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冕山脉,冷家祠堂。
“这,这怎么可能!”看着眼前森白水镜,冷轼心神久久难定,微瞪的双眸中,满是惊怒与惶恐。
寂灭沼泽上的一幕幕,他已经从冷翎临死前传回的飞翎看的一清二楚,有对冷翎被残分的心痛与悲怒,也有对幽焱真正身份的惊惧与不安。
魔族,幽家,特使……
他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幽焱的身份曝出,他冷、夜、王三家将会面临何种境地,甚至那远在梦魇天南疆的古族幽家,也难以逃脱。
这个念头,让他连为冷翎悲伤的心思都没了。
‘不行,这个秘密不能留,以神将的能力,幽焱恐怕早……嗯?!’
心念急转,下意识就要离开,却在半途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道幽暗血红的身影。
“冷家主,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看着眼前虚空而浮的血色身影,冷轼心头一寒,脸色瞬息煞白。
“特,特,特使大人……”
“刚,刚刚神将大人传讯,让我们极速回去辅镇九星图,所,所以……”
“哦?是么……”
幽焱虚空而浮,渐渐逼近,垂落的右手连袍虚抬,丝丝络络的暗红火芒潆绕而起,逐渐在他五指之内幻化成了一朵寸许长的血红火莲。
冷轼瞳孔一缩,眼底的惊惧瞬息无限放大。
“特,特使大人,别,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
“知不知道,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啵~
手起手落,掌中之物便虚印入了冷轼体内,身体一僵,惊惧扭曲的面容刹那浮现一丝暗红后,冷轼看着眼前虚浮的身影,眼底闪过了一丝竭斯底里的疯狂。
“你——!”
“放心,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没人给天瞑维持九星图了,本将是不会自找苦吃的。”
蠢蠢欲动的身体一滞,看着眼前渐渐风化消散的虚影,冷轼那微微亮起的五轮阴白水涡逐渐消泯,淡化。
眼底,闪烁着欲狞欲悲的挣扎。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本将多疑了,作为补偿,这朵噬灵血莲就赏给你了,希望冷家主莫要在意……”
身消影散,幽焱虚缈的身影彻底淡化,徒留一脸铁青的冷轼僵直在原地,看着眼前晕散的暗红流丝,一动不动。
其额头印堂中,一朵血红火莲印记一闪而逝……
…
半日后,饕风谷以北,与神冕山脉接壤之地,血阳九星图处。
“翼儿!”
“小风!!”
“这个魔逆之子,老夫此生必杀你!”
“天杀的,啊!”
“莫要被本宫握住,否则,本宫必要将你抽筋炼骨,挫骨扬灰!”
“魔逆之子,该遭天诛啊!”
凄厉的嘶吼此起彼伏的响彻天地之间,冲天而起的九道光柱开始极速颤动,隐隐的,欲散欲裂,其内泅伏的血海无风微卷,中心浮海而起的两轮血瞳眼睑暗颤,卷起道道涟焰,蠢蠢欲动。
“希望你可以看在本将千年陪伴的份儿上,不要徒生事端。”盘空坐于血眼旁,看着脚下颤动不休的涛涛血海,白甲神将那惫懒的星眸微微凝立。
血海一滞,血芒暗闪间,半空中的血色双眸渐渐平静,最终垂合。
“既然如此,给你这个面子又何妨。不过……你就任由那家伙胡作非为?”
虚缈的低语从虚空中乍起,径直传于脑海之中,白甲神将看着身侧血瞳,满头的白发随风浮动,将他精致如妖的面容遮掩。
“我有我的责任,其它的与我无关。况且,我也管不到那些。”
“也是。”
“多谢体谅……”
血瞳闪了闪,渐渐沉睑,神将一笑,闭目靠虚假寐了起来。
四周,光柱隐隐暗颤,惊起道道各色光涟,流风氲转间,隐隐将下方凄厉的哀嚎引缀的宛如厉鬼凄嚎,痛苦,尖锐,而暴戾……
…
神冕山脉北境,寂灭沼泽边。
‘古杰……’
‘云曦……?’
看着手中血莲内显化的血字,半只脚已经踏进污泥之中的幽焱一顿。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苟活了下来……’
通过噬灵血莲的牵引,他从冷轼的心神中得知了古家与云家还有知情者逃回了各自家族,这让他本打算起身寻找古星的念头,半途夭折。
散去手中血莲虚影,看着身后来时路,目光闪烁良久,他才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眼前幽暗无尽的泥泞。
‘算了,事已至此,我的存在恐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既然如此识趣,就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吧,当下,还是完成大人的命令为主。’
‘只是,现在那小子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单单我一人,怕是……’
‘而且,那里的几个老家伙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如果其它三个家族……’
‘怎么办呢。’
沉吟良久,他那极速摇曳的火眸猛地一亮,袖袍一翻,看着手中幽光暗闪的幽蓝玉牌,他那燃血的眼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看来,真的得找老朋友帮帮忙了……’
…
寂灭沼泽以北,一处一望无际的黑暗密林中,两道满身泥泞的身影静静环于一处暗红的篝火旁,篝火上烤架着的一条无脚长虫缓缓旋转,绝望而悲凉的竖瞳仰头望天,周身溢出的油脂将暗红的火芒滴坠的摇曳不休,隐射四周幽暗。
而借着火光的余晕可以隐隐看到,地面上横躺的,是一个昏迷不醒,满脸黑纹潆绕但双眼微怔,散发璀璨金芒的少年。在他对面,则是一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干瘦中年男子,其脸上,同样有着密密麻麻的流纹。
但与少年不同的是,他的流纹呈现一种灰褐色,并且不似古星那种杂乱无序,而是隐隐形成一株大树虚影,且不时颤动着,而透过那破烂不堪的上衣可以看到,大树的根源扎根在他的心口,远远看去,似乎那灰色大树以他的心房为土地而生,在随着心脏的跳动而颤动,极为诡异。
此时,此人正满脸惊异的看着眼前浑身黑雾缭绕的身影,啧啧称奇。
“真是一个怪小子,我都搞不清楚你是醒着还是晕着……”
嗡~
他的话,似乎惊动了少年体内的某种东西,其双眸一瞪,金芒四射间,猛地暗淡消溃,而少年那呆滞空洞的金瞳,也开始渐渐回神,灵动。
“咦?”
中年人眼皮跳了跳,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缓缓转醒的少年人,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有点儿意思……”
“嗯哼……咳咳,呕!”
急促的闷咳声响起,古星从昏迷中醒来,弯腰呕吐着鼻腔内已经渐渐结垢的泥泞,好一会儿,当他感觉呼吸顺畅,喉头宽松后,才一脸涨紫且扭曲的捂着嗓子,极速喘息。
其脸上的黑纹随着他急促的喘息而缓缓蠕动扭曲,看上去,愈加狰狞。
“咳咳,噗……嗯?”
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当他看到身侧那干皮瘦古,宛如干尸的诡异身影,他的瞳孔一缩,猛地从地面跳起。
“何方妖魅!”
“狗屁,看清楚了,我是人,人!”
下意识就要折身而走,却被身后响起的一道气急败坏的嘶吼震住,微微一愣,凝眸转身,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良久,古星心头一松。
此人虽然面容奇诡古怪,但从那身形以及五肢中不难看出,这是个人。
至于对方身上的灰褐色‘树纹’,他已经自动忽略了,相对比自己身上这潆绕绞缠的漆黑墨纹,对方那个有形且顺眼多了。
“敢问前辈,您是?”
小心翼翼的坐在对方面前数丈之外,看着面带愠怒的中年人,古星晒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询问,现在他也反应了过来,如果不出意外,是这个……额,人救得自己。
而对方显然还是愠怒未消,臭着一张脸,翻了翻白眼。
“你又是谁?”
“我?”
古星咧嘴一笑,揉搓着身上的泥垢,看着身上纵横交错的墨色诡纹,眼带一丝自嘲的道:“之前得人错爱,被冠以魔逆之名,不过现在……也算是一名确确实实的魔逆。”
“嘿……”
其前方,中年人一乐,同样幽幽道。
“如此说来,咱俩也算是真的有缘了……”
“敢问前辈是?”
“同样得人错爱,被冠以该得天诛的宵小之辈,所以,算得上是天诛之人。”
“……”
古星无言,怪人缄默,两人四目相对,均自黯然。
寒风流转,天边晕绕不散的幽幕随风流转,带着凄冷的暗芒卷动摇曳的红焰没入黑暗,直至悄然无痕……
夜,深了。 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