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那名首领闻声猛地转头向门口看去,满身血污的谈不缺腰悬短刀,背负飞星连弩和装着十二支玄铁重箭的箭壶,神色镇定,脚步从容自若,缓缓走了出来。
夜鸱和徵儿同时惊呼出声,夜鸱说的是“你竟然来了?”徵儿说的则“你快逃命吧,不用管我”。
那名首领根据两人的反应很快就猜到了谈不缺的身份,再看着他身上血迹斑斑的模样,颤声道:“你就是……谈不缺?”说着又极力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冲得过密道的二十名顶尖甲士?你……”忽然一咬牙,发狠道,“全都给我让,杀了他,杀死他!”尖锐的叫嚣声中难以掩饰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谈不缺的脚步毫不停留,所到之处,那群夜影杀手却是纷纷闪避唯恐不及,竟无一人向他出手。他径直走到那名首领的面前不远处,仔细地打量着他,直到看得他几乎想要转身逃跑时才淡淡地问了一句:“不是都说杀手个个视死如归吗?为何我却在你们的眼里看到了恐惧?你们也怕死吗?”
“杀手怎么了?杀手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睡觉的,杀人不过是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已,自己的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夜鸱这时站起来拍了拍手里的幻月刃,淡淡地笑道,“其实,杀手比任何人都更怕死,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是有多么地脆弱,说到底,杀手可不是杀人机器,高渠弥,你说是吗?”
“哦,是这样啊,还是同为杀手的业内人士比较了解,这我就明白了。”谈不缺轻声笑了起来,与夜鸱一唱一和,却一直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徵儿。
那名被夜鸱叫作“高渠弥”的首领浑身一震,颤声道:“你……你竟然认出了我,那你们今天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这儿!”他身份既已被喝破,索性不再用假声说话,恢复了原本的一副沙哑的公鸭嗓,“你们这就得意不嫌太早了吗?就算你拼死侥幸冲过了密道,此刻整个落羽村都应该被执令先生的五百劲弩骑兵团团包围,你们最终还是插翅难逃!我倒想看看到时你们一个失血垂死的,一个刚刚与二十名甲士拼死搏杀过的,还怎么抵挡五百劲弩!”
“哎呀,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谈不缺忽然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躺在地上的徵儿连忙出声问道:“你……你怎么了,忘了什么事?”
谈不缺一脸懊恼地说道:“我忘掉刚才为了杀掉那二十名甲士已经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我应该调息半个时辰等体力恢复再来这里的,反正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看样子也不敢对你们出手,而且少嬴大人答应了我的建议去请司武大人前来,虽然他不愿意介入箭壶城的派系党争,但亲侄女这点面子总还要顾及,何况她只是想救几名自己的朋友,我想司武大人这会一定正在劝说长余蛟的五百劲弩不要轻易扰民吧!所以长余蛟的五百劲弩怕是等不来了,我太关心你的安危,提早来了,反而给了他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直听得徵瞪大了眼睛,忽然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那你……你还当着……他们的面说,快停住,你……简直笨死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还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怎么办?这下糟了,怎么办……”
谈不缺“呀”了一声,面露悔色,连连搓手道:“还真是的,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夜鸱目瞪口呆地看了谈不缺好一会儿,忽然仰天大笑三声,又接连咳嗽好几声,嘴角的鲜血狂流不止,状态更是狰狞可怖:“忘得好呀忘得好,高渠弥,你可听清楚了,现在是你动手的最后机会,还等什么?来吧来吧来吧,我很想知道自己的这颗脑袋到底是谁来砍下!还等什么,来啊!”
高渠弥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谈不缺脸上虽然满是懊悔之色,但一双眼睛中却时不时地透露出一丝刻意隐藏的狡黠,最终不但没有下令进攻,反而不由地向门口的方向退了好几步,细声尖叫道:“全都是骗人的,执令先生算无遗策,你根本就不是谈不缺,所以你不可能是从密道冲出来的,你只是在空言大话想要恐吓,想我们自己离开,那样才会正中你们的奸计!”
说着他又对其他人厉声喝道:“大家别相信他口的任何话,记住,只要我们死守住这里,执令先生很快就会前来接应,到时候我们人人都会是大功一件,也会有丰厚的赏金,这是影尊亲口向我承诺的!”
“哈哈哈……”夜鸱大笑道,“看来你小子的演技还是不行啊,这群胆小鼠辈压根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不如让我的幻月刃在你身上再扎几个血窟窿,说不定他们才敢冒险!”
“苦肉计?”谈不缺淡淡地说道,“倒没有那个必要,反正也不过就是再多等半个时辰,也不差这个时间,到时就交给那些少嬴府的精甲骑士们表现吧,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传闻中箭壶城最精锐的骑兵冲杀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夜鸱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随意落在他处,半天才冷声道:“那就等着瞧吧!”
“老大,他说的……”一名高渠弥身旁的夜影子小声刚说了个开头就被他的喝声阻断:“闭嘴!那都是他们虚言恐吓,目的就是扰乱我们的军心士气,否则他们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到时直接将我们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好,何必提前向我们暴露,再等半个时辰……”
“可是……”另外一名犹豫了半天才嗫嚅道,“一个时辰前老大就说再等半个时辰了,可是执令先生的五百劲弩连半个都没有看到,他会不会因为计划有变就打算将我们当作弃子……”
“你给我住口!”高渠弥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全都给我闭嘴,谁敢再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禀告影尊,治他一个惑乱军心的斩立决之罪!”
只可惜即便是他再如何竭力喝阻,仍是止不住人心的恐慌,起初只是左顾右盼地人人自危,到后来也不知谁先发了声喊,谁知这一喊不要紧,竟惹得在场所有的夜影子纷纷向门口移动,任凭高渠弥怎么也阻止不了。
“不好,看来这些龟孙子们想遛,别再等了,动手罢!”夜鸱长笑一声,手中的幻月刃脱手而出,破空的鸣叫声登时盘旋在老易头的整个院子上空,那些夜影杀手顿时哭嗲喊娘地惊叫起来,争先恐后拼了命地向门外蜂拥而去,落在后面的接连数声惨叫,已是身首异处,毙命在幻月刃下。
这些夜影杀手杀人的本事不行,逃命却绝对是一流的,只是片刻之间,整个院子除了夜鸱、谈不缺和地上的徵儿,以及来不及逃走的那些尸体,竟连半个人影都没留下。
谈不缺顾不上和一旁的夜鸱打招呼,直接抽出短刀,割断徵儿手脚上绑缚的绳索,问她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地方受伤。
她抿着小嘴,摇了摇头,眉稍间尽是欢喜,刚叫了一声:“不缺哥哥——”就听到“卟嗵”的一声,两人连忙转身,才发现是夜鸱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惊走高渠弥后,终因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徵儿失声叫道:“不好,他失血过多,再不施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要先帮他止血和处理伤口,然后再想办法给他输血,不缺哥哥你先帮我打些清水来!”
谈不缺皱了皱眉,摇着头道:“没时间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长余蛟的五百劲弩随时都会来,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现在立即就走!”
“可是……可是……”徵睁大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摇着头道,“他是因为救我才这样的,我……,不缺哥哥,我知道他以前杀了很多好人,你不喜欢他,但我还是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的。”
说着她的眼圈一红,哽咽道:“不缺哥哥,你能来救我,我真的好高兴。那些人的目的是你,你赶紧一个人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再回箭壶城了!带上我只会成了你的累赘,最后谁都逃不了!”
谈不缺急声道:“我现在来不及和你多作解释,既然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在我,那你就更应该不能让自己出事,否则我还怎么逃得越远越好!我知道就算只是一个毫不相干之人你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他还对你有救命之恩,这样,我们带着他一起走,等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帮他治伤,相信我,他的根基深厚,一定不会有事的。不然的话,大家都要被抓,你我还好说,他是夜影的叛徒,就算现在不死,到时也会受尽诸般酷刑被折磨致死!”
她面露犹豫之色:“还是不行!他现在的伤势不能移动!”
“女娃儿,我……咳咳……还……坚持……得住!”这时夜鸱睁开眼,气息奄奄地说道,“半路上……要是实……实在不行了,就随便挑一处深谷将我……扔下去就好,不要……不要让那帮人……得到我……我的……”一句话没说完就又昏迷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徵儿急得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带上他走吧,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谈不缺不停地催促着她,她忽然不耐烦道:“最好的选择就是你一个人快走,你为什么不走?你不是说已经让那个大小姐去请司武大人帮忙了吗?他们为什么还会来?”
“哈哈哈……”
不等谈不缺开口,伴随着一声长笑,长袖飘飘、宽袍缓袍的长余蛟踏歌而来,看着面如死的谈不缺道:“好一个空城妙计!当真叫人赞叹!” 异世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