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病来山倒
少壮不解长者意。
老骥不舍护犊心。
唉,父亲老矣,变得胆小怕事……马正山心中有些悲凉,不过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不在话下……
马正山忽又想起,那日太子派陆庆远赴边关,给自己送来厚礼,被自己严辞拒绝。太子笼络大臣不成,心中定然不喜,连监军王策也目为不智……说来也巧,不久之后,皇上也派大臣劳军,赏赐更胜太子!
似乎没那么简单!
于军中一举一动,皇上似乎明察秋毫……监军王策!
必是他密报皇上……皇上闻报,想必心喜,呀,得罪了太子,却高兴了皇上,倒是没想到的事儿。皇家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自与百姓家不同,生于皇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马正山忠心谋事,从不揣摩上意,何况皇上心思难猜,费那心思作甚!怪不得父亲马槐老替自己担忧……这次终于猜中一回,想来令人后背发凉……
父亲啊,毕竟智谋深远!读懂父亲,已是两鬓苍苍……
偌大武定侯爷、柱国大将军,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也更加苍老了……
通宵达旦。
盛宴狂欢。
大将军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故事,像个怀旧的老人。
朝中旧事,帝国伤痕。
像陈年醪糟,蒸干了水分,浓郁,粘稠,沉重。
诸将星散,脚下没根,跌跌撞撞,如踩祥云。
大将军一醉酩酊,和衣倒在榻上,昏昏睡去……
这些日子,张恕整日在城中逛荡,姜婷儿踪迹皆无。王俊、刘龙听他偷偷叹气,私下里派兵帮他找寻,也是一无所获。想个什么法子呢?上次假病一场,这次总不能故技重施吧……这日却得到消息,军中有人真病了,不是旁人,竟是三军主帅马正山。
三人甚是吃惊,大将军射苍鹰断强弓,曾是何等雄壮!却哪里明白,他本是大病初愈,前番大战,费心劳力,餐风露宿,寒邪外侵。加之请兵不成,灰心伤神,一场酩酊大醉,竟至一病不起。
营中老军医董奕,医术庸常,多番用药,全不见效。马正山这几日高烧不退,昏然酣睡,越发地病重了。
这可急坏了边关众将。裘戎暴跳如雷,连骂庸医无用,直欲砍了董奕老儿,一面在城中广延名医,马正山时好时坏,终是迁延未愈。
裘戎大声吵嚷:去,去贴个告示,谁要治好大将军的病……
刘长道:可赏黄金千两!
裘戎怒道:哪来的钱?赏他娘个屁!谁能治好大将军的病,我保他脑壳儿平安,否则,统统砍了……
几个郎中吓得瑟瑟发抖。冯毅安慰道:列位休要害怕,裘将军只是心急罢了。
光发怒有个屁用!冯毅暗暗摇头,他早派人进京求救,只是远水难解近渴,大将军可要挺住!
张恕忽然想起羊皮卷,当初程子英大哥慷慨相送,乃是医家重宝。忙掏出翻看,只是医理深奥,方子众多,一时也不知如何选择。
压制住心中焦灼,又从头翻看,忽而读到一段:医者至圣之术,怜惜生民,悯其疾苦。然针石无情,不可妄用,必法天循时,得乎其理……夫万木有根,万水有源,枝叶焦枯,必缘其干、寻其根,江河断流,必循其径、问其源,其病可医……
循径问源!张恕忽有所悟。
思前想后,马大将军先是痛失爱子马伦,忧伤攻于内,寒邪侵于外,元气大伤。复又遭逢大战,不只运筹帷幄,亲自征战千里。终日枕戈待旦,睡不安席,劳心费力,虚耗多少元气,加之年长体衰,岂能不病!
那就理气消郁,养元扶正,温补驱寒,调理脏腑。张恕参悟医理,研习药方,探究本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炮制出一张方子,约了王俊、刘龙,兴冲冲造访帅府。
客堂之中,适逢裘戎当值,正召集众将,共商良策。裘戎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监军王策道:我已修本,上奏吾皇万岁,速派太医前来……
监军本是皇上的眼线,裘戎可不管这一套,粗暴截道:等他娘的太医来到,大将军都入土为安了!
张恕三人不等卫兵禀报,直冲进门来,呈上药方。裘戎一把抓过,仔细查看,不过看了也白看,什么生地、麦冬全然不识何物。
冯毅问道:这药方所从何来?
张恕道:是在下所开。
裘戎一把揪住他衣领,怒骂道:小子,你他娘的开什么玩笑!
在下是……张恕不想提起羊皮卷,在下略懂医术。
裘戎一把推开张恕,骂得更凶:略懂?你小子略懂医术,就敢给大将军开药!是大将军!
一句话说得张恕如冷水浇头。裘戎之言不谓无理,他暗自寻思,程子英大哥的羊皮卷自然是不错的,自己研究的药方究竟如何……心中也不免有些打鼓。
李琦忧道:我看大将军病势沉重,要不死马当活马医,试他一试……
话还没说完,裘戎飞脚踹出,吼道:滚你个狗日的,放的什么臭屁!这可是大将军!
李琦不和他计较,跺脚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裘戎挥舞了一下药方,又放在面前,仔细端详半天。吴大鹏骂道:你个裘老抠识不得几个大字,看来看去有个鸟用!
要不拿给董奕老儿看看?
那个庸医懂个屁!
裘戎正自烦恼,忽报有一郎中求见。他娘的来的真是时候!裘戎蹬蹬蹬几步跨出门外,一把抓住那郎中,扯进客厅门来。
郎中斥责一声:后生无礼,着实粗鲁!
听语气并不特别生气。
众将看这郎中是位老者,一身青衫,仙风道骨,气度不凡,有武将之英气,兼文士之儒雅。王策文士,见之眼前一亮,冯毅武将,见之一时怔住。
裘戎打量一番,嗯,这是个老家伙,不大像江湖骗子。忙一抱拳:老先生,速速与我家大将军诊治!
说着,将手中皱巴巴的药方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往后堂带路。
老者并不移步,从地上捡起药方,扫视一眼,似有惊奇之色,问道:此药方是何人所开?
张恕心中惴惴,施了一礼,怯生生道:是晚辈所开。
小哥尊姓大名?师从何人?老者注视张恕,目光清澈,和颜悦色,十分客气。
晚辈张恕,晚辈……无师自通。
此言差点儿把诸将气笑。
老者摇摇头,知道他不肯明言,便不再问,微笑道:此方别皆中矩,唯有人参、黄芪用量过猛,你想烧死病人不成?! 将军血:狼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