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将军血:狼烟再起

第五十八章 人为刀俎

  夜空深邃,星光闪闪。

  软绵绵,轻飘飘,腾云驾雾。

  张恕迷蒙一笑,果然是在做梦。

  哪里有什么油壁香车,自己分明躺在松枝做成的担架上,翻山过岭,忽上忽下,想看看谁人在抬担架,睁大眼睛,却不见一人。

  张恕忙问:我要去哪里?有人大笑,声如夜枭,说道:神庙。张恕听不懂这词儿,又问:去神庙作甚?

  有人笑道:这么好的一身肉剁碎了可惜,不如拿去祭天。

  张恕也跟着大笑:开什么玩笑!我困了,要睡了,你们也睡吧。

  睡着了,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睡着了。

  时而垂直飞升,时而无声坠落,时而在冰水中浮游,寒冷刺骨,时而在日头下暴晒,身如火烤,时而深入黑洞,臭不可闻,时而口渴难耐,时而腹胀欲呕,他努力睁大眼睛,终不知此身到底何处,也不知过了几多日夜……

  时光已然停滞,痛苦却是永恒。

  “义弟在天有灵,愚兄今天替你报仇雪恨了!”

  “不能杀!你看这个!你敢杀他,你不要命了!”

  “谁也别拦着!便是神仙老子来了,老子也要杀他!”

  “杀他不是不可以,还是先禀报大哥吧?不可失了礼数!”

  “……”

  一片争吵之声,乱糟糟犹如蛙鸣。

  就不能清净点儿,耽误俺睡觉!

  张恕悠悠醒来,浑身酸痛,双手反剪,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衣服已被扯开,裸露着胸膛,胸前冷冰冰、湿漉漉,似乎刚被泼过冷水。室内高搭灵棚,轻挽白幔,一张长几之上,摆满果子,一块灵牌突兀,上书:通臂神猿桂公有信之灵位。

  十数人将屋子挤得满满登登。一位老者,手执弯刀,乃是“冷月锯”,正咬牙切齿,不住喊杀。张恕脑袋嗡地一声,老儿曾驾车携一黑汉,在山谷中伏击自己,自称“八臂猿猴”。

  处心积虑,防不胜防!

  唉,终究是着了他道儿!

  旁边一位文士,油灯闪烁之下,面色不阴不阳,正是那位算命先生。那位黑汉也在一侧,劝解不杀为妙。此人被自己击伤,并不记恨,倒是难得。

  其余诸位,容色各异,俱各粗豪,杀与不杀,争论不休。

  张恕脑仁儿生疼,努力忆起诸多片段,似梦似醒,似真似幻,难以分辨,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些人早有预谋,自己已遭人暗算!

  目下头脑发晕、四肢乏力,八成中了迷毒。见一屋豪客各执己见,便心思飞转,苦思保命良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恕放声大笑,声振屋瓦。

  群豪一时愣住,屋中鸦雀无声。有人心中佩服:这小子有种,这光景还能笑出声来!有人嘀咕:有种个屁,八成吓傻了吧!

  “八臂猿猴”挥舞着“冷月锯”,面目狰狞:“小子!你笑什么!”

  张恕扫一眼群豪,睥睨道:“诸公仪表非俗,必有勇略。恕在下迷糊,实在想不起败在哪位英雄绝招之下,还请不吝赐教!”

  说起英雄羞煞人。群豪中颇有自尊者,便有人低头不语,面露羞惭之色。此番擒获张恕,手段并不光彩。

  “八臂猿猴”怒叱道:“小子放肆!任你倚仗天大的势力,花言巧语把天说下来,老子今日也要取尔狗命,祭奠义弟亡灵!”

  天大的势力?这话听不懂。

  老儿话音未落,“冷月锯”直袭张恕心窝。张恕眼睛一闭,黯然一叹:我命休矣!

  忽听一声断喝:“袁兄且慢!”

  一位中年汉子飞身挡在面前,嘭地一声抓住“八臂猿猴”手腕。

  那中年汉子黑脸膛,美须髯,目光沉静,声音雄浑,适才争吵之中,倒不曾听他开言。

  “八臂猿猴”挣了一挣,终是不敢造次,便强压怒火,退在一旁,似乎甚为恭敬。众人也都默然无语,看着中年汉子,静听高见。

  张恕观众人颜色,料想此人若非有惊人艺业,便是有服人德望,或许是个头领。

  中年汉子环视群豪,又看看“八臂猿猴”,温言道:“袁兄息怒,桂兄弟为人刚正,义气深重,与众兄弟情同手足……”

  “八臂猿猴”哼了一声,终是愤愤不平,倒像是不以为然……

  中年汉子语气更加温和,拉着长声呼唤一声:子…昂…兄!

  哦,原来这老猴儿名唤袁子昂。

  “桂兄弟不幸丧命,众兄弟无不落泪!雄仁岂能例外……”,中年汉子声音温厚,接着劝慰。

  “我刘雄仁并非无情,众位兄弟也非无义,谁不想手刃仇敌,为桂兄弟报仇!”

  群豪闻言俱各神伤,“八臂猿猴”更是热泪盈眶。

  “只是此事别有隐情,的确有些不便!”,刘雄仁长叹一声,半晌无言。

  群豪静听下文。

  “辛卯年的八月十五,各位兄弟是否记得?”,刘雄仁停顿一下,扫视群豪。

  众人道:“如何不记得!”

  “尹孟德,你来说说!”,刘雄仁伸手指向一人,正是伏击张恕被击伤的那黑大汉。

  尹孟德霍然站起,颤声道:“惊心动魄……孟德没齿难忘!”

  “那日,众位兄弟正欢庆良宵,举杯痛饮。只因我等断了他私盐财路,东樵山的盐枭项一鸣怀恨在心,率十八名高手前来寻仇,接连杀死我四十六名兄弟,剩下的都身负重伤,危在顷刻……”

  原来这些人也曾是盐枭。

  张恕曾听罗洪讲过,富商巨贾煮盐开矿,坐享暴利,虽无爵无禄,一时富甲王侯,或兼并田产,或豢养娇娘,逍遥自在,醉生梦死。雄武先帝当朝之时,兵锋北指,用兵朔漠,因不欲费民,遂劝商贾以赞军帑。不想商人重利,无一响应,先帝大怒,遂专盐铁之利。

  自此,贩卖私盐乃是杀头之罪,这些人倒是胆子不小!

  尹孟德下意识手摸肋下,脸现惊怖之色,呼吸也变得沉重,想必当日激战极其惨烈!

  他深吸一口大气,忽而眼放光芒:“天幸恩公正巧路过,以惊世武艺独斗一十九名高手!十八名高手都被他点倒在地,唯剩下项一鸣,在那里苦撑……”

  张恕听得出神,不知这“恩公”是谁,如此英雄了得,令人荡气回肠、无限神往。

  “那项一鸣称雄江湖十数年,武艺自然高妙,却被恩公九擒九纵,最后五体投地,彻底服输,答应永不寻仇!”

  解怨不添新仇,伏魔先伏其心。

  高明!

  刘雄仁接过话头,稍显激昂:“正是如此!若非恩公相救,这屋里众位兄弟谁能活命?都已是冢中枯骨矣!”

  这话说得客气,哪里混得上坟冢,只怕是死无葬埋!

  “所以,兄弟们报恩心切,只风闻金伯喜是大大的奸臣,曾与恩公有仇,便不等我外出归来,就前往行刺,还折了桂兄弟……”,刘雄仁面露痛惜之色。

  原来如此!

  张恕心下恍然。

  他在桑兰瑛墓前擒住的那人,应该便是这桂有信了。当时有一老儿,勇悍无比、发疯不肯后撤,想必便是这“八臂猿猴”……回想充军路上,那投石砸官车者,料想也是此辈,想必官府通缉甚紧,是以避难至此。

  袁子昂终是不服,冷笑道:我等虽然莽撞,或许送给头领一场铁富贵哩……

  刘雄仁目光深沉,茫然不解:袁兄这是何意?

  袁子昂哼了一声,却无下文。

  孙秀莫名来了一句:我等行事不密,遇到了蒯大鹏那厮……

  蒯大鹏?

  刘雄仁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半晌无言,却并不追问。

  过了有顷,他终于回过神来,指指张恕,叹道:“尔等以众敌寡,这位兄弟想是抱打不平,便出手救了那狗官,其中定有误会……兄弟你如何称呼?”

  张恕赶忙回答:“小子张恕。”

  刘雄仁停顿片刻,续道:“况且,这位小兄弟乃是恩公至交,我等岂可忘恩负义,害他性命!”

  群雄点头称是。

  袁子昂怒气不息,目眦欲裂。

  张恕则听得莫名奇妙,这些人不知自己名姓,自己更是不识他们的“恩公”,如何又成了“恩公“的至交?

  不过,幸喜暂时性命无忧,万万不敢细问!群豪既然投鼠忌器,我便将错就错,蒙混过关,岂可自取灭亡!

  袁子昂嚎啕大哭:“当年饥荒,若非桂兄弟资助,在下老母、幼子都已饿死矣!”

  “我誓杀此人报仇,然后自刎以谢恩公,报他救命之恩罢了!”,老猴儿发狠。

  刘雄仁默然。

  那算命先生上前解劝:“袁兄不可鲁莽,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袁兄纵捐一命,便能尽报恩公大恩么!”,刘雄仁洒望老猴儿一眼,有些不悦。

  老猴儿默然不应,十分倔强。

  “况且……我等刚刚投奔郭大哥,凡事还需他主张……岂可在他眼皮底下胡乱杀人?”,刘雄仁叹了口气,搬出了终极大神。

  那意思这地方他说了不算。

  群豪深服其论,袁子昂依旧默然。刘雄仁见状叹道:“好吧,暂且委屈张恕兄弟一下,押在大牢中,待到天明,全凭郭大哥发落。”

  众人陆续散去,刘雄仁留下尹孟德和那算命先生,郑重嘱托道:“袁子昂虽然义气,但性格偏狭,孟德多安排几人,保护这位兄弟,切勿有失!”

  尹孟德押着张恕,领命而去。

  算命先生牙齿有些漏风,苦笑道:“杀他我倒不想,真想敲掉他门牙……”

  刘雄仁伸出手,粲然而笑:“孙秀兄,拿来吧!”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赧然道:“唉,什么都瞒不过头领眼睛!”,说着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刘雄仁,正是张恕的羊皮卷。

  张恕被押入大牢,尹孟德为他松绑,连道得罪。张恕笑道:“孟德兄伤势可曾痊愈?在下于心不安!”

  尹孟德爽朗一笑:“不妨事,养他几日便好,张兄身手孟德心悦诚服!”

  张恕连连逊谢,尹孟德为张恕安排好夜饭,方才离去。张恕感叹不已,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梦中忽听刀剑撞击之声,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忙侧耳细听,窗外果有争斗之声!

  忙趴到窗前,趁着星光一瞧,十几人围住一人,激战正酣。

  那人身如灵猿,剑法高妙,对手边斗边劝:袁兄住了!袁兄不可如此!

  张恕心中一凛,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看来袁子昂执著得很,一腔仇恨终难消解,定要取自己性命!

  弟兄间毕竟不能痛下杀手,袁子昂缠斗良久,不免焦躁,怒道:“尔等再不闪开,袁某不客气了!”

  忽听“哧”地一声,一人衣袖已被划破。有人大叫:马俊,快去找刘头领!

  那叫马俊的人应声而去。

  袁子昂大怒,尽展平生绝学,登时剑气纵横、愁云惨淡,好一场悍斗,高下立判!只听一阵金铁脆响,十几柄宝剑齐断,袁子昂右手倒持宝剑,左手弯刀寒光森然。

  “冷月锯”!俺的!

  众人大惊,跳出圈外。袁子昂乘势猱进鸷击,直冲张恕监室,舞起“冷月锯”,照木栏就砍。

  应声而断,如切豆腐!

  张恕躲在一旁,严阵以待。

  忽然,袁子昂倒翻了个跟头,好大一个趔趄,方才勉强站定。

  “袁兄不可造次!”,刘雄仁卓然而立,一脸威严。

  今日事败矣!

  袁子昂跺跺脚,恨恨而去。

  一缕阳光穿过木栏射入大牢,天色大明。张恕静候发落,从早入暮,毫无动静,莫非有变?心中不免嘀咕,干脆破栏逃走?也不用破——木栏已断,袁子昂倒做了好事!不过刘雄仁也不令人修补,这监禁不过是徒有其名,人以君子待我,我岂能不顾头尾,偷偷溜之乎也……

  张恕百无聊赖,一拳击去,力气只恢复了一半。不知是什么迷药?还真厉害!忽想起羊皮卷,不知可有此等末术。

  怀中一探,这才发觉,锦囊早被人搜去。

  去他的,福祸难料,索性睡觉。

  夜深沉,天色暗,张恕再次惊醒。

  只听窗外人喊马嘶,一片嘈杂。有人叫道:“后衙着火了,快去救火!” 将军血:狼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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