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郁承抱着浑身是血的简念恩冲出了简家的大门,对一脸震惊的高远说,“快,联系席初原,简简晕倒了!”
“还有,让向楠过来看看老爷子!”
段郁承脚步不停,见简念恩抱上了车,吴淑娴紧随其后。
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段郁承深眸紧蹙,眼里满是担忧,脚下的油门踩的飞快。
一到医院,简念恩就被送进了产房。
段郁承准备去走廊的另一端给简如约打个电话,简如约却已经出现在了电梯口。
四目相对。
段郁承脸色闪过几丝怔愣和担忧。
简如约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
段郁承的话音刚落,产房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神色严肃的说,“孩子吸入了太多的羊水,心跳不是很好,产妇有大出血的风险,我们很难做到两全……你们家属做个决定!”
言外之意,保大还是保小。
距离医生最近的吴淑娴还没有说话,段郁承就说,“保大人!”
他的目光晦涩,就连简如约也不懂此刻他在想什么。
“段郁承,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念念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孩子!”吴淑娴扬声咒骂,“她为了你能够娶她,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要孩子?”
段郁承仿佛没有听到吴淑娴的骂咧声,神色不变,语气坚定,“保大人!”
听到段郁承的这句话,简如约的心情瞬间变的无比复杂。
明知道现在不是计较情爱的时候,可她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即使段郁承不爱简念恩,他这毫不犹豫的语气,却叫她介意。
况且,那个孩子已经足月,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如果孩子没了,她就是这个害死他的刽子手,这辈子她都将活在阴影里。
孩子活着,她身上便没有人命背负,而她和段郁承之间,将永远都存在隔阂。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希望孩子活着,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他是一条小生命,和自己无冤无仇。
“大夫,孩子和大人你们都尽量……孩子已经足月了,只要生下来他就能活下来!”简如约想的最简单,即使这个孩子以后有缺陷,谁都不愿意要,她也会养着。
“闭嘴,我女儿的事情轮不到你做主,别忘了是谁害的念念成这样的!”吴淑娴骂完了简如约,对医生说,“我女儿未婚,我是她的妈妈,决定我来做,保大人!”
医生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看了看,说,“你们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大人和小孩的。”
吴淑娴签完字后,医生再次进了产房。
半个小时后,产房里终于传来了一记哭声。
明明是简念恩的孩子,可简如约听着那哭声心里默的一酸。
过了一会儿,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毛毛的肺不是很好,所以呼吸困难,现在我们要转到新生儿科,具体会不会好转,还不确定!”
听着护士的话,吴淑娴看都没有看一眼小宝宝,直接抓着护士的胳膊问,“我女儿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
“如果不会继续出血,她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吴淑娴松开了护士,护士一得空,就往电梯口走。
简如约看了一眼段郁承说,“我去看看孩子!”
“嗯。”段郁承抓住简如约的手掌,在她的虎口轻轻的摩挲了几下。
简如约微微勾了一下唇,跟着护士下了楼。
新生儿科不让进,简如约只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小孩儿,皮肤红红的,紧闭着眼睛,小手紧紧的蜷着,看起来特别的没有安全感。
但却叫人莫名的怜爱。
这个孩子,是简念恩的,和她也有着血缘的关系。
但因为她,这个孩子差点没了。
第一次简如约产生这么强烈的自责和愧疚。
她的病……已经失控了。
但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如果要治病,她必须要离开段郁承!
之前在老宅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具体的印象,但脑海中却是满目的红,那些红色想勒着她脖子的红线,不断的在搅紧。
她是在高远的车子上从这个噩梦中惊醒的。
醒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又闯祸了。
当即,她叫高远开车去医院。
以前,她虽然在席初原那里接受治疗,但对于人格分裂,她自己并不承认。
但现在,因为这个病,她差点害死了两条人命。
简如约抿了抿唇,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拨了席初原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席初原担心的骂咧就劈头盖脸的喷了过来,“简如约,你为什么拒接我的电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非常的危险!”
“万一你正在开车活着过马路的时候突然病发,你会因此丧命的,懂不懂?”
席初原是医者父母心,尤其他和简如约认识这么多年,早就超过了普通的医患关系。
“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接受治疗了,知道吗?”
“知道。”简如约看着窗外的骄阳,抬头看了一眼蓝的透亮的天空,终于下定决定的开口,“之后要怎么治疗,我都听你的!”
席初原没想到简如约答应的这么快,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你确定,一旦开始治疗……你可能会很辛苦!”
“嗯,我知道,我确定!”
“好,那等你改天过来,我们再讨论一下据悉的治疗方案!”
挂了电话,简如约慢慢腾腾的往楼上去。
在走出楼梯口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抬眼去看,那人已经匆匆下楼了。
简如约并没有在意,揉了揉自己被撞的发疼的胳膊,走到段郁承的跟前。
“人怎么样了?”
段郁承看了一眼简如约面如纸色的脸,心疼的说,“怎么不回去休息?”
简如约摇了摇头,“我没事,简念恩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坐在长凳上的吴淑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撕住简如约的头发将她摔在了地上。
吴淑娴的动作又快又狠,就连段郁承都没有反应过来。
“臭表子……你还我的女儿……”
“吴女士,你冷静一点!”
段郁承将吴淑娴从简如约的身上扯了下来。
吴淑娴一边扑棱,一边嘴里咒骂着各种恶毒的话。
简如约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缓缓的抬眸看了一眼发疯的吴淑娴,一声没吭。
她的脸已经被吴淑娴抓花了,红色的指甲印上淌着血,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形象不比吴淑娴好几分。
“起来,回家去!”
简如约咬了一下唇,狼狈的起身,对段郁承说,“我走了!”
“快走!”段郁承用力的摁着吴淑娴,低吼道。
刚才没感觉哪里受伤,这会儿站了起来,简如约才感觉脚踝刺骨的疼。
但在段郁承的注视下,她没有表现出分毫,强忍着撕心的疼往电梯口去。
回到家的时候,向楠刚给老爷子做完检查,他看到简如约,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你这是……”
“没事,我爷爷怎么样了?”
谈及老爷子,向楠低叹了一声,“之前受到了刺激,现在情况非常的不好,可能撑不了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
简如约的嘴唇猛的一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没……没有……没有办法了吗?”
向楠知道简如约对姥爷病情的关心,但他们是医生,不是神仙。
“老爷子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是最乐观的了。”
以年前的情况,老爷子顶多撑到四月份,可现在都六月了。
简如约眼睑颤了颤,对向楠说,“我知道了,谢谢向医生!”
向楠往她腿上一扫,问,“你脚受伤了?”
“没,没有!”
“如果受伤了尽早去看一看,耽误久了会留下病根的。”
“好。”简如约感激的看了一眼向楠,对他说,“爷爷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段郁承。”
顿了顿,简如约又说,“我会自己给跟他讲的。”
“好。”
向楠离开后,简如约去看老爷子。
老爷子在睡觉,气色非常的不好,管家在旁边守着。
管家看到简如约脸上的伤,担心的问,“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被吴淑娴挠了几下!”
听到吴淑娴的名字,管家脸色一沉,“自从这个女人娶进门之后,老宅就没有清净过!”
简如约咬了一下唇,“都是我的错!”
“和你没关系,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先生这边我来看着!”
向楠说爷爷顶多能撑一个礼拜,所以简如约并不想离开爷爷。
可她又怕自己这幅模样吓到爷爷。
回到房间,简如约洗了一把脸,又用遮瑕将延伸的抓痕盖了起来,坐在化妆台前,她习惯的打开了装药的抽屉。
她一粒一粒的将那些药倒了出来,但在要吞的时候,倏地停了下来。
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放弃。
自从在青山镇和段郁承一起过之后,她就没有再吃药。
距离上一次生理期已经四十天了,如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肚子里或许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她没有测,因为她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想要这个孩子。
矛盾,纠结……所以顺其自然吧。
这天晚上,老爷子只喝了一晚清粥,他吃不下饭,动作也变的特别的迟缓。
可即使老爷子都这样了,简思学都没有来看过老爷子。
第二天,简如约趁老爷子睡着的时候去了华严。
华严一如既往的忙碌。
简如约忽视了总经办那些好事者的视线,径自推开了简思学办公室的门。
但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她的呼吸猛的一滞。
简思学浑身抽搐的爬在办公桌上,满头的大汗。
见状,简如约连忙关上了门。
“您这是怎么了?”
“简——”
只是简思学一句话都没有说完整,脑袋就重重的砸在了红木的办公桌上,而他的手边是亮着屏幕的一个ipad,上面是一篇她因为嫉妒妹妹,害的妹妹和腹中的胎儿差点丧命的报道。
简思学喊了一句,“如约……”
但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爸爸——”
几乎是本能的,简如约喊了出来。
但简思学没有任何的反应。
简如约连忙给王奇雍打了电话。
王奇雍赶来的时候也被眼前看到的画面吓了一条,“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先去医院!”
尽管华严的保密措施到位,但简思学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简思学还没有从抢救室出来。
简思学住院的原因被媒体大肆渲染,大部分都在报道是因为简如约害了简念恩的原因,简思学气的心脏病发作。
简如约站在抢救室的门外,心急如焚,可公司的事情也不能不管。
媒体这边她安排给了公关部,和具体讨论了公关方案后,简如约才挂了电话。
她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王奇雍,“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王奇雍仔细想了一会儿,说,“董事长最近都没有什么异常……”
突然,王奇雍说,“有的,前两天从来不午睡的董事长在办公室睡了两个多小时,而且醒来的时候情绪非常的暴躁,我当时以为是最近工作太忙的原因……”
“最近有什么工作?”简如约又问。
王奇雍却突然沉默了。
“王特助,我爸现在生死未卜,爷爷又病着,您觉得现在简家还有谁能主持大局?”
说着说着,简如约突然哽咽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扎堆的积累到了一起。
简思学再不好,也是她的父亲。
王奇雍犹豫了一会儿,说,“不是我不说,只是董事长交代过,这件事情要保密!”
“说!”简如约不耐烦的开口。
面对简如约那透着威压的视线,王奇雍终于还是松口了,“去年年底,长通想和我们合作保健品,虽然我们华严不做这个,但利润高,而且长通也很大方,董事长就答应了!”
一听到“长通”这两个字,简如约就想到了那个城郊的夜晚,浑身是血的段郁承。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长通生产过谷安素吗?你们知不知道那是禁药?”简如约光是听到这些话,就气的牙根子疼。
“王特助,你告诉……华严是不是成了一个空壳?”
本来,这只是简如约气急了的一句反讽,但她没有料到王奇雍居然再次沉默了。
“小姐,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董事长醒来了自己都会处理的!”
简如约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奇雍,“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处理!”
两人本来就不熟,如果不是简思学突然昏倒,也没什么好聊的。
王奇雍脸上露出尴尬,“小姐,这件事情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董事长也不想和长通合作!”
听到这话,简如约突然眉头一皱,“他们抓到了华严的把柄?”
王奇雍不语。
简如约突然眼神一凛,“是不是我爸做了什么?”
“小姐,您别问了,董事长都是被人算计的!”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简思学做了什么事,被人抓住了软肋。
简如约气的脑袋疼,脾气都快控制不住了。
此时,手术室的门推了开来,医生说,“我们在病人体内检测到了大量的吗啡,他是不是在……”
简思学在京城是知名的企业家,所以医生们对他并不陌生,为了留他几分尊严,医生把最后两个字隐了。
但即使他没有说明,简如约和王奇雍也知道“吗啡”背后代表着什么。
“没……没有,绝对没有!”王奇雍愣了几秒钟,才从震惊中回神,“我们董事长洁身自好,绝对没有碰过不该碰的东西!”
医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表示怀疑。
“因为病人摄入了大量的吗啡导致中枢神经紊乱,暂时处于昏迷状态,之后……也极有可能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简如约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医生,“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植物人?”
“通俗的说法是这样,但这是最坏的可能。”顿了顿,医生说,“不过关于病人摄入大量吗啡的事情,我们有权报警,希望你们家属不要阻止!”
“我要看他的检查报告!”简如约说。
“报告很快就会出来!”医生沉默了两秒钟,“这件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调查清楚的!”
简思学从手术室出来后就转到ICU。
简如约看着那份检验报告,心乱如麻,她找人看过了,只有长期吸-毒的人体内才会有这么大量的吗啡。
简思学算不上什么品节高尚的人,但毒-品这种东西,他绝对不会沾。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最奇怪的莫过于简思学答应和长通的合作。
医院这边简如约叫了一个老宅的人过去守着,她跟着王奇雍去了公司。
她让王奇雍把华严和长通的合作方案拿了过来。
简如约反复看了几遍,里面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双方合作这么长的时间,华严都没有进账,这就令人费解了。
尤其这款保健品主打的是华严的名号。
“王特助,我需要听你说实话!”
之前,王奇雍借口简思学醒来了再出来。
可现在,王思学很有可能醒不来了,王奇雍没有借口了。
“小姐,这件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董事长虽然对你不冷不热……但他一直对你心怀愧疚,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闻言,简如约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王奇雍,“王特助,如果爸爸出事了,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如果有人真的针对你们,他们下一个的目标就是你!”
听到简如约还关心自己,王奇雍突然笑了一声,“董事长没有那么傻,即使我们都倒下了,不是还有你吗?”
他说的轻巧,可简如约只觉得憋屈。
“王特助,话虽如此……但我作为董事长的女儿,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不管简如约怎么说,王奇雍就是不松口。
“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去查的!”
简如约虽然这么说,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她哪里还有时间。
她每天不仅要照顾老爷子,还要去医院看一下简思学,而简念恩的孩子还没有从新生儿科出来。
段郁承不知道在忙什么,突然像是消失了一样。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简如约只觉得绝望,可每一次,令人窒息的绝望都被她压在了心底。
第二天醒来,她又是那个积极向上的简如约。
简思学倒下之后,华严的一些高层积极辞职。
高层的辞职在下面引起了动荡。
短短几天,京城那个出版界的传说就成了一个空壳子。
简如约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奇雍,“王特助,你不是说他留了后手吗?”
“他的后手在哪里?”
集体辞职这件事是王奇雍没有料到的,现在面对简如约的责问,王奇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简如约也并不生气,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
吴淑娴进了华严之后就开始管理华严的财务,这么多年,简思学信任她,从不怀疑她的动机。
可一个公司的财务,如果她想掏空这个公司,并不难。
简如约从未见吴淑娴做过背叛简思学的事情,可在她的意识中,吴淑娴和情夫勾结,掏空了华严。
这个想法来的莫名其妙。
简如约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从嘴巴里吐出了三个字。
郑万辜。
王奇雍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忽变,“小姐……你知道?”
简如约眨了眨眼睛,她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但看王奇雍的模样,她决定诈一下。
“嗯,我知道。”简如约顺着感觉往下说,“怎么,现在还要瞒着我吗?”
王奇雍重重的叹了一声,说,“早在吴淑娴进简家之前,就和郑万辜好上了,这些年他们的关系都没有断过。”
“去年,董事长发现了这件事情,他和吴淑娴大吵了一家,然后再应酬上被人算计!”
“长通的人给他安排了一个未成年,当时董事长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成年,事后……长通以这件事情为要挟,要我们和他们合作!”
王奇雍的这些话在简如约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骇的半天都没有说话。
王奇雍继续道,“小姐,董事长早在去年年底就做了华严要倒的准备,他之所以把她嫁给郁封河,是因为郁封河允诺过,不管发生任何的事情,他都会保护你!”
简如约的唇抖了抖,忍着心口的酸涩说,“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我不需要!”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需要保护,爷爷是,现在连简思学都是。
简如约眯了眯眼睛,将满腔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王特助,即使华严倒了,简家也不会倒!”
长通长通……
她倒要看看他们能只手遮天到何时? 明明你也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