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润并没跟她行礼什么的,有别人看着的时候他的规矩自然让人挑不出错。但没人的时候,阿福也喜欢他不讲那些礼节。
刘润待她是不同的。
比起她哥哥朱平贵,刘润更象她的兄弟一样。
“不是旁的事。”刘润说:“刚才去领了腰牌,今天能出宫。把要捎的东西再给我,今天我赶快一些,出城去你家。”
“啊,可是你今天能回来么?”阿福不由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赶的快些,天黑前应该可以回城。我出宫时和宫门口的人再打个招呼,理应无妨。”
“好,那快去快回。”
阿福急急进屋拿出个小包袱来。东西是已经备好的。给娘和阿喜的各是两块料子两根簪,给哥哥也是两件衣裳还有头巾一顶,钱却先不敢带。
“你路上多当心,出城不比在城里,路上别遇着什么沟坎或是强人……”
“行了,你就放心吧,一般的人强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刘润翻了一下包袱,重系起来负在肩上:“到你家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好。”阿福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其实,原和刘家有过婚约的……是我,可是征采时阿喜先嫁了过去,我进了宫……”
她担心刘润对这事不甚知晓,如果到了朱家说话说岔了,倒不如自己先告诉他,好让他心里有数。没想到刘润说:“我已经知道,你放心吧。”
已经知道?
阿福目送他出去,心里猜想多半是在刘家的时候已经打听着这事了。也是,刘家的人既然对阿喜不满,那这换亲之事,应该会说出来。
对了……李固也还不知道这事。
虽然不是很要紧的事,不过,要不要也先和他说一声呢?
阿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阿福回屋里去,她答应了给李固裁的衣裳只刚挑出了料子。量身这一步倒是可以省却,阿福对他的身材尺寸……唔,都是夫妻了嘛,即使不是了如指掌,也绝对是肚里有数。
紫玫替她打下手,瑞云扯开料子,轻声赞了一句:“这真是好料子。”
“唔,你也懂这个?”
瑞云老实的摇头:“不太懂,可是这么厚密,又轻软,喏,在阳光底下还亮的,自然是好料子。”
她拈着布边,不敢用手去摸布面。阿福量好了尺寸,拿粉块划出线来,操起剪子就绞。
嚓嚓的声音在屋里显的很清楚。
阿福听到脚步声,接着外头宫女回了声:“杨夫人来了。”
阿福快要剪到头,没敢抬头,宫人打起帘子,杨夫人已经走进来。
紫玫迎上去说话,阿福一剪到了头,布料分成两片。轻盈的分别滑下落在榻上。
“夫人来了,快坐。瑞云倒茶去。”
“淑人不必客气。”杨夫人凑近前:“这是做衣裳?给殿下的?”
“是,做两件汗衫。”
杨夫人噙着笑点头:“唔,你的手是巧的,女红厨饪都拿得起放得下。”这样说完,她又急忙补了一句:“淑人真是多才。”
前一句还是居高临下的口吻,后一句就赶紧摆平身份。
阿福现在品级比杨夫人是高,不过她也无意在杨夫人面前摆这个格。
“胡乱剪几下子,左右殿下也不会穿到外头去。”
杨夫人点点头,说:“按殿下的吩咐,那两人已经处置了。”
“哦?”阿福抬起头来:“怎么发落的?”
“杏儿打四十板子撵去做了浣衣奴。陈慧珍已经遣回玉岚宫,宣夫人应自有决断……”
“嗯。”阿福点头:“有劳夫人了。”
“不敢当。”
杨夫人又问起,下月初三信皇子生辰送的礼,阿福对这个可就是门外汉了,想了想,还是虚心向杨夫人请教。杨夫人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福想了想:“那就照往年的例来送吧。”
“是。”
杨夫人出去之后,阿福接着裁衣裳,她的针线工夫紫玫和瑞云都听说过,不过以前都只是闻名没有见过。瑞云还一般,紫玫是识货的。有句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几针过去,一看针脚精细整齐,细密均匀,没有长日苦练是绝对没这手艺的。
“淑人真比针工坊的做的还好呢。”
“针工坊的巧手多的很,”阿福的下半句没有说:我只是想给殿下送份儿心意:“再说那些正服用的花饰纹理,我可一点也不懂。”
“自己做的,穿着贴身可心嘛。”紫玫虽然当然得偏着阿福些,但话仍然说的公道:“针工坊也不是个个都有绣朝服大裳的手艺的。”
手里有活儿,时间就过的快些。阿福觉得脖子酸时,抬起头来,自己在肩膀上捶了两下,瑞云急忙过来:“主子觉得酸重?我给揉揉吧。”
紫玫问:“你可会?”
“不会的话,紫玫姐姐教我啊。”
阿福点头:“那就揉揉吧。”
瑞云看着挺沉默,没想到也挺会来事儿。
她手势不轻不重,按的恰到好处。
阿福舒服的叹口气,自己真的从被剥削阶级,变成剥削阶级啊……以前做针线时熬到两眼生疼,天热手出汗,一滑,就捏不住针……冬天的时候也并不好,取暖是明火,靠近了怕迸火星害了料子,离远了又手颤。
“主子吃口茶,歇歇再做。”
这日子过的……怎一个舒服了得啊。
难怪大家都想做人上人。
阿福喝了口茶,紫玫还端了点心过来。一日两顿定食,中间用些点心汤水。阿福想着,虽然快立秋了,可白天暑气太重,李固吃饭不多,该多熬些汤。
李固现在是按药膳方子进补的,不过阿福总觉得,冬瓜汤,紫菜汤还有米汤这些都很滋养人的,又没有什么是药三分毒的顾虑。
还有鱼汤,那天煮鱼汤他也挺喜欢的。
日头西移,到了快用哺食的时候李固还没回来,阿福有点疑惑,这时候韦启也该落衙,李固难不成跟着一起出宫去韦府了?她正要打发人去问,结果有个小宦官来回禀,殿下留在云台用哺食,请淑人自便。
阿福意外了,打发了那个小宦官,自己纳闷。
不是说去左官署么?怎么会去云台了?
就算阿福资历阅历都不够,也绝对绝对知道,云台是皇帝夏天喜欢盘恒的地方,下朝后处理事务用膳休息都在那边,美人夫人夏天的时候最爱听的就是听内府来宣一声“云台伴驾”。
阿福去厨房走了一趟,煲上一道汤,自己的哺食倒没动手,厨房掌事的孙宫人也挨了杨夫人的惩戒,殷勤中带着惶恐,生怕讨好不到,哺食倒格外丰厚用心了。阿福用了饭继续摆弄针线,汗衫前后身粗粗缀一起看看比量比量,没什么不妥就要沿领上袖,快掌灯时,李固才回来了。
阿福迎上去替他解了外袍,李固脸红红的,吐息间能闻到酒气。
“喝酒了?”
“喝了一点,和父皇一起,就喝了几盏……”
几盏是几盏?肯定多于三盏。不然以李固的习惯就会说,只喝了两三盏。
“口渴么?”
“嗯……”
正好汤也煲到时候了,阿福让人盛了来递给李固。他先喝了一口,眯着眼品了品,接着便大口喝完了。
“这什么汤呢?”
“冬瓜汤。”
“唔,是你做的?”
阿福替他取下头顶的玉冠:“是啊。你怎么去了云台?”
“从左官署出来,去的。”李固把碗递回,阿福接碗,李固握着她的一只手不松开。
“我向父皇请封了。”
阿福怔了一下,没出声。
“我向父皇请封出宫……事先没和你说。可我想,你也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何止不反对!阿福简直想举双手双脚一起赞同。
可是……
“可是皇上同意么?太后那边又会怎么说?”
“皇上同意了。”李固将烫热的脸颊贴在阿福温凉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两下,阿福一瞬间觉得这不是丈夫,是只猫……
大概真喝的不少了他。
“给我指了右安郡食邑……不过,让我们还住在京城。”
阿福觉得头发晕脚发软,右安郡极为富庶……不不,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要离开这皇宫了!
这,这消息如此突然,而且,李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讲了出来,阿福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总不会李固喝多了吧?不不,他就是喝多了,也不会讲这样的醉话啊。
难道,他们真的可以离开这皇宫了吗?
“阿福。”
“唔。”阿福应的有些心不在焉,她全部心神差不多都被“出宫”二字占据了。
“你……会不会觉得,嫁了个没出息的丈夫?”
“你胡说什么呀。”阿福回过神来,推了他一把:“什么叫没出息?你喝多了,说起醉话来了。”
李固摇摇头:“若不是我的眼睛……别的皇子听到分封开府去封地都沮丧之极,偏我主动求去……”
阿福靠过去,她本来,应该是想说话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固红扑扑的脸,眼睛里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漾起的水光,心里泛起酸酸楚楚的柔情浓意,唇贴过去,贴在他的唇上。
李固微怔之后,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多么庆幸,因为是你。
人世苍茫,却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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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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