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中装的是“合欢散”,只要待会儿趁着陆英不注意,洒在他的浴桶中,那他就会情动难耐。这药是崔珍怡的娘亲在她离京前偷偷塞给她的,为怕她害羞迟疑,还向她痛陈一番利弊,又将用法反复交待多遍。
这些天来她一直想用,无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错过了今晚,陆英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回城,而这次出征,六殿下也会一道前往……时间有限,她再经不起延误了。
院子里传来她的仆妇向陆英行礼问安的声音,崔珍怡眼睛一闪,站起身迎出门去。
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所以今晚的宴席上所有人都没有喝酒,崔珍怡备下的几坛好酒也无用武之地,看着陆英眼神清明地向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正房而去,崔珍怡心中一阵郁闷忐忑,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所以她咬了咬牙走上几步拦在陆英面前道:“妾身备了热水,夫君待会儿洗漱一番再歇息可好?”
陆英随意“嗯”了一声,越过她推开房门走进正房内,崔珍怡连忙伸手招来仆妇送上热水。
北关城夏天天气闷热,陆英每日睡前都要沐浴,不过平日多用凉水,由老管家带两个家丁送来即可,正房一侧就有专门隔开的小小浴间。
泡热水虽然麻烦,却要舒服得多,崔珍怡也借此机会带了仆妇到小浴间中亲自为陆英备水。伸手试过水温可以了,崔珍怡示意两个仆妇先出去,转身就从袖中取出小纸包,飞快拆开往浴桶中一洒,药粉飞快溶解在水中,不见踪影。
“你洒下去的是什么?”
正当崔珍怡暗自庆幸,想把包药粉的纸藏起时,陆英的声音冷冰冰地忽然自她身后传来。
崔珍怡一惊,手上的纸无声掉到了地上。她急急扭头一看,只见陆英站在浴间门前,她带来的两个仆妇一脸惊惶地站在他身后。
陆英冷冷看着她,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但是那神情却比他大发雷霆更要让崔珍怡心寒,她抿紧了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英慢慢走上前来,他身形高大,在狭小的浴间中更显得如同山岳一般,气势凌人地向崔珍怡逼来。崔珍怡心中恐慌不由自主就往后倒退,一直从浴桶一侧退到了墙角。
陆英走到浴桶前就没有再继续,弯腰拾起地上那张包过药粉的纸,纸上还残留了一些粉末,陆英看了一眼将纸按着折痕重新包好,看了崔珍怡一眼淡然道:“你不说也无没关系,只要把这个交给城里的大夫,自然有人会告诉我这是什么。”
给城里的大夫看?!万一被人知道那是什么,她的脸就彻底丢尽了,别人会怎么说她这个将军夫人?
**!这两个恐怖的字眼几乎立即把崔珍怡压得透不过气来,她一张脸先是涨得血红,转眼又褪尽了血色变成一片惨白。她虽然心机极多,但毕竟是个官宦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有些事是宁死都无法承受的。
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手抓住正要转身离开的陆英,叫道:“夫君请留步!”
两个仆妇见到这一幕,想退出正房又怕不告而退被主人怪罪,闪闪缩缩站在一边恨不得变成蚂蚁大小才好!崔珍怡紧紧抓住陆英,狠狠扫了她们一眼,俩仆妇如获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逃了出去。
陆英一振手臂,挣脱了崔珍怡的抓握,大步走入正房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他知道崔珍怡遣退了下人,是打算跟他坦白那一包药来龙去脉。他不否认由始至终对这个妻子毫无好感,只是也没想到这个自诩大家闺秀的女人,竟然会做出对他下药的事情,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崔家两母女的胆色与卑鄙。
“如果你不想说,现在可以出去了!”陆英对她的耐心十分有限,明日一早他还要领兵出征,实在没心情跟她慢慢磨。
崔珍怡深深呼吸一口气,豁出去道:“那是合欢散。”反正她在这个男人面前面子里子早已丢尽,她甚至有些绝望,无论她作多大的努力,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更不可能让他用看他义妹的温柔眼神看她。
这个男人整个心都偏到他义妹那只小狐狸精身上了!
陆英听到“合欢散”三个字时,神情稍稍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淡漠,这样漠然的神情意外激起了崔珍怡的怒气——她在他的眼中就这么无足轻重到连为她生气都觉得浪费力气吗?
崔珍怡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被如此彻底轻蔑过!她把满腔怒火全数算在了白茯苓的头上——如果不这只小狐狸精,她的夫君又怎么会对她轻蔑到这种程度!
不过就一张脸长得好看而已,一个低贱的小小商贾之女,她凭什么?!
陆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没有心情跟她纠缠下去,冷声道:“以后不要再到正房来,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崔珍怡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说服陆英归附大皇子,即使不成,至少也不能让他投向二皇子那边。她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膝盖一弯直接跪倒陆英面前哭泣起来。
“将军不能原谅妾身当初年幼无知犯下的大错,妾身知道事情始末之后日日愧疚于心,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累将军受苦。可将军请想,妾身那时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懂得什么?又能真的立了什么坏心肠?只想讨娘亲长辈的欢心,看大人如何做,便跟着如何做了……”崔珍怡一边抽泣落泪,一边暗暗注意着陆英的神情,见他似乎有所动容,更是卖力哭诉。
她不知道,陆英此时此刻想到的却是那一年,只有三岁的白茯苓,撒娇耍赖非要母亲将他救回家的情形,在他已经对世间绝望,以为自己会惨死在一群乞丐的拳脚之下的时候,这个忽然出现美得像玉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觅到婆婆后,妾身只想好好侍奉她老人家,以弥补当年做下的错事,婆婆去世了,妾身一心替她守孝以尽孝道,忽略了将军。是妾身无用,不能伺候好将军,笨手笨脚讨不得将军的欢心。我知将军心中另有中意之人,是茯苓妹妹对不对?只要将军一句话,妾身愿意努力为将军求娶,以平妻之礼迎她进门,待她如姐妹至亲!”崔珍怡也不想便宜白茯苓的,无奈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方法,却没有一样足以打动陆英。
陆英对金银财帛并不贪恋,对名利权势似乎也无野心,对女色更是毫不动念……崔珍怡自问容貌虽然不及白茯苓,也是窈窕佳人一名,表妹刘真真亦称得上冶艳可人,无奈陆英对她们俩人从来不假辞色,看她们的眼神与看老管家石韦差不多,正确地说,看石韦的眼神还多了几分温和。
左思右想,陆英唯一的把柄弱点,就是白茯苓,崔珍怡此刻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试图用它扭转局势。这一招在白茯苓那边碰了个大钉子,不过白茯苓也没说她不想嫁给陆英啊!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有点取她而代之的意思呢。
所以崔珍怡推断,定是那小狐狸精拿乔,非要得到正妻之位,所以陆英才会迟迟不得娶她进门!现在她主动抛出平妻之位,那小狐狸精不懂事就罢了,陆英一定能明白这已经是白茯苓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了!她这般退让合作,陆英总也应该有所表示,安抚安抚她才对……
陆英听了她的话,看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好像看到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一般,过了半饷,方才问道:“前些天你约苓儿到北悦楼,就是跟她说这个?”
崔珍怡迟疑一下,点头道:“是……可能是妾身口拙惹妹妹不快了……”
陆英站起身,一字一字道:“这种有损苓儿闺誉名声的话,以后一个字都不许再提!如果让我听到什么风声,别怪我对你们崔家不客气!你们一家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我也奉劝你们一句,早早跟那些皇子们划清界限,否则灭门抄家之祸就在眼前!希望我出征回来,你已经启程回京。出去!“
这一段话说得不快,字字暗藏狠厉,崔珍怡从来没见过陆英这么阴森凛然的神情,吓得连哭都忘记了,跪在地上直打嗦嗦。
崔珍怡浑浑噩噩地从正房出来,一步一步踱回到东厢自己的房中,坐在妆台前好一阵子才惊魂稍定,她把今日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依然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却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是彻底把陆英得罪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哥可是在大殿下面前拍胸膛保证能把陆英招揽过去的,如果她就这样无功而返,大哥会怎么看她?娘亲会怎么看她?她那些兄弟姊妹们必然会暗暗嘲笑她吧……不!夫家这边看来是靠不住的,她唯一的倚仗就是娘家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对了!今晚看来,陆英他很重袍泽义气,她还是要从他的部将属下下手,有他们帮忙劝说,比她直接开口要有用得多。
崔珍怡勉强振作起来,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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