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顾照光放权,顾夫人借机断粮,不足百日的小儿嗷嗷待哺,离饿死之日不远。
绝境之地,王雪娥得同门师兄谢天放相助,小儿终得保命。王雪娥心中感激自不必说,谢天放却不要她的谢语。他看着王雪娥为别人的孩子喜,为别人的孩子愁,为别人的孩子落泪,平淡忍耐的眉宇里终于染上忧愤色。
他又不能对王雪娥大声,语气就像怨妇一样幽怨,道:“蹇儿很想你。师妹何时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师哥,我们说好的。”
王雪娥的样子纯真又无邪,好像她的做法天经地义,她给谢天放生孩子,满足谢天放拥有她的愿望,谢天放就应该照他们事先说定的“协议”办事,不拿那个孩子打扰她的生活,那是谢天放一个人的儿子,与她无关。
这样的绝情,让谢天放悲愤,又无奈。
“只一眼,”他恳求道,“师妹,昨日他从坑头摔落,手骨都断了。”
王雪娥自顾自地给女婴换上干爽的尿布,把孩子放到摇篮里,随意吃了些谢天放带来的食物,然后,自解外裳。谢天放的呼吸声一滞,王雪娥不过轻轻叫了声师哥,谢天放起身,横抱心上人,大步向床,赴巫山云雨之约,早把那失半碗血的儿子抛到脑后。
只一个回合,王雪娥便推却师哥,谢天放哪里舍得放开。王雪娥用玉手抵住他,道:“师哥,明日你带个纺车,还有棉纱、绸布。。。”
谢天放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又心痛,他道:“师妹,师妹,你为何非要如此,你明知只要你所求,师哥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你办到。”
王雪娥柔柔地止住他的话,道:“师哥,你可要小心些,要叫那恶婆子瞧见,回头必然骂我骂得难听。”
“不会的,师妹,你相信师哥。”谢天放再三保证,王雪娥一嗔一笑,谢天放还有什么不可满足的,飞出窗外给师妹办差了。
“明天姨姨给你做新衣裳,阿南高不高兴?”王雪娥趴在摇篮旁,边摇边亲,很快神色就变了,又叫起远山哥的名儿,你在哪里,雪儿心里好苦,泪眼盈盈。
顾家琪窘然无语,这人生,这次第,怎一声悲摧可道破!
再说顾家小少爷那头,得仆人张德先回报王雪娥拒绝的音信,也不恼,两人一番商量,隔天,两人带羊奶炖鲫鱼、核桃蛋蜜酒汤等补品,同行“拜访”柴房,王雪娥的暂居地。
王雪娥不在,顾小少爷在陋室转了圈,最后停在小摇篮前,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神情。他拿手指头逗逗小娃娃软软的脸,又抓起小孩细小的指头,惊怪它的小,他道:“公公,看样子这小孽种离饿死不远了。”
张德先笑了笑,道:“少爷,婴孩的手都这般小。”
顾小少爷打量着小娃娃,道:“还是把它饿死的好。真想知道那狗杂碎会有什么嘴脸。”
“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不过说说。现在看起来很容易,”顾小少爷的手指头在小孩脸上戳来戳去,好像这是个新奇的玩具,又问了,“公公,它怎么不睁眼?莫不是已经死了?”
“少爷留心,小娃娃醒了要哭闹。”
顾小少爷却说哭了才好,把王雪娥招回来,他伸手硬掰开小孩的眼皮。顾家琪不得不睁眼,她还没睡饱,微微打了个哈欠,合眼准备继续睡。顾小少爷却很欢喜,叫张公公来看小娃娃睁眼的样子,在这男童看来,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要是夫人还在,少爷说不定也会有妹妹。”
顾小少爷收了笑,又摆出一副老成的冷漠样子,从袖子里拿出匕首,道:“公公,你说,在这孽种脸上划上几刀,我那狗娘养的老子会如何地心痛?”
“折磨这孽种的事来日方长,等少爷学成艺,她开蒙懂事,咱家有的是法子让她痛不欲生。”
“还是公公考虑得远。”顾小少爷笑了,边把匕刃装回皮套。
屋外飞来两团棉线,砸在两人肩头,顾小少爷插匕首的动作顿住,张德先也说不出话。王雪娥扔下一堆东西,迅速赶到摇篮前,抱着婴孩检查有无伤着。
确定小儿无恙,王雪娥不着痕迹地解了他们的穴,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张德先指着缺脚桌上的食篮道:“送些吃食。”
“不必了。”
“就算你能撑的,这小儿如何忍得?”张德先点明小娃娃已经饿得都哭不出声,王雪娥若再固执,只怕婴儿就算不死,也给她饿出病来。
王雪娥脸色数变,张德先知自己说中要害,把小男童推到两人中间,让王雪娥看看他的骨骼,百年难遇的良材美质,必可传她师门衣钵;且,顾家齐也是顾照光的亲子,她教他武艺,也是保全顾照光血脉。
“池家人如何狠毒,你心里也有数,难道你忍心看总督爷这一脉子嗣断绝?”
王雪娥很快就摆好心态,抱着婴儿福身行礼,道:“公公所言甚是,待大人回府,雪娥必为家齐少爷美言,请大人为家齐少爷延良师学艺,保家卫国必不在话下。”
张德先见她油盐不进,欲再放狠话,顾小少爷先不能忍,求人不成反被奚落,神情难看,道:“公公,咱们走。”
“你好自为之吧,这孩子,我看是没救了。”张德先留下这一句揪心的话离去。
待人走后,王雪娥慌不迭地拿出小铜锣、银铃铛、木小鼓、金唢呐之类的婴儿玩器,吹吹打打,吵得顾家琪瞪眼睛,挥动细掌拍打,咿咿呀呀地叫,以示睡眠被打扰的愤慨。
王雪娥长长地松一口气,数九寒天的,额上竟吓出一层密汗。她抱住婴儿贴紧脖颈:“阿南,阿南,佛祖保佑你没事。”还流下后怕的眼泪,如果小孩有个三长两短,她有何颜面见顾照光?
顾家琪难得吃饱,极想睡,她抓着王雪娥的脸、耳朵,咿咿呀呀抗议。王雪娥以为她饿,停下自怨自怜,解衣给小孩喂奶。顾家琪随意吃了点,合眼便睡去。
王雪娥从谢天放那儿“换来”织布机之类的玩意,夜夜坐在木窗下纺纱织布,气色日渐转好。韦婆子知其中有古怪,却抓不到把柄;顾夫人正在努力恢复苗条身材,一时也没空来折腾小孩,顾小少爷受了一顿气后,绝计不会再到后院柴房。
顾家琪的婴儿生活转为平淡安定,在这怨声载道的宣同总督府,这样的日子得来相当不容易。 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