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对他的要求并未感到突兀,从书桌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笺纸交到他手上:“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谈不缺低头一看,这张笺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的蝇头小字,正是玄法司地牢的路观图,心中大喜,连忙向唐杰道谢。
唐杰却摇着头道:“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以司元林宣的实力,也许,我们今晚的会面已在他的耳目视线之内!我送你这个路观图,实不知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地牢的防守力量虽然并无加强,但它是箭壶城第一地牢,其中机关重重,处处暗藏杀机,你一定要小心,还有一点我希望你千万记住,见到他,直接问完你要问的问题后立即退出,不要想着劫狱,否则你和他谁都走不了。”
谈不缺点了点头,又问:“如你所说,假若司元林宣的耳目真的发现了你暗中与我见面,你怎么办?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了!”唐杰摇头道,“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箭壶城,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既然敢留下来,就有应付和自保的能力,事不宜迟,你还是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立即行动胜算多些。”说着他又从一旁取出一柄短刀交给他。
谈不缺认得是自己那天在与魏击的甲士激斗时遗落的佩刀,也不再多说什么,收好路观图与佩刀就向他告辞,临走前又拜托他帮忙调查言采菲的儿子尹丰的下落,唐杰答应后他再次道谢后才离开。
唐杰坐回椅中,干净白皙的脸庞上表情极为复杂,望着房门的方向,直到远处传来一声犬吠之声才站了起来,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姐,你别怪我,怪就怪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要提到你!”
“你姐若是知道你能审时度势,永保你二人的荣华富贵,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哈哈哈……”随着一声气势豪迈的长笑,房门应声而开,一道魁梧的身影踏步而入,小小的房间顿时屋瓦皆震。
唐杰闻声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平静如初,微微欠身拱手一礼,道:“长余先生大驾光临,唐某有失远迎,还乞恕罪,请坐!”
来人正是长余蛟,别看他在司元林宣面前战战兢兢畏如蛇鼠,典型的一副仆役下人的模样,但在外人面前,立即就显出他卓尔不凡的气象,箭壶城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名昔日的洛国战俘,今日的箭壶隐形高手,其神秘程度不下于夜鸱。
“看样子,唐掌讯已经等在下很久了!”长余蛟毫不客气地坐在之前谈不缺的那个位置,端起一碗滚烫的浓茶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唐杰。
唐杰面色平静如水,泰然自若道:“我已按照司元大人的要求将玄法司地牢的路观图送给了他,司元大人答应我的事情……”说到此处,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地来回摩娑着青花瓷茶碗,如果细心的话就会看到里面清澈透亮的茶水微微动荡了下,打着小小的漩涡。
长余蛟微微一笑:“大人素来赏罚分明、公正无私,答应过唐掌讯的事情就绝不会食言,只是——”
“如何?”唐杰的瞳孔骤然紧缩,两道精芒陡然射向长余蛟。
长余蛟傲然而视,仍是面带微笑:“蛟听人说玄法司夜半常有青冥气冲牛斗,蛟若有幸能与唐掌讯同为僚属,相互探讨一二,岂非人生一大快事,就不知唐掌讯意下如何?大人对唐掌讯可是赞不绝口!”
唐杰眼中的精芒渐渐敛没,轻轻啜了一口茶,哂然一笑,道:“唐某向来只知长余先生三十六路落雷掌登峰造极,却不知何时转行做了说客!如今的箭壶城,司元大人四分已有其三,所差一分只在三月初三的战车比试,自然也是胜券在握,唐某所求,不过亲人团聚,又有何德何能,岂敢坐享其成?!”
“唐掌讯仍是执意要拒绝大人的好意了?”长余蛟的脸色微变,沉声道,“像大人这般求才若渴的明主已经不多了,我衷心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唐杰淡淡道:“我们之间永远只可能有交易,省下客套,直说来意吧!要我做什么?”
长余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口气道:“唐掌讯是蛟见过的让大人最有耐心的一个人,希望箭壶城早日安定下来,我们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么一天。”说着屈指一弹,一只黑色的锦囊飞向唐杰。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倒觉得箭壶城一日没有大事已定,司元大人反而会对唐某更几分耐心。”唐杰随手拆了锦囊,倒里面倒出一颗蜡丸,轻轻捏碎,将包裹在其中的纸团展开瞥了一眼,嘴角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下,接着将它投进桌上的烛火中,看着那缕化成的细烟,“如果我不答应呢?我们有言在先,绝不涉及无辜百姓,易家爷孙已是唐某容忍的极限了,如此肆意践踏人性之事,恕唐某不能接受!”
“唐掌讯过度透支大人对你的耐性并非明智之举!”长余蛟淡淡道,“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对爷孙究竟是何身份很快就会有分晓,祸不及庶人,大人当初既然向唐掌讯保证过就一定会遵守,但敢问一句,能做到‘卧花四姝’这般地位,唐掌讯当真觉得只凭一个‘色艺无双’便足够了吗?顾采葑可不是普通庶人!”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至于践踏人性,呵呵,这个词出自唐掌讯之口,当真叫人诧异了,愿不愿意唐掌讯一言而决,不过我得事先提醒,大人只是觉得做这件事唐掌讯是个合适人选,却也绝非是唯一人选,甚至就连其中的顾采葑改作其他人也无不可,唐掌讯,你说是吗?”
唐杰倏然变色,厉声道:“绝对不行!你们敢乱来,唐某保证会让你们后悔!”
长余蛟慢条斯理地“大人并不想那么做,但唐掌讯应该知道,别的不敢说,但在箭壶这座城,只有大人愿不愿意做,从来没有敢不敢这一说!”
唐杰愤怒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颓然向后靠了靠。长余蛟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显得很有耐心。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可以答应司元大人这件事,但我有个条件,否则,你现在最好杀了我!”
长余蛟哈哈一笑,道:“唐掌讯言重了,我们虽然只是合作关系,却也是友非敌,有什么条件但讲无妨!”
“第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当然,此后我会离开箭壶城,远赴他国,不会对司元大人造成任何的威胁;第二、我要在三月初三之前见到她的丹书铁券和两匹骅麒,否则我不会在比试会场上做那件事。”
唐杰直起身子,隐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捏作剑指,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雷霆一击,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冷静异常。
“我当有多大点事,这本就是大人以前答应过唐掌讯的,既然人各有志,我想大人也不会勉强,只要唐掌讯在比试场上当众对他造成致命一击,蛟亲身送唐掌讯姐弟出城!”
长余蛟轻描淡写地一拂衣袖,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唐杰却摇了摇头,道:“我的条件还没有完,最后一条,我要言采菲的儿子尹丰!”
“……”长余蛟一阵错愕,愣了大半天才不解道,“唐掌讯此话何意?莫非受他所托……”
唐杰若无其事地道:“先生多虑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必视唐某不共戴天,换作先生还会受仇人之托?唐某不过是想多讨些保命的筹码而已,我想无论他是否在司元大人手里,都不是什么难事吧!”
长余蛟笑道:“唐掌讯是不是太过谨慎了?圣人曾言‘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吾等何必效仿此等无益之举?大人欲主箭壶,自当取信于民,又岂会失信于唐掌讯?”
“多说无益,又或者,先生连此等小事也须请示司元大人,唐某并不着急,总之,明天日落之前我要是还见不到那个孩子,我会直接闯卧花阁救人,一切后果自负!当然,先生大可以现在就动手,这点唐某绝不敢怀疑,言尽于此,是战是和,先生一言而决!”
唐杰很少见的言辞犀利,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长余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小的房间瞬间弥漫着凛冽的杀气,唐杰微笑着,依旧小口喝着已经变凉的茶水,等待着对方的雷霆一击。
然而,长余蛟最终还是笑了起来:“真是好茶!明天日落前人会准时送到,今晚叨扰许久,告辞!”
“恭送,先生慢走!”唐杰一直坐着没有动,随着长余蛟跨出房门的脚步,手里的茶碗寸寸碎裂,化作一堆粉末洒落在地,里面原本剩下的半碗茶水早已不知去向。
唐杰起身,衣袖拂动间,先前被长余蛟倒扣在桌上的茶碗直接陷了下去与桌面齐平,而人已不在房中。
谈不缺一路上成功躲过一次次法士执役的巡逻,站在玄法司地牢的入口,看着手里的路观图上的建筑和守卫分布,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异世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