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复归混沌
此处青州非豫州。
穷途末路使人愁。
您老人家不在豫州,却跑到青州救人?
赵豫默然不应,像在闭目养神。
李宏图又道:魏王请您来杀我,对吗?
赵豫睁开眼睛,诚实地点点头。眼神中似是嘉许,李宏图今虽运蹇,毕竟不是凡品!
李宏图再次追问:前辈为何救我?
赵豫默然良久,叹道:为了天下苍生……
此非大言尔,张恕心中感叹,赵豫可谓仁者!起兵保境安民,秋毫无犯,魏王雄志凌云,他又慷慨相助……
李宏图大喜:前辈果然高见!前朝累世积恶,苍生涂炭久矣,李宏图虽遭磨难,大志不堕,待我他国借兵,救万民于水火!
赵豫有些愕然……
李宏图显然会错了意:天可怜见,前辈若肯助我,宏图大事必济,恳请前辈随我同行。
赵豫目中精光一闪,浑如利刃般锋锐,他一声冷笑:那我还不如杀了你!
啊?李宏图呆住。
哼,而今天下一统,大势已定,你还瞎折腾个甚么!赵豫语气平淡而坚定:你卷土重来,如天下苍生何?且听老朽一言,江湖广阔,隐姓埋名,自此天下太平矣!
李宏图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如此,前辈就该杀了晚辈!杀了晚辈,世间再无征战……前辈却何故救我?
赵豫目光悠远:因为你吓坏了魏王!
李宏图眉头一皱,不解何意。不过赵豫说的不假,在帝京明光宫,自己战力绝伦,已到了骇人地步,魏王自然吓得不轻……
赵豫叹道:魏王虽贤,已有帝王之气。自古以来,多少帝王自负妄为,自以为无所不能,此乃帝王大忌,百姓苦也,苦不堪言!
李宏图顿有所悟:前辈是说……有宏图在,魏王有所顾忌,不敢胆大妄为?
赵豫目露赞许之色:他知民间尚有英雄在,取他首级如有探囊取物,想必不敢暴虐天下……
为君者无为,则天下安矣,百姓休养生息,善莫大焉!
百废待兴,民心思定,黄老之道,不尚妄为!
原来如此!
李宏图咬牙道:前辈就不怕我……哪一日真的取了魏王首级?
赵豫摇摇头:天下一统,百姓思治,即便杀了魏王,又有何能为?徒增骂名耳!
李宏图难过地闭上眼睛。
赵豫所言甚是有理,大乱久矣,百姓思安,即便杀了魏王,自有新君得立,唉,大事去矣,再无机会!昔日搅动的风云,终归沉寂……
想到此,李宏图万念俱灰,心劲儿一泄,困饿交加,登时瘫坐在地上。张恕、林尧赶忙来搀,李宏图摆摆手,笑了笑,笑得像个苦瓜:休要管我,你二人逃命去吧。
李宏图已萌死志!
张恕、林尧大惊,又来搀他,李宏图寂然不动。
佟简不知何时来到身侧,他声如洪钟,一点儿也不客气:小子!想死是吧,魏王片刻就到,到时候别怪老夫杀了你交差……不过呢,活着有甚不好?
李宏图一脸苦笑,这位前辈也是个好人……
耳畔忽听叫卖之声:馄饨喽,热乎乎的混沌,薄皮大馅儿鲜肉混沌!
张恕只疑幻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个傻子会到这儿卖馄饨?
侧耳细听,叫卖声真实无误!循声望去,一条大汉挑着个担子,颤颤悠悠,健步如飞,转眼已到近前。身后跟着个书生,走得也不慢,口中不住呼喊:别跑,别跑,你那馄饨俺还没吃够呢!
奇之怪哉!
李宏图闭上双目,眼角淌下泪来。
大汉几步上前,将馄饨担子往李宏图身旁一放,担子一头炭火正炽,他于担子另一头取了百十个馄饨,扔在生铁锅内,砸得水花四溅。不一会儿,一大海碗馄饨出锅,热气腾腾,鲜香诱人。
张恕和林尧咽了咽口水,更觉腹中饥饿难耐。
那书生在一旁摇着折扇,一把将馄饨夺过,竟然没有溅出半点汤水,仅凭这一手功夫,倒叫人怀疑这是圣人门生,还是豪客传人?
书生唏溜着热气,将馄饨端到李宏图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真香啊!真香!馄饨,混沌,盘古开天,空费虚力,过眼烟云,复归混沌…….
李宏图热泪更盛。
书生嬉皮笑脸道:傻二!要不要吃?
傻二?这是称呼李宏图?
张恕心中涌起一股热流,林尧默默背过脸去,流下泪来。
这书生他和林尧都认识,南方深山之中,那位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李继业!那位馄饨摊主,张恕也认识,乃是继业老店的掌柜——屠广孝。
一句傻二,多少爱怜,多少忧心,多少嗔怪!
兄友弟恭,世间真情!
当初扫平江南,请他出山作俺的萧何丞相,他死活不肯,如今穷途末路,他倒不请自来,这就是一奶同胞,血脉相连!李宏图泪眼模糊……
吃!李宏图扬起袖子抹一把眼泪,一把夺过馄饨,吃了起来,分外香甜。
张恕和林尧都松了口气——李宏图不再想死。
屠广孝手脚麻利,又煮出两大碗馄饨,努努嘴:俩小子!吃不吃?二百两银子一碗!
张恕一把夺过大碗,骂道:心真黑!先赊着!
林尧一声不吭接过海碗,他可不惯开玩笑,这位煞神是自己人,此时雪中送炭,不但安慰了肚子,性命也多了保障。
忽然人影一闪,眼前多了一个小哥,身材不高,长相俊美。
李继业怒道:不听话!不让你来偏来!
那小哥讨好地一笑,贝齿赛过珍珠,李继业怒气顿消,无奈替摇摇头,叹了口气。林尧却难得地十分激动,几步上前,嗔怪道:菲儿,这儿危险,你来作甚!
来者正是李菲。
大哥李继业来救难,她自然不肯落后,她不容二哥李宏图有失,更不容那个傻子林尧有失!旧日鸳盟,绝顶清风,一生牵挂,不渝此情……
馄饨吃了一碗又一碗,胜过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一股热气从足底升起,三人浑身舒坦,面色逐渐和缓,心力复又强悍。
张恕蒙父兄呵护,从未忍饥挨饿,不由得感叹,人说民以食为天,信然!忽然,他心内一紧,他分明感知到,凶险压迫而来。
赵豫眉头一皱,催促道:尔等快走!
李宏图将海碗往馄饨摊上一放,大步流星向崖边走去,林尧、张恕紧跟其后,先把李二哥送下悬崖再说。
哪知李宏图抱起绳索,身体微抖,双臂圆转,姿态潇洒,把绳索扔下了悬崖!
众人无不大惊。
魏王大军马上就到眼前,李宏图分明是自寻死路!还连累了一家人……
赵豫叹了口气:这是何苦…… 将军血:狼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