给苏梨引路,走了许久,宫人却没把苏梨带到宴客厅,而是把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宫殿。
“现在离宴会还有些时辰,县主可以在此沐浴,赴宴的新衣已备好,县主有什么吩咐和随时传唤奴婢。”
带路的宫人恭敬地说,像是被楚凌昭事先吩咐了什么,苏梨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未显露,提步进了殿中。
殿里也有宫婢伺候,待苏梨进去便热情地迎上来,手里端着托盘奉着热茶:“县主请用茶。”
这待遇简直比得上宫里的妃嫔了,苏梨没喝茶,跟着宫婢绕过殿内弯弯绕绕的走廊,竟在耳房发现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
温泉里撒着红艳艳的花瓣,随着蒸腾的热气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温泉四周放着屏风,靠门的衣架上挂着华贵异常的衣物。
苏梨的表情有些崩坏,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请县主沐浴更衣!”
宫婢低声提醒,苏梨犹豫了下开口:“陛下可有吩咐其他?”
“陛下让县主盛装打扮,一会儿宴上兴许要与胡人公主一较高低,事关远昭颜面,请县主务必引起重视。”
“……”
苏梨眉头抽了抽。
一个时辰后,苏梨穿着华贵的衣服从殿里走出来,衣服是偏高贵大气的绛紫色,里面是抹胸长裙,胸口绣着两朵漂亮的并蒂莲,外面罩着同色薄纱,薄纱拢着金丝,行走间折射着细碎的金光,贵气逼人。
与衣服想匹配的,苏梨的头饰也相当华美,沉得苏梨差点抬不起头来。
据宫婢说,这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苏梨为此对楚凌昭的审美产生深深的怀疑。
不过终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苏梨的精神好了不少,步履也轻快起来,随着宫人来到宴会厅,宫宴尚未正式开始,忽鞑和楚凌昭不知去了何处,文武百官倒是基本都已经落座。
“县主,这边请!”
宫人低声提醒,苏梨顺着宫人的指引望过去,看见俏生生如一朵白莲坐在上首的忽宛颜。
因着她身份特殊,周围并没有坐其他人,那些个京都贵女全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时不时抬头朝忽宛颜看一眼,像看什么热闹一样,她却好似没有察觉到那些目光,怡然自得的坐在一处,与旁人格格不入。
苏梨提步走到她身边,先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县主请坐!”
忽宛颜回礼,极自然地伸手帮苏梨把矮几往后拉了拉,更加方便苏梨落座。
这是极有礼数的做法,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苏梨都因此对她有了一分好感。
落座以后,宫婢帮苏梨斟了一杯酒,酒香清甜,是梅子酿的果酒,适合女儿家饮用,少饮几杯并不醉人。
苏梨之前参加温陵的婚礼喝的就是这种酒,她仗着这酒不醉人贪杯喝了不少,没想到后劲十足。
想到那日醉后发生的糗事,苏梨微微脸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不再喝了。
刚把酒杯放下,楚凌昭和忽鞑一起走进殿中,后面还跟着楚怀安和陆戟他们,文武百官立刻起身,苏梨和忽宛颜也跟着站起来。
“恭迎陛下、恭迎王上!”
数人同呼,声音洪亮,不停地在宴客厅回荡,极有气势。
不知道之前楚凌昭和忽鞑说了什么,在众人的呼声落下以后,整个宴客厅都充斥着忽鞑浑厚且极具穿透力的笑声。
“众爱卿平身!”
楚凌昭沉声说,大步登上高台上的皇位,忽鞑则在他左手边首位坐下。
天色有些暗了,宫人们迅速点上宫灯,宴客厅一下子灯火通明,作为主要支撑的八根柱子上雕刻着镀金真龙越发栩栩如生,龙首朝下,龙头圆睁,气势磅礴的看着在座的人。
忽鞑掀眸瞧了一眼柱子上的龙,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胡人领地气候恶劣,土地贫瘠,除了牛羊连河流都很少,胡人的生活困难,去年降了雪灾以后,更是食不果腹,没离开过胡地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中原人的生活有多奢华精致。
而这些生活并不是中原人有多英勇强悍,而是因为他们生在了物产丰饶的地方。
真是天道不公!
忽鞑心头烦闷,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喝了下去,喝完猛地站起来:“陛下,你这是何意?”
忽鞑冷声质问,原本坐在靠近殿门的胡人勇士也跟着站起来,刚刚还觥筹交错的宴客厅顿时剑拔弩张起来,高度紧张的御林军冲进殿里,所有的变故都只发生在瞬间。
眼看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楚凌昭冷声命令:“退下!”
御林军统率迟疑了片刻,带兵退下,楚凌昭坐着不动如风,偏头看向忽鞑:“王上对朕的款待有何不满?”
“陛下让人在本王的酒杯里倒凉水,戏耍本王是为何意?”忽鞑举着杯子质问,在殿中伺候的宫人立刻跪下,瑟瑟发抖。
忽鞑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远昭与胡人一族不同,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家,饭前都会用茶水漱口,方才被忽鞑杯子里的并非凉水,而是漱口水,是不会喝下去的。
楚凌昭并未动筷,是以无人演示,才闹出这样的笑话,然而现在这种气氛,也没人敢开口对忽鞑说一句:不好意思王上,你刚刚喝的是我们的漱口水。
如此一来,只怕忽鞑会更加觉得受辱,当场大闹起来。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轻易开口,片刻后,楚凌昭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漱口水仰头一饮而尽:“王上有所不知,此乃我远昭国的风俗,膳前饮一杯清水,可去腥解腻,免于积食。”
楚凌昭身先士卒喝了漱口水,其他人也全都端起漱口水喝完。
见所有人都喝了,忽鞑这才递了个眼色,让殿门口那群胡人勇士坐下。
“原是如此,我族之人并未有如此多的讲究,我看远昭国土内的男子都很瘦弱,可见如此锦衣玉食将养出来的男儿,还不如烈酒灌溉出来的勇士来得好!”
忽鞑笑着说,语气虽是有些开玩笑,言下之意却是在说远昭的男子文弱,没有胡人子弟来得英勇。
楚凌昭没应声了,把酒杯放下,眼神状似无意的在武将区扫了一圈。
其中一个武将立刻心领神会:“王上此言差矣,我远昭男儿并非文弱,只是胡人勇士太魁梧雄壮不似常人罢了。”
这话是说胡人高大得不正常。
忽鞑坐下,抬手在自己胸口拍了拍,他浑身肌肉硬实,用的力道不小,拍得胸口砰砰作响:“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个个都要如本王这般才算好汉,不然岂不是和娘们儿一样?”
这话说得便有了羞辱之意,其中一个武将立刻站起来:“王上此言过分了,我等七尺男儿,如何能将女子与我等相提并论!”
那武将在远昭国男子之中身量已算高的,身形也很是魁梧,但和一堆胡人勇士比起来便还是有些不够看。
忽鞑上下打量了那武将一眼,随即看向其中一个勇士,那勇士立刻站起来,用胡语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最后还是忽鞑帮着翻译:“陛下,本王手下这位勇士,想领教一下这位武将的功夫,不知陛下可否让二人比试一番?”
外使来见,手下的人自是少不得要较量一番,可这较量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较量,一旦输了,丢的便是一国的颜面。
略加思索,楚凌昭含笑开口:“今日是给王上和公主的接风宴,礼部命人准备的歌舞还没有上,王上不如先欣赏歌舞,待吃饱喝足,休息充足,日后有机会再慢慢看他们比试,如何?”
“我胡人子弟就算几天不吃不喝也还能擒杀猛兽,陛下此言可是小看本王的人?”
忽鞑开始激将,胡人天性好斗,最不喜欢安安静静的听曲儿吃饭,若有比武下饭便最好了。
楚凌昭摇摇头:“王上此言差矣,朕是顾念胡人勇士一路奔波劳累,即便是朕手下的将领赢了,也会被天下人耻笑说是胜之不武。”
这话说得极有自信,让你们好好吃饭那是我们不想欺负你,等你吃饱了再打,才好输个心服口服!
忽鞑:“……”
论说话之道,直来直去的忽鞑自是比不上楚凌昭的。
忽鞑被噎得说不出话,这里毕竟是楚凌昭的地盘,他只带了这么点人,再继续挑衅要是被群殴了,只怕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忽鞑安分下来,楚凌昭拍拍手,身姿曼妙的舞女穿着轻薄的纱衣抱着琵琶半遮半掩的冲上来,丝竹之声渐起,软酥的香风弥漫开来。
忽鞑随意瞧了一眼,低头喝酒。
远昭国的女子大多肤白貌美,体态娇小,在胡人眼里太过脆弱,且不好生养,并不是最佳的伴侣选择,不过可以抓起来当成宠物一样养着。
忽鞑最年轻气盛的时候就曾掳劫过几名远昭国女子豢养在身边,天冷的时候让她们赤着脚在结冰的湖面跳舞。
这些女子体态轻盈,哪怕冰面很薄也不会掉下去,不过赤着脚,掌心的肌肤容易被冰面粘住,一旦撕裂便会扯下一层血肉来,那时这些女子会失声尖叫,声音尖锐,便不那么美好了。
苏梨看着这些歌舞浮现在脑袋里的景象和忽鞑想的诡异的重合,不过和忽鞑不同的是,忽鞑扮演的是观赏者,而苏梨是表演者。
边境之地荒凉无比,胡人总喜欢偷偷入境掳劫良家女子入营为妓,供他们宣泄兽欲,为他们表演歌舞。
冬日冰面薄脆,他们喜欢驱赶掳劫回来的女子站到冰面舞蹈,谁坚持的最久,不踩破冰面掉进冰窟,谁就可以免于被羞辱。
反之,掉进冰窟的人,被救回去以后,会被一个甚至多个胡人折磨至死。
那样的生活对胡人来说是乐子,对被掳劫的女子来说,是至死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好!”
有人拍手叫好,宴会厅跟着响起熙熙攘攘的鼓掌声。
苏梨没有鼓掌,又抿了一小口果酒。
幼时顾远风教导她,女子当自强自爱,珍惜自己的生命,这个世道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手段让女子卖艺卖身,把女子当成一种玩乐的物件,这是这个世道的悲哀,并不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哪怕沦落风尘,也该知晓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靠取悦旁人活下去的玩物!
一曲毕,优美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舞女躬身行礼,然后抱着乐器迅速离场。
候在殿门外的宫人刚要叫下一拨人进来表演,苏梨感觉余光一闪,忽宛颜站了起来。
她用右手贴在左胸躬身行礼,声音轻柔的开口:“颜儿愿为陛下演奏一曲,祝远昭国与我族睦邻友好,永不相侵!”
睦邻友好,永不相侵!
短短八个字,却是数百年来都无法实现的宏愿。
边关白骨累累,疆土被热血一遍遍浸润,却怎么都开不出安宁祥和的花来。
“准!”
楚凌昭恩准,忽宛颜提步走到宴客厅中央,行走间仍有铜铃清脆的声响,众人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白皙莹润的玉足脚踝处用红线各缠着一只豌豆大小的银色铃铛,赤足在干净透亮的地砖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比最上乘的白玉更漂亮。
她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只陶埙吹奏起来。
陶埙吹奏的是塞北广为流传的一首民谣,是当地住民用来哄小孩儿睡觉唱的,曲调舒缓悠扬,配合着陶埙低润浑厚的音质,轻易便能抚平众人心中的浮躁。
埙声一起,宴会厅里的议论声渐渐停下,所有人都侧耳专心聆听这个声音。
吹完第一遍,忽宛颜动了一下,腰肢拧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她单脚而立,另一只脚微微向后勾起,层层叠叠的纱裙随之扬起,像一只优雅美丽的白孔雀,与此同时,同样的曲调加快了许多,原本舒缓的调子变得轻快,像孩童戏耍一般。
忽宛颜开始边吹奏边翩翩起舞,白色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飞旋,绽放。
她跳的其实也很简单,没有太高难度的动作,然而一举一动之间却有旁人没有的灵动,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乎能摄人心魄。
曲调并不算长,最后有一小段改编,忽宛颜跳完,最后以跪倒的动作作为结束。
“好!”
忽鞑第一个拍手叫好,胡人勇士立刻附和,完全压倒了方才的叫好声。
边吹奏边舞蹈其实极耗体力,但忽宛颜跳完跪在那里却面不改色,苏梨眸子微凛。
正琢磨着,不期然听见楚凌昭道:“公主果然才貌双全,不过我远昭国也有一位奇女子,她的琴棋书画也是一绝,不妨让她也为王上表演一番!”
“……”
琴棋书画一绝是说的谁?陛下你可不要胡乱给人戴高帽子喂!
苏梨低头继续喝酒,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自发的朝她看过来。
“……”
苏梨一脸无语,拿杯子的手有些不稳,不知是谁开口道:“苏县主,这个时候你就莫要谦虚了,快露一手让他们好好瞧瞧!”
“就是就是!不过是吹拉弹唱罢了,我们怎么也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去!”
“对呀!苏县主的才华曾冠绝京都,怎会比不过一个来自蛮夷之地的公主!”
这些人莫名其妙的统一了口径,苏梨正准备硬着头皮站起来,楚凌昭再度开口:“王上方才提议比武,朕觉得未免有伤和气,这会儿倒是可以让公主与我远昭的县主比试一番,为了让比试更加有趣,朕可以设个彩头,王上以为如何?”
苏梨:“……”
陛下,你可闭嘴吧!
楚凌昭这话算是今天以来第一次挑衅,忽鞑眯起眼睛,一寸寸打量苏梨,似乎想看看苏梨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能让楚凌昭有这样的底气。
“好!”
忽鞑同意,取下自己手腕上嵌着血玉的银镯:“本王用一千只牛羊押本王的女儿赢!”
一千只牛羊,相当于胡人每年进贡给远昭贡品的十分之一。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议论纷纷,然而还没等众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忽鞑指着苏梨势在必得道:“本王输了,明年朝贡加一千只牛羊,若本王赢了,这个女人归本王所有!” 侯爷你咋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