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者,至忠、至孝、至恭、至悌、至仁、至善、至温、至谦也。
此为先古时代大儒希仲柯所著《至德》一文定论,文中还有言,“君子以厚德载物”。更指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希仲柯大儒将“德”与“天”联系在一起,他认为只要个人、家族、国家有德,便能得到上天的垂顾,成为“受命之人”、“受命之族”、“受命之国”,受命于天。
赵婠与越乐商量了很久,最终由越乐定下为嬴昭如此造势的言论,这也与镇国神器挑选天下共主的传言不谋而合。世间儒生无不以为,唯有大德之人方天命所归。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大越朝开国皇帝要杜撰一柄镇国神器以示天命,以及明明秦燕二国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及实力,却非要费劲巴力地跑去南荒找这劳什子的原因。
元英殿一阵骚动。武将倒还罢了,那些深习儒家之道的文臣皆大惊失色地盯着赵婠。她将“至德”二字安在嬴昭脑门上,也等于将“天下共主”的皇冠捧到了大秦面前。
只是“至德”二字这般沉而重,怎敢如此轻易说出口?内阁首辅孟老大人当仁不让,出班质询。老大人板着脸,双目中精光四溅,厉声喝道:“睿敏县主,汝可知何为‘德’?”
赵婠事先做过功课,闻言朗声道:“大儒希仲柯《至德》之文言道,男子有八德,忠孝恭悌仁善温谦;女子亦有八德,孝顺和睦慈良贞静。”
孟生义眸中掠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心道,这丫头说的清楚,你自己倒是对着女子八德比比,看看自己能符合几德?老大人容色微缓,仍然一本正经道:“你可知至德之人意味如何?便是当年希圣人都不敢称自己为至德。”
赵婠恰到好处地神情一滞,对孟老大人陪笑道:“孟阁老,您有所不知,赵婠除了机关术与武道,对文章诗赋、琴棋书画皆一窍不通。至德之人,是鄙师门尊长给翌亲王的批语。不过,”她正色道,“本县主仔细称量一番翌亲王的言行,觉得与男子八德既便不是尽数符合,也应了其中六七德。”
不知有几人气歪了鼻子,县主娘娘您要为翌亲王说话,也不必将他的德行如此夸大吧?倒有人想出班驳斥,但此时孟阁老问话,又不方便打他的老脸。若是孟阁老没问住睿敏县主,反倒被自己问倒了,岂不是说阁老大人不如自己?
孟生义一瞪眼,虎虎有生气地斥道:“不学无术!‘至德’二字怎可随便安于人上?”冷哼一声,又道,“县主不妨将翌亲王之德列于众人之前,若有牵强附会之处,休怪老夫不给县主颜面,当殿向陛下弹劾于你,治你不敬圣者、妄言欺君之罪!”
赵婠傲然道:“老大人听好了!翌亲王忠于大秦,明知己身实力不济,仍毅然接旨往南荒一行。众位大人身在庙堂,只怕不知,这南荒因妖兽度劫与镇国神器出世二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入南荒者,十人九死。翌亲王甘冒奇险深入南荒,对大秦之忠诚天日可表!孝么……翌亲王孝与不孝,皇帝陛下最为清楚。”
众人将目光投于宝座,皇帝点头笑道:“昭儿事父至孝,更曾自请至清凉山替朕为先帝守陵数载,全了朕一片孝心。”
赵婠眼波流转,对孟生义笑道:“这忠孝二字为人立身处世之本,不说翌亲王,便是朝中众位大人亦是忠孝之人。老大人可认同?”
孟生义向御座上皇帝一拱手,道:“我等臣民皆应尽忠于陛下御前,”放下手又道,“也应尽孝于尊亲膝下。不忠不孝之人,天下人共唾之。翌亲王忠孝两全!”
赵婠微微一笑,又道:“翌亲王待兄姐恭,对弟妹悌。他一意亲近众兄弟姐妹,在清凉山时每逢年节必定遣人送贺礼于众兄弟姐妹面前。无论长幼,哪怕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曾拉下。他口舌笨拙,将一片恭悌挚诚藏于心内。本县主却知道的一清二楚。”看向靖亲王,她问道,“靖王殿下,不知那些膏丸可还在使?”
靖亲王温和笑道:“本王甚为感激昭弟记挂。这数年,有昭弟所赠良药,本王逢阴寒雨雪天气,断臂酸痛之症皆有缓解。”
赵婠淡然道:“靖王殿下有所不知,这些膏丸得来极之不易。若非翌王数次恳求,本县主才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收购南荒珍稀药草配药。靖王殿下可否告之,除了翌亲王,还有哪位兄弟也曾赠你良药?”
靖亲王沉默片刻,摇头。殿中,彦端二王的脸色十分精彩。彦王有权有势,弄得良药不难,却从无此种想法。端王自身尚苦苦支撑,手中又无多余银钱,镇日还要算计将钱花在刀刃上,哪里肯为一个残了的兄弟费这般心思?
皇帝长叹一声道:“靖王,你如今所用丸药亦是翌王所赠药方配制。睿敏县主不在这数年,翌王想方设法寻药不得,这才将药方呈于御前,却不让朕告之于你,唯恐你于心不安。”
靖亲王闻言,对嬴昭深施一礼,道:“为兄还曾抱怨过弟弟,为何只赠药不予药方,却不知配药极难。昭弟,请受为兄一礼。”
嬴昭赶紧扶起靖王,微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靖亲王感激一笑,回列。瞧见这兄弟情深的一幕,众大人皆心有所思。
赵婠对孟生义道:“孟阁老,本县主亦知恭悌乃为人兄弟姐妹之本份,翌亲王素日所为也无甚出奇之处。只是,不怕人不做,只怕无人比。翌亲王就算只以微末心意相待众兄弟姐妹,也比他人强上一些。您老认为如何?”
孟阁老咳咳两声道:“恭悌二字,自然绝非区区二三贺礼所能涵盖。不过,翌亲王有此心,倒也勉强称得上恭悌之人。”
赵婠又道:“翌亲王温良谦让之名,早在他幼时便遍传朝中上下。”摇头嘲弄道,“他都温良得近乎懦弱了。听闻苏皇贵妃心仪长春宫,他竟然二话不说便谦让出来,也不怕人家指责长春宫乃陛下为先岳皇贵妃修缮之所!”对孟生义笑道,“孟阁老,本县主窃以为,为人处事温谦虽好,却不宜太过。当争的,还是要争。若是推来让去,不被人指称软弱可欺,便得被说成虚伪做作,您老以为呢?”
孟阁老勃然变色,怒道:“县主切莫胡乱置喙,温良谦让乃君子之风,由古至今皆以为然。岂不闻,君子温润如玉乎?”
赵婠笑嘻嘻道:“反正本县主认为,这温良之德只要少少的一部分就罢。”她见孟阁老又有雷霆大作之态,忙说道,“最后要评说的,正是本县主师门尊长亲眼目睹之事。也正是此事,让本县主这位尊长称翌亲王为身具‘大德’之人。”
孟阁老诧异问道:“方才县主不是说‘至德’?”
赵婠一脸的无所谓,道:“已经‘大德’了,本县主干脆锦上添花,称作‘至德’。”虚心求教道,“阁老大人,这当真不是一回事?”
孟阁老哭笑不得,但方才人家都自我批评为“一窍不通”,自己也骂了她“不学无术”,再计较便当真有失君子温良之风了。众文臣也多有露出怪异神色的,心道,睿敏县主口才便给,又如此胡搅蛮缠,还真是不好应付。
赵婠一举手中金棒,大声道:“入南荒者,皆以为镇国神器出世,却不清楚还有妖兽度劫之事。翌王偶然知晓后,明明有机会逃出生天,却向蛮寨大酋长苦苦央求,以重金购得兽符数枚,毅然前往大龙山向诸位英雄豪杰送信。若非他去的及时,只怕死在南荒的冤魂更要多平凭几许!诸位大人稳坐家中品茗赏花时,可知道,南荒众妖兽皆前往大龙山朝觐即将诞生的灵兽,那可是数十万各种品级的妖兽!别说是群起而攻之,哪怕一头妖兽吐一口唾沫,也能把所有人淹死。”
皇帝失声惊呼:“昭儿,你怎可如此冒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父皇如何去见你母妃于地下?!”
嬴昭慌忙跪下叩首,道:“儿臣令父皇心忧,实在不该。然则,彼时大龙山上不仅有数千江湖英豪,更有秦山派吴国师及诸位强者,宁安皇姑与苏驸马亦在山上,儿臣怎能弃之不理?儿臣义不容辞应给众人送信。”
皇帝连声叫起,又招手让他近前。嬴昭领命,踏上玉阶,站在皇帝身旁。众朝臣见皇帝如此心疼宠爱这个儿子,目中异光闪烁,心中计议。
赵婠见众臣多有面露疑色的,便道:“此事有从大龙山逃生之人可证,苏驸马、宁安公主亦可证!”又冷笑道:“翌王倒是一片仁义之心,可惜,他被那些江湖武人围住逼取兽符时,秦山派在哪里?若非本县主恰好身处南荒,央求尊长救他,只怕他早就死于恩将仇报!便是苏驸马,分明只是轻伤,却也被秦山派弃若敝履,生怕拖了他们逃跑的后腿!秦山派好大的本事,只会向皇家逼娶公主,却薄情寡义至此!”
孟阁老见皇帝面沉如水,咳嗽两声打断赵婠的当堂攻讦,说道:“翌王之仁义,无庸置疑。王爷足可称为大德之人,至德之说却远不能及。睿敏县主,老夫此言,你可有异议。”
赵婠笑道:“阁老所言与鄙尊长无异,本县主毫无异议。”她朗声道,“镇国神器为世所罕见之宝刃,鄙尊长不忍其被禁于庙堂,这才取之。鄙尊长为翌王仁义所感,又闻听本县主所陈往事,慨然应允遣师门坐驾送翌王等人安然返京。只是,本县主离开时,还未听得尊长有将镇国神器一并送来恒京之言,”她问嬴昭,“湖主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嬴昭似不好意思地看了皇帝和众朝臣一眼,轻声道:“湖主阁下说道,神器有灵,愿护大德之人!”
赵婠高举金棒过头,大声复述:“神器有灵,愿护大德大人!鄙尊长已将镇国神器赐予赵婠,命赵婠护持大德之人!”
至此,众人心中都明了。这镇国神器是赵婠的东西,而赵婠愿意护的是“大德之人”嬴昭。想通此节,彦端二王皆脸色大变,那惊惧憎嫉之色竟是再也忍不住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