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海。
密密麻麻的魔虫此起彼伏的跳动着,将虫潮中行走的两道身影遮蔽,交织成两个‘人虫’,缓慢前行。
“山伯,还得多久才能淌过这虫海……”沦为‘虫人’的古星满眼疲惫的抬手将脸上游窜的数条魔虫捏在手中,不顾对方那竭斯底里的撕咬,微微一握,噗呲声起,魔虫便成了稀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们凌空横渡这无眠之海,差不多用了三日。”
一侧,与他身形相似的追山不停的捏抓着周身缠绕流窜的魔虫,凝然回应。
“那若步行呢?”
古星闻言,脸色变了变。
而下一刻,他的心便坠入了谷底。
“不知道,但应该只长不短。”
“……”
看着眼前这前不见岸,后不见边的虫海,古星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深深的无力。
抛开狰狞可怖的外形不论,那魔虫其实除了肢体坚硬一些,其它并无可取之处,一开始,连两人的护体灵罩都冲不破,被两人信手灭杀,惨叫频频。
只不过,当他们在虫海中遨游了一日后,看着眼前依旧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追山还好,但古星的神情,却变了。
他终于明白,蚁多咬死象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看着自己满身的魔虫,以及周身那钻心刺骨的噬咬之痛,灭不及生的古星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的灵力不够用,追山的灵力不敢用,扪心自问,他们也算是一种悲哀了。
“山伯,您能不能……”
体内灵力早已告槃,现在全靠他肉身支撑,虽然暂时可以无碍,但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视界,他明白,如果没有其它办法,他迟早会被吭的骨头不剩。
所以,他将目光看向了追山,眼底带着一丝希翼与渴望。
如果对方能待他临空而渡的话,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惜,他失望了,并且绝望了。
追山对此没有回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探手抓起一大团魔虫后,挥手一抛。
噗噗噗~
下一刻,在他惊悸的注视下,平整的虚空突兀裂开,化为一张满是‘裂痕’的碎纸,魔虫惨叫着与虚痕相撞,顷刻碎散,无数残肢纷落,墨绿色的血汁如雨淋下,浇了他一身,但他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的看着虚空,一动不动。
看着眼前渐渐平静的虚空,古星心中忍不住一寒,暗自默然间,不自觉的,体内蛰伏的雾剑开始蠢蠢欲动。
漆黑的瞳孔慢慢扩散,丝丝络络的黑色雾气从他周身蔓延,黑白相间的灵涡因为雾剑的影响迅速黑化,深邃、阴冷的黑暗逐渐笼罩他的理智。
杀意,从他眼中迸出,幻化成黑色剑刃无风绕体,将四周汹涌而来的虫浪斩碎撕裂,瞬息,此间一静,压力徒然一空。
既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么,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子,我奉劝你一句,别自误。”
心起念落,古星就欲动手,耳旁却突然响起一道低语,眉头一皱,按耐住心中激荡而起的暴戾,转头看向了追山。
“什么意思?”
追山眸光一凝,一边拍打着周身魔虫残肢,一边凝声低语。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双眸一怔,闪过了一丝迷茫,古星没有言语。
“你可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连你体内之物都对付不了的人时,你将会如何?”
“你又可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被它彻底掌控,你身边人将又会如何?”
“你想过么?”
追山的话,像一击击重锤,敲击在古星渐渐阴戾的心中。看着眼前之人,他的脑海中突兀想起了连日来的种种,有敌对者的狰狞与贪婪,也有心中人凄厉的哭喊。
眼眶一涩,身形颤抖间,两道墨绿色的污痕,从他的脸颊缓缓显化。
“我也不想的……可我又该怎么做?”
话落,不等追山开口,他的双眸便一狞,神情微略狰狞的低吼。
“我又能怎么做?”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了没有循序渐进的可能,并非我不想脚踏实地的修炼,而是不能!”
“一路逃亡,一路追杀,一路奔波,他们可曾给过我片刻的喘息机会?”
“没有!”
“我也知道我体内的东西不是善类,但我还有的选么?嗯?”
话落,古星用力的将脸上攀爬的半截虫尸揉碎,撕裂,眼带一丝狰狞的看着追山,咄咄逼人,眼眸漆黑而猩红。
追山摇头。
“有!”
神情一怔,看着眼前之人,古星惨然一笑,没有回应。
追山默然一叹,淡淡道:“小子,其实人跟魔的差别,不在于形,而在于心。”
微微一颤,看着眼前一脸肃然的追山,他那有些暴戾的心绪渐渐凝滞。
“你可以问问你自己。是想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人人得而诛之的孤独下场,还是想自己亲手手刃仇敌,有朝一日重振自己名声。如果后者,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尝试一下。”
“小子,你要明白,报仇也好,报恩也罢,如果你心中还有所执,就应该好好努力,因为杀人还需手刃,靠人不如靠己。”
‘杀人还需手刃,靠人不如靠己……’
身体一僵,无意识的念叨着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古星陷入了莫名的悸动中。
……
“小子,本帝早就跟你说了,靠人不如靠己,杀人还需手刃,怎么样,现在信了吧……哈哈哈!”
…
“小星,跟姐姐回去好么……咱们把话说清楚,我一定会保你,好么?”
…
“大哥你快走,我帮你拖着他们,记住,不管你变成什么,你都是我古杰的大哥!”
……
往日幕幕浮现,那种绝望的无力,让人刻骨铭心。
渐渐地,手中潆绕的黑雾散去,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虫海,他的眼眸逐渐明亮。
纠结了片刻,古星终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依赖,开始正视自己本身的力量,只是这种舍近求远的选择如何,没人知道。
但想想当日寂灭沼泽中的诛魔一战,他心底的忐忑就变成了决绝。
心中有所定,形必有所痕,在繁杂的心絮平复后,他的黑瞳猛地一狞,周身黑雾系数崩散消泯的刹那,他腹部那被黑芒浊然大半的灵涡猛地一颤,消泯散化,而他的目光,看向了一侧。
“既然如此,该怎么做?”
四周魔虫受惊于他之前散发的无尽剑刃,不敢上前,只是竭斯底里的缠绕在四周数丈外,攀爬弥漫,虎视眈眈。
“正常的以灵养脉是行不通了,但你可以兵行险招,破而后立。”
两人谁都没有理会魔虫,只是彼此凝然。
所谓以灵养脉,就是在稳定的环境中,常年累月的吸收灵力下,循序渐进,以体内已有的灵府为基础,扩府,凝灵,直至达到它的临界点,然后再尝试开启另外一个。
而破而后立,便是一种比较激进的办法,就是在瞬间消耗完自己体内的灵力,一丝不剩后,借助灵涡那有出必入的本能惯性,顺势不顾后果的吞噬灵力,然后借势衍化突破,就好比没有节制的胡吃海塞,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这两个办法,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通常,在修者眼中,破而后立的这种办法是在跟敌人拼命的时候,用的绝命招数。
“你有把握么。”
追山眼眸一松,凛然道:“放心,我会在侧,如果不对,我会帮你侧佑。”
“但愿吧,如果事不可为,那么我们只能各安天命了。”
“放心,我相信你。”
“呵,我不相信我自己……”
默然一笑,古星的双眸渐渐凝然,深吸一口气,在周遭魔虫再度蠢蠢欲动之际,眸光一戾,其胸腹处,一个虚散不定的黑白光涡,开始缓缓浮现。
下一刻,在追山凝然注视,魔虫狞然的扑射下,他的身体突然黑白化,腹部灵涡极速震颤间,嗡的一声,一圈黑白相间的光纹便扩散而出。
追山脸色微变,体表云雾一亮,铛的一声将环绕而来的光纹挡回去后,双脚贴地,硬生生的倒滑出数丈,震颤不休,难以擅动。
而围绕扑来的无数魔虫,则是在这黑白相间的光纹潆绕下,纷纷碎裂散开,宛如被刀剑划过一般,四散而落。
再看古星,此时已经虚瘫在地,腹部那骤然明亮的灵涡已经黯淡到极致,形影散列间,隐隐有溃散崩裂的态势,明灭不定,闪烁难安……
此间,随即死静。 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