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雷霆。彦王端王尤其深有此感。彦王自不必说了,向来与苏偃不对路,还亲手拆散了灵敬公主与关宗皓。以前关家虽不曾明里给他使绊子,暗地底不定怎么冒坏水。如今苏偃与关家在朝中地位日渐高升,彦王不禁张惶。令他最为恐惧的是倚之左膀的御林副将毫无前兆地被皇帝拿下,他真感觉天塌了一多半。
端王心里也不好过。明面上苏偃与彦王确有隙,然而,在此时如此拉风的嬴昭和自己之间,端王不认为苏偃还会选自己。如果以前旗帜鲜明扶保自己的宜王也就此倒戈……端王的天也会塌一半。
元英殿灯火通明。众人当中,彦王与端王心情最复杂最难过。他们一直知道父皇疼爱嬴昭,但是嬴昭是个没有母族扶持的人,自己又还未曾开府上朝听政,想招揽人才也没得办法。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实力在赵婠回恒京后嗖嗖飙飞。彦端二王忽然对视一眼,目光中有了某种以前打死也不会有的东西。
皇帝的目光先落在嬴昭身上,和言悦色唤:“昭儿……”
嬴昭急忙起身下跪伏首于地,大呼:“儿臣在。”
皇帝眼中有十足欣慰,默然片刻似平复心情,而后方说道:“翌亲王有大功于国。汝为皇子,为国尽忠乃本份。然则有功便要赏!朕加赐你‘德’字封号,此后称为翌德亲王。朕未曾入住东宫时在青龙大街有潜邸一座,赐予你为亲王府,特准你提前开府设职并入朝听政。此外,今年恰逢春试大比,朕点你为三位副主考官之一,辅佐正主考,务必要为国挑选出贤能治世之臣!”
青龙大街,今上潜邸,春试副主考。这三个关键字眼几乎将众朝臣打蒙,反倒把那个翌德亲王的封号给扔去脑后。
青龙大街正对皇宫升龙门,除了建有御林军营房外,现今只有两座空空如也的大宅。一座是先帝被立为太子之前的潜邸,另一座是当今陛下被立为太子之前的潜邸。嬴昭被赐居于今上潜邸之内,其意义颇引人思量。
若说是被立为太子的前兆嘛,按以往的套路,应在青龙大街重新开府才是,而非居于旧宅;若说皇帝没有立嬴昭为储君的意思,可青龙大街意义非常,今上潜邸代表了什么同样不言而喻。
不管怎么说,皇帝几个儿子里唯有嬴昭被允许住在青龙大街。光这一点,就够彦端二王心里酸得不行了。
至于提前开府上朝听政什么的,彦王没捞着,端王却在未行冠礼之前便已经听政办差。然则,今年三月初十的春试,端王已经活动了许久,就等着皇帝提起,然后由亲近他的臣子举荐任春试考官一职。
端王相信凭自己这些年在皇帝跟前听差办事的成效,争取到副主考的位子应该不会很难。彦王虽然必定作梗,但他向来不喜在文臣中打混,只要自己在旁的事上退让,他必定会抬手放行。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嬴昭,生生夺去如此招兵买马的大好良机!端王那个恨就别提了。
偏偏,若在平日,还可以指使人直谏于御前,但今天是个好日子,朝臣们没有哪个敢胡乱冒头去捋皇帝的龙须。再者,嬴昭只是三位副主考官之一,春试取士真正做主的还是正主考官和皇帝。
嬴昭赶紧谢恩,皇帝又严中带和地好生勉励了他几句,并且要求他定要往内阁向三位辅政大臣请教,毕竟这三位阁老都曾就任过春试主考官或副考官。嬴昭自然领命。
皇帝含笑望向赵婠,刚刚开口欲说话,赵婠却先行站起,毕恭毕敬给皇帝磕头道:“陛下,臣女知道陛下定有赏赐。但在此之前,可否容臣女向陛下恳请一事?”
皇帝笑道:“你个丫头,行大礼做甚?快快起来说话。朕听着呢!”
赵婠却不肯站起,肃颜道:“陛下容禀,臣女恳请陛下收回赐灵敬公主下嫁于丁秋原的旨意!”
群臣默然,早有人猜出赵婠定要为灵敬公主的婚事求于御前。不管她怎么折腾丁秋原,只要皇帝不将旨意撤回,灵敬公主从名义上来说还就是丁秋原的老婆。就算丁秋原此时已经是个死人,灵敬公主的头上还是戴着“丁秋原遗孀”的帽子,对她日后再嫁是个不大不小的妨碍,总是难看。
见皇帝沉吟不语,彦王身为秦山派在朝代表,不可能任由赵婠再糟践秦山派。他要是还想拉拢秦山派,就必须跳出来破坏赵婠的行事。
彦王出班向皇帝禀报:“启禀父皇,皇家女儿婚事从无外姓县主置喙的道理!睿敏县主挟镇国神器之势,竟敢趁机逼迫父皇做言出无状、背信弃义之人,请父皇治睿敏县主大不敬之罪!”
赵婠怒道:“彦亲王,这世上又何曾有侄儿逼迫姑姑嫁给快死的糟老头子的恶事?!再者说,”她环顾满堂文武,冷笑道,“那日丁秋原已经与一女子拜堂成亲,众人皆唤此女子为彦王妃,你将发妻卖与丁秋原旁人管不着,却不能让自己的姑姑与人共侍一夫罢!?”
彦王气得七窍生烟,工部尚书邓之庭的老脸也涨成猪肝红。当日曾经参加过婚宴的大臣有那促狭鬼,忍不住“哧哧哈哈”嘲笑出声。
彦王还待再说,冷不妨皇帝暴喝一声:“够了!”
皇帝脸色也不好看,对赵婠淡然道:“睿敏县主,灵敬公主的婚姻已然在皇家太庙祭告,婚旨呈于祖先灵前,怕是再无退旨的可能。”
赵婠给皇帝重重叩首,道:“陛下,灵敬公主乃先帝最小的女儿,若是先帝有灵,知道她居然嫁给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死老头为妻,只怕郁气难平。”她眼眶微红,哽咽道,“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女将灵敬公主救回家时,她已经成了半个死人。却不是说她精神不济,而是她被人灌下汤药,全身瘫软,连说话也困难。秦山派如此对待一国公主,还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吗?您看重秦山派,他们却以为您软弱可欺!”
“住口!”皇帝怒吼道,“睿敏县主,不可妄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问道,“你所说为真?灵敬公主当真被人灌以汤药?”
赵婠点头不迭,还让嬴昭也来作证,嬴昭证实。
皇帝目光森寒地注视彦王,道:“彦亲王,朕将灵敬公主交予你照料,你曾答应过朕绝不会令人伤害于她。你就是这样实践朕的允喏?嗯?”
彦王双膝重重落地,跪在地上伏首大喊:“儿臣冤枉,此乃睿敏县主污陷之言!”
赵婠横眉立目道:“是否污陷一查便知,照顾灵敬公主的那些人尽数被关在毅贞国公府,陛下可派人押来查问。”
皇帝眉目间现出疲惫之色,无力地挥挥手道:“不必了。拟旨,降嬴晔为郡王,闭门思过,不得旨意不许擅出。皇贵妃苏氏教子无方,降为淑妃,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赵婠急切道:“那灵敬公主的婚事……”
皇帝沉默良久道:“你这丫头,让朕好生为难。”
赵婠叩首道:“臣女愿以先帝所赐免罪金牌换取灵敬公主自由之身,恳请陛下恩准!”
众臣面现异色。大秦立国几十载,通共就发了两枚免罪金牌,它不仅有免罪的功用,更代表了皇家对被赐牌之人彪柄功绩的肯定、赞誉与莫大信任。
但是睿敏县主却要用它来换取灵敬公主的自由之身,这让很多人想不通。就算灵敬公主背上寡妇的名声,想必老关家那小子也不会在意。关家如今受了老大的封赏,皇帝若是赐婚给关家,必定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皇帝终于动容,沉声道:“婠儿,你可知免罪金牌意味如何?那是先帝对毅贞国公数十年来忠心耿耿为国尽忠的褒奖,更是你的三条命!”
赵婠毫不犹豫道:“先帝褒奖的是先父,臣女无如此大功于国,受之有愧!再者,若是先帝与先父知晓臣女将金牌用在此时此事,也定会欣然同意。臣女恳求陛下恩准!”
皇帝沉默不语,元英殿内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许久方才听皇帝长叹一声,语气颇落寞,说道:“婠儿,朕还记得,这面免罪金牌第一次现于人,是在夏宫先帝灵前。如今,你又要用它来换灵敬公主的自由之身。这面金牌竟都使在了嬴家人身上。朕真是……惭愧!”
皇帝自言“惭愧”,众臣急忙跪下磕头请罪。
赵婠在心里直撇嘴,却也得叩首道:“陛下言重,臣女惶恐。”
嬴昭朗声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太庙颂经祷告祖先,陈灵敬皇姑之情。”
皇帝温言道:“都起来吧。”
众臣山呼万岁,呼呼啦啦起身,唯有赵婠与嬴昭还跪着,直勾勾地盯着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道:“拟旨。撤,灵顺敬公主‘顺’字封号,赐婚旨意自太庙退回。除,睿敏县主赵婠所持免罪金牌三命之一命。令,翌德亲王往太庙颂经三日,陈情以告祖宗。”
赵婠大喜,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臣女谢恩!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最坏的打算是把金牌交还皇家,没想到皇帝还挺给面子,只收去一次效用就准了。看来,皇帝心里对这桩婚事也是很不满意的,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台阶,自然就坡下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