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眼干得厉害,暗红扭头看了国公府一眼,恨恨打马离开。这一天,他与赵婠重新瓜分了红月商会的产业,自己所得远比当初说定的少。可是形势不如人,赵婠的气焰比原先更加暴烈凶悍,他只有一退再退。好在她答应在朝堂上为暗红安排职位,并许诺是军职,他的不甘妥协总算有了理由。
——掌一军之兵,养自己的心腹,为复国作准备!
暗红一大清早就来了国公府,中午的饭桌上也是一番讨价还价,尽管喝了不少茶水,他还是口干舌苦。看看天色已晚,思及数日都未回家,不知宁安心里会不会乱想,他赶紧往朱雀大街去。
回了宁安公主府,问了人却得知宁安公主在隔壁的镇国公主府里一直待着,似乎从端阳那日清平公主昏迷着被送回来以后,宁安公主就衣不解带地照料着。
暗红此时还是镇国公主府的詹事,于公于私都应该去探望清平公主。再者,他听说清平公主与赵婠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存在,他也想知道。
镇国公主府占据了朱雀大街五分之一的地皮,那扇宽宏威严的朱红大门,上面的铜钉数量仅次于皇宫升龙门。皇帝极端宠爱这个嫡亲的妹妹,若不是清平非要住在宫外,只怕宫中仅次于元英殿的宫殿就会是她的。
镇国府的人自然都认识这位出身微贱、倒插门的驸马爷,请安问好之后,引路侍女带着暗红来到了清平公主所居的退思宫之外,静等通报。
不多时,宁安公主在掌事女宫的搀扶下迎出来。她脸色暗黄、神情憔悴,一手扶着腰身,慢吞吞地迈着小步子。
暗红急忙上前扶住她,轻声责备道:“听说你忙了数日,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怎能如此操劳?”她怀的可是大越朝的皇嗣,绝不能有失!
宁安公主疲惫地说道:“长姐伤得很重,我不放心别人照顾。”抬头看向暗红,她目光闪烁,又问道,“我听说你数日未回府,可是去探望那位父执前辈?”
暗红犹豫片刻道:“瑗儿,你如今身怀有孕,有些事儿暂时不告诉你的好。”他柔情款款地注视着宁安公主,道,“你如此善解人意,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的孩儿好。”
宁安公主脸色微变,死死地盯了暗红良久,方说道:“好罢。反正不管什么事儿,你只记得不要骗我就行了。”
暗红将宁安公主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经历了赵婠惨无人道的压迫与折磨,他更觉得宁安是如此温柔体贴。爱怜横溢地瞧着宁安公主的腹部,他笑道:“放心就是,哪怕是为了在咱们儿子面前当个好榜样,我也不会骗你。”
宁安公主轻轻抚摸着微凸的小腹,面庞上是身为人母的幸福与满足。她娇嗔地白了暗红一眼,道:“儿子儿子,若是女儿你这当爹的就不爱了?”
暗红笑道:“怎么会呢,只要是咱们俩的孩儿,儿子女儿我都喜欢。”是儿子就更好了,大越朝不能没有皇嗣。
宁安公主抿嘴微笑,道:“长姐喝了药睡着了,咱们回家。”
暗红问道:“长姐无大碍吧?听说,”他打量着宁安公主的神色,见她笑得恬静温婉,便大着胆子问道,“听说长姐和赵婠……”
宁安公主并未如以前一般,听见他提及赵婠就沉下脸。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世上事当真无稽,谁料得到,长姐失散了十九年的女儿居然会是赵婠?说起来,我可是她的小姨。”
“什么?”暗红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赵婠在恒京可待了不短的时间,如果她是清平公主的女儿,清平公主怎么没能认出来?虽说当时赵婠年岁尚小,但是应该也会有一些相像之处吧?如今的赵婠反倒不像清平公主。
宁安公主叹道:“赵婠酷似其父,那天长姐一见就认出来了。”
暗红心里真不是滋味,原先还想着能借助清平公主之势与赵婠别别劲,多争取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人家是母女,清平公主还能帮自己?母女亲还是姐妹亲?
宁安公主坐上肩舆,暗红伴在她身旁慢慢地走。快要到门口时,忽然有人急奔来传话,说是皇帝陛下即时就要来到。宁安公主见暗红神情别扭,便柔声说道:“我很倦,你陪我回府去休息,咱们不在此候着陛下了。”
暗红感激地对她笑笑,指挥人加快速度往宁安公主府赶。在临前府门之前,听到了皇帝驾到时敲响的铜锣声。
宣文帝歪在帝辇中,他刚服了一颗长春丸,感觉头有点发昏。不过,此乃服用药丸之后的正常现象。只要忍过七七四十九天,他就能格外得到二十年的寿命,所以这些不适并没放在他心里。
端阳节望着漫天雨雪,得知赵婠大获全胜,清平公主无端端内伤昏迷,皇帝整晚都未曾合眼。第二日,他亲自去探望了在端亲王府养伤的吴孔二位大宗师,答应了吴真人提出的长春丸换秦山四城的要求。皇帝见吴真人丝毫不曾提及万箭齐发、居心叵测之事,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此乃清平公主的主意。
因内库还在挖掘当中,皇帝只派了御医前往镇国公主府,但御医对此种因自身真气紊乱而引起的内伤并无良策。皇帝等了两日,终于坐不住,亲自来瞧清平公主。
踏入退思宫清平公主寝殿之中,就着烛光,皇帝仔细去瞧榻上的清平,不禁以为自己花了眼。他揉揉眼睛,摇摇发昏的脑袋,又令人将烛火举近,定睛再度看去,心中大恸。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明**人的妹妹?她气若游丝,脸色青白黯淡,眼下有深重的阴影。最令皇帝痛心的是,清平公主两鬓竟然已有斑斑银灰,原先如墨染的乌发枯黄无光,只不过两日不见,她竟像老了二十年。
皇帝阴沉着脸,问清平公主的掌事女官:“公主的伤可有起色?”
掌事女官惶恐不安地跪下,哽咽着说:“回禀陛下,御医说……尽人事,听天命!”
“什么!?”皇帝瞬间暴怒,一脚便将这女官踹翻在地,大吼道,“给朕找最好的医生来,不拘御医还是民医,只要治好了公主,朕重重有赏!还不快去找!给朕滚!”
满殿的女官宫人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奔出去执行皇帝的旨意。见皇帝勃然大怒,陪同皇帝前来探望清平公主的宫人亦噤若寒蝉,深感陛下待公主殿下的不同。
皇帝焦燥地走来走去,看看毫无反应的清平,心里异常难受,张望了一番四下,他又阴沉着脸问:“宁安何在?!”
自然没人回答他,清平公主身旁的人被皇帝赶出去了,剩下的人都从清水园中来,同样不清楚宁安公主在哪。
皇帝见无人应答,心里的火气越发的大。他恨声道:“枉清平待宁安有如亲女一般疼爱,她此时生死不知,宁安竟然不在身边服侍!哼哼!真是狼心狗肺!”
宫人们不敢接话,仍然沉默。不过,也有对皇帝熟悉之极的内监在心里纳闷,皇帝陛下今天的火气似乎特别的大。狼心狗肺?这么说宁安公主应该过了些吧?宫里谁人不知,宁安公主亲近清平公主更甚于她自己的亲娘明贤太妃?
皇帝自己发了一会儿火,忽然感觉脑袋不晕了,清泠泠的似一盘冷水倒下,虽令他打了个寒颤,却觉得格外的清醒,烦躁急切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他挥挥手,令所有宫人退下,坐在榻旁安静地凝视着他最亲的妹妹。
摸摸她干枯的头发,蹭蹭她冰冷的脸颊,皇帝蓦然想起,当年母亲去世前拉着自己的手说过的话。母亲说,瑾儿心气高,就算遇着不顺心的事情也只会藏在心里,你这个当哥哥的日后要多看着她一些儿,别让人把她欺了去。
皇帝咬了咬牙,决定就算是赵婠不依不饶,他也绝不能将妹妹交出去抵罪。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嫡亲的妹妹,比不得旁人可以轻易牺牲。反正自己命长得很,有足够的时间来弄回送出去的东西。
皇帝怔忡着,忽见清平公主的睫毛轻轻扇动。他大喜,柔声唤道:“瑾儿,瑾儿?”
清平公主艰难地睁开眼睛,脸上飞掠过一丝血红。她慌忙运转心法按压下这股不安份的真气,对皇帝道:“我没大碍了。”
皇帝知她为人,既然她这么说了,定然对自己的伤势有把握。皇帝长吁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清平公主感觉口渴,皇帝也不叫宫人来服侍,亲自倒了茶,扶着她坐起身靠在床牙上,爱怜道:“傻妹妹,那日皇兄不过说说而已,你何苦当了真?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让皇兄日后怎么去见母后于地下?赵婠那儿你不必担心……”
清平公主正在喝茶,闻言呛个正着,大声咳嗽。皇帝见她咳得撕心裂肺,心疼地给她抚摸背脊,又再度强调让她不用担心赵婠和秦山派,自己有办法应付之类的话。
可他不提赵婠还好,一提这个名字,清平公主咳得越发厉害,趴在床沿上半天不能起身,最后还咳出一团黑红血块。皇帝强装镇静,又安抚她说体内淤血排出来是好事。
许久,清平公主微微欠起身。皇帝看去,却见她泪眼朦胧,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无助。清平公主扔了茶杯,俯在皇帝膝上,抱着他大哭出声:“哥哥,瑾儿该怎么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