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静虚阁中
人行绝壁上。
魂飞九天外。
只见两峰并立,地势奇绝,中间一道石隙,阔超数丈,下望深不见底,端的是暗无天日,阴气森森!
一架石梁,斜跨两岸,好一座天生石桥,真是造化神功!那石桥宽不盈尺,光溜溜全无凭藉,山风打着呼哨,追赶着雾气飞窜,果然是光阴黯淡,云愁雾惨!
便是石人至此,只怕也会心惊!正是应了那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
见张恕惊心动魄,踟蹰不行,老者目光又转不屑,一个劲哼哼冷笑。
张恕毕竟气盛,受不了嘲弄,他暗咬钢牙,激起一股楞劲儿。先是静立良久,闭目调息,蓦然睁开双眼,精光直射,恶狠狠一溜小跑,一口气冲过石桥,来到老者面前,压不住一股快意,彪乎乎怒目相向。
哼,老儿胆敢蔑视后生!
老者见之,哈哈大笑。
这一笑甚为酣畅,笑得张恕直泄气。他稍息了怒气,平心而论,这老者绝非凡物,山高不可仰,渊深不可测,倒叫人真心佩服!
武艺之高难论第一,心术之稳未见其二!
老者旁若无人,转身便走,张恕瞠乎其后,默默跟随。
看脚下山路,不再那样惊心,穿过丛丛荆棘杂树,将险峰抛在身后。眼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只见丘山绵绵,坡势舒缓,梯田绕岭,圈圈点点,绿意盎然。偶有草舍,点缀其间,茅茨不剪,如诗如画,是仙家也是凡间。
攀过几道山岭,行过数片梯田,一条青石板路,高低不平,弯弯曲曲,通向一处山坳。山坳里绿树掩映,远观之池水如碧,山溪流光。颇有几处木楼竹阁,因形就势,飞角青檐,气宇非凡,远不似茅舍那般粗陋。
下到山坳,眼前一池春水,微波荡漾,清冽非常。一架小桥横跨碧池,桥头一株古树,虬枝古奇,枝叶繁茂,倒影池水之上。走过小桥,左右各有灵岩夹道,不过一人多高,而有奇峰竞秀之意境。一石半腰,刻有“退思”二字,斗大篆字,圆融柔和。
退思岭?
正前方是一临水小榭,牌匾清幽,却是四个绿字:俭慈居后。迈过尺许高门槛,厅堂清净,正中一副古画。画中一位老者,轻袍薄履,须发浩然,长眉低垂,目光淡然,悲悯而智慧。
不像至圣先师,倒像个老神仙。
穿过厅堂,花园不大而雅致,竹不高而秀,径不宽而幽,石不大而奇,一盆一景皆有古意。曲径尽头,一座木楼巍然挺秀,楼高三层,体制宏大,墙体黄漆桐油,清爽高致。门框之上高悬一匾,上写三个大字“静虚阁”。
看字体娟秀,倒像个女子所书。
张恕正端详书法,忽觉风起,登时立身不稳,跌跌撞撞摔进楼去。
这是何意?
心中不由得大怒。
老者走进阁中,低垂袍袖,像是没事人一般,也不正眼瞧他。
张恕起身,凝眉瞪目,气往上撞。老匹夫喜怒无常,打人还上瘾了!
还是背后偷袭,越发地没品!
张恕真想一通砲锤,将老儿锤出阁外,看他须发花白,罢了,老儿倚老卖老,小爷再忍你一回!
迎面墙上挂画一幅,依然是一位老者,仙风道骨,肖似先前所见。只是画中老者骑牛,怡然自得,目光宏远,像是参透了天地之机。
楼内陈设甚为简单,一桌二椅一几一塌。桌居正中,桌上一饕餮香炉,一仙鹤烛台,一虬松盆栽。两把竹椅,居桌左右。几居侧位,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几卷古书,似未看完,凌乱随意,几后是一竹榻,可坐可躺。
看来这“静虚阁”是个读书写字之所。
张恕一路奔走,忽觉腹中辘辘,眼下这书房虽然有些仙气,远不如饭厅来的实在!忽然惊觉,我本是要速离此山,怎么稀里糊涂追随老者到此?仿佛鬼使神差一般……
想是这老者一身迷雾,自己其实甚为好奇,又隐约觉得,老者引自己至此,必有深意!
老者来到桌前,拈起一支清香,插在香炉之中,对画中那老者拜了几拜。转身对张恕道:“小子!你也来拜上几拜!”
张恕心说,这莫非是你家祖宗,我拜他何来?
不过他受秀才罗思礼启蒙,也算读了些圣贤之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莫说拜老者的祖宗,就是拜这老者,也算尊老,自己并不吃亏。想到此,也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老者一笑,看来心情不坏。令张恕落座,吩咐道:“你且在此暂住,一日三餐自有人送来。”
说着,倒背着手出门而去。
张恕心说这是何意?
像是一屁股坐在炭火盆中一般,从竹椅上弹起,追着老者叫道:“晚辈虽承厚意,怎奈要事在身,即刻便要启程……”
他又想起了姜婷儿。
眼见就要追出门外,老者袍袖一挥,张恕只觉一股劲风袭来,登时立足不稳,蹬蹬蹬几步退回屋内。老者带上双门,咔吧一声落了铜锁,转身便走。
张恕大怒:“前辈何故囚禁张恕,休怪我打碎你的木楼!”
此言不虚,区区木楼,焉能困得住张恕!忽听窗外老者喝道:“休得罗唣!……姜婷儿自在朔方暂住,且有刘龙照应,你休荒……”
张恕心中一喜,叫道:“前辈所言可是真的?”
老者怒道:“小子无礼!”
“哼,那个刘龙非但义气强过你,嘴皮子也强你十倍!”,老者气呼呼补了一句。
呃,刘龙那厮……
这老者虽然古怪,绝非凡品,料来不会谎言欺人!张恕大喜,这才放心,谢天谢地!刘龙你个狗日的果然不是废物!已替我寻到姜婷儿!哈,哈,哈……
还有,刘龙这厮还有个好处,他一张大嘴天花乱坠,说动嫦娥下凡也无不可。但愿逗得婷儿开心才好!
喜滋滋重又落座,张恕思谋着心事,一时猜不透老者有何图谋。也罢!暂且静观其变,倒也不必急着砸碎他板壁,推倒他楼宇。
张恕心绪不宁,在屋里走来走去,随手抓起一卷书,“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几句,又扔回几上。忽听屋外有脚步声,一个箭步跃到窗前,只觉眼前一亮,门上打开一扇小窗,一篮吃食被系下来,小窗重又关上,送饭人并无一言,转身走了,看身影是个中年妇人。
看她气度雍容,绝非寻常仆妇。
夫人留步! 将军血:狼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