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越发肃冷,树枝上的枯叶只余下零落几点。在小汤山呆了半月,陈演走动已是无碍,便带着齐粟娘回直隶河道官衙。
枝儿与七夕订了亲,虽是因着规矩比以往更难见面说话,但她和理儿、长生便越发亲密了,时时寻着空儿到厨房里和理儿说话。
“昨儿晚上我去周先生房里看哥哥和长生,没料着周先生还在前衙里理事,七夕也没回来。”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厨房里热烘烘的,理儿挽着袖子,一边团面,一边困惑道:“我原想着爷回来用饭了,周先生必是回了。”
灶上的锡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水泡儿,枝儿正在提壶的手一顿,偏头想了一会,“爷这阵儿多陪着奶奶,除了急务,掌灯后是不办公事的。许是这样,周先生才越发忙了罢。”
理儿笑着点了点头,枝儿将青瓷暖壶灌好了开水,又和理儿闲扯了两句,正要离开,理儿又扯着她悄声笑道:“今儿晚上到我屋子里来用饭。”
枝儿自然应了,到得晚上侍候完陈演和齐粟娘,料着齐粟娘不会再唤她,便溜到了理儿房中。
理儿和长生正摆着饭,另一旁,七夕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一见着枝儿进门,便笑了开来。枝儿含羞带怯,被理儿和长生拉着,一块儿坐下来用饭。
第二日,枝儿瞅着开衙后,陈演去了前头,悄悄儿对齐粟娘道:“奶奶,奴婢听说,这阵儿爷发作了不少人,提堂过审的就有七十多个,押牢待议罪的就有四十余人,都说是贪墨河溯海银。多半都是河标上的人。”
齐粟娘自然知晓枝儿如今和七夕订了亲,外头的消息儿比当初的比儿还灵,她点了点头,“干爹不及他熟悉河务,他不在的这阵儿,必是有人钻空子。确也应该查查。”
北河河总奏请清查河溯海银的折子递进了乾清宫上书房,过不得几日,陈演便被康熙召入京城。传旨的魏珠到得天津卫河道衙门时,还未到晌午。陈演领了旨,吩咐摆席,让周襄天陪着魏珠喝茶,他自个儿转身回了后宅。
齐粟娘早听得消息,正奇怪他怎的还有空儿回后宅,陈演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道:“我今儿去,怕是得后日午间才回,你和我一块儿去罢。这几日你一直说累乏,我不放心你。”
齐粟娘一怔,顿时笑了出来,“陈大哥,不过是两天——”
“你独自在这里,我不放心——”陈演慢慢抱住了齐粟娘,“现下京城里正乱着。”
齐粟娘伏在陈演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柔声道:“京城离天津远着,这里又是官衙。你快去罢,别误了你的公事。”咬了咬唇,抬头看向陈演,“京城里的事,你可千万别掺合进去了。”
陈演凝视着齐粟娘,“你放心,我不会明着干的。”
齐粟娘一怔,似是明白陈演为何如此担心,多半还是暗中行了些事,她看了陈演半会,心中犹豫挣扎,想着齐家的大仇,终是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就在家里呆着,专等着你回来。”
陈演点了点头,召了丫头上来让她们摆了饭,叮嘱枝儿好生侍候,便出了后宅到前头。
陈演沿着青石道走着,远远见得侧厅里,周襄天正陪着魏珠用饭。离着侧厅还在十来步远,陈演眼角一扫,小连悄悄儿走到他身边。
陈演停住脚步,“怎么了。”
小连轻声道:“爷,小的打听明白了,崔大人每月里有中旬、下旬二十日必在天津,另有十日要去京城。”看了陈演一眼,斟酌着又道:“今儿十月初二,又去京城了。”
陈演皱着眉,只觉崔浩如今太不小心,“身边可带了人?”
小连摇了摇头,“只带了两个把总。”
陈演沉吟半会,“行了,你再去盯着,你不用跟我去京城,一定要把崔大人何时在天津看明白了。”
陈演进了侧厅,陪着魏珠说笑用饭,临到出门上车的时辰,陈演趁着魏珠不在跟前,侧身对周襄天道:“先生差人知会崔千总,平日里出门多带些人罢。”
周襄天微微惊异,不知陈演为何对崔浩这般上心,虽是因着内眷有些交情,终是各不相干,崔浩到底是八爷门下的人,最近江苏帮收拢了常州帮,两边儿正较着劲,还是尽避着的好。他虽是这般想着,嘴上还是应了。
天津城河标兵营,崔浩接得京城里召唤的消息,策马出了营,一路走到天津城北门,听得开道锣响,见得北河河总的仪仗过来了,便策马闪在路边。
眼见着北河河总向着京城去了,崔浩正要随之出城,见得翁白迎面而来,后头跟着三十来名挑夫,抬着三十抬彩礼,多半是漕河上来的新货。
翁白见得崔浩,也是一愣,连忙一勒马缰,拱手为礼,“崔大人。”
崔浩笑着回礼:“翁公子。”他扫了一眼翁白身后的彩礼,“翁公子何时到淮安去下聘?婚期可订好了?”
翁白面有喜色,似是被取笑多了,应对也格外从容,“下月初五后,等淮安李二当家从通州返程时,随他一起去淮安下聘,再订婚期。”
崔浩知道九月是交漕粮的日子,江苏帮一向是李四勤押船,现下怕是已到了通州交完粮,正忙着收各处的私货,回程时贩卖得利,便也点了点头。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崔浩正要离去,翁白扫了他身后两个把总,微一犹豫,又道:“崔大人,京城里不安泰,江苏帮这几日也有些动静,崔大人还是小心些好,多带些人上路。”
崔浩一怔,拱手重重一礼,“多谢翁公子。”
天津城北门外,漕河上刮着冷风,波涛汹涌,再过一月,河上便要封冻了。
一夜急奔,北河河总的马车在清晨过了通州,进入了朝阳门。魏珠领着陈演走入乾清宫已是第二日上午,立时被召入了上书房。
午后,八阿哥匆匆向乾清宫上书房走去,正看得三阿哥、四阿哥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对面走了过来。
三人互换了一个眼色,来到上书房门外。魏珠迎了出来,陪笑道:“三位爷,皇上在召见北河总督陈大人。”
三阿哥笑道:“我们等着就是。”
上书房里鎏金西洋座钟咣当咣当地走着,从午后一点指向了午后四点,三位阿哥半点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安安静静在门外等着。
“叫施世轮和张鹏年来。”康熙的声音突然响起,魏珠连忙应了一声,叫了小太监去催请皇上的亲信大臣。
上书房里的人越来越多,三位阿哥一直等到时钟指到晚上八点,也没能进去陛见。眼见得里头开始传御膳,让北河总督等几位臣子佐食。三阿哥微微笑着,“陈变之经了这一回的生死,越发老辣了。”
深夜的风呼呼地吹着,乾清宫檐下的宫灯不停地摇晃,在四面宫墙上投射下光暗交错的树影。
上书房里传来的康熙说话声,四阿哥和八阿哥皆没有出声,三阿哥也停了嘴,凝神听去,“你今晚即刻赶回天津,京畿四面之河流水道,切切用心。”
脚步声响起,陈演躬着腰从上书房里慢慢退了出来。他转过头,看到三位阿哥,微微一笑,拱手施礼,“微臣见过三爷、四爷、八爷。”
三阿哥连忙扶住,“陈大人免礼,陈大人的腿脚可好些了。”
陈演恭恭敬敬道,“多谢三爷动问,皇上已差御医诊过,已是大好,以后每年去泡泡温泉,将养着便是了。”
“让他们进来。”康熙的声音响起,三位阿哥连忙整理衣冠,走进了上书房。
陈演看着他们的背影,面上泛起淡淡之色,一步一步向宫外走去。
三更鼓响,四阿哥终于回了雍王府,一直在等待的十三阿哥迎了上来,“四哥,怎么样?”
“陈变之把通州河标千户等人的口供呈给了皇上,他们指称贪占的河溯海银中有八万两呈给了兵部尚书齐世武。皇上已经下旨让施世轮审理此案。”
十三阿哥大喜,“这一年来,齐世武那些人时常在一起会饮,咱们都知道有猫腻,但为免打草惊蛇,一时间抓不到切实的人证与物证。皇上虽是看着,也在犹豫。这下借着贪墨海银之事,能名正言顺把人抓来刑审,只要有了口供,立时就能翻出谋逆大案。”
四阿哥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老八门下安郡王世子已是打算出头首告齐世武等人谋逆了。”
“陈变之以往哪里会出头挑这些事?这是给她老婆出气。他大舅子一家死在太子门下,他老婆也差点被太子染指。便是个泥菩萨都会有火气了。”十三阿哥满脸笑意,“我原还担心皇上对他去探黄河源极是不满。现下看来,这回若是能查清谋逆案,皇上仍是会大用他。”
四阿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何图华这一声大病,还不知撑不撑得住。施世伦多半要放漕台的外差,陈鹏年又太老了些,皇上,不过是还没有寻着能替上的人……”
钮钴禄府里,陈演看视了仍然卧病在床的何图华,婉谢了留宿,出了府上了马车,“连夜赶路,早早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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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用莲香的死做结局,是因为莲香这个人物一开始就是作为另一个齐粟娘来写的。齐粟娘若是生在清朝,那就是莲香这般的性格。所以我才把漕船上两个小女孩取了莲香、双虹这两个名字,来暗示这个替身意义。已经有不少亲发现了,谢谢。双虹也是这个含义,但双虹处于上层社会,在本文中的替身意义便不如莲香明显了。
也就是说,最开始的设定,故事结局是陈演死在黄河源,齐粟娘被逼死。但是,这是历史言情,是小人物的传奇,是YY,男女主是不能死的,才设计了莲香和双虹这两个替身。
本文的路线始终是娱乐性的。
另外,本文围绕主题的情节已经写完了,除了我设计的番外,再要写下去就是为写而写,无法围绕主题核心,那样的情节会大会逊色,所以只好请亲们原谅了。补更还有六次,我尽量把番外写到六章以上,努力本月发完,但时间实在是不能完全保证。
最后,再次感谢一直坚持到现在,还在订阅清男,支持清男的书友们,感谢你们没有放弃清男。清男有许多不足之处,我会在下一文里反省改进的。鞠躬![以上字数不收费] 清朝经济适用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