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从小伺候刘真真,前程都在她身上了,所以明知道路途辛苦,还是主动请缨跟了来,此时见她这般生气,怕她一怒之下与崔珍怡翻脸,连忙低声劝道:“小姐,您的事还指望着她,先忍忍吧。”
“指望她?表姐夫压根看不上她,指望她有什么用?”
“表小姐她毕竟是陆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别的不好说,若要替小姐讨个名份,却是一定能办到的。”
祁国律法规定,庶民不得纳妾,有功名官位的男子正式纳妾除了要有正当理由申报官府批核外,还需要经过原配夫人的同意。虽然现在这条律法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朝中任职的官员,如果想保住好名声、不想被人抓住痛脚,轻易是不会犯禁的。
不过,不纳正式的妾,并不妨碍他们多弄几个通房丫鬟与挂名小妾,还省了到衙门去走程序呢。
刘真真不可能去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所以最终还是不可避免要靠崔珍怡,心知橘红的话有理,咬破两条锦帕忍了下去。
晚饭时,刘真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镇北大将军陆英。她早听人说,陆英年少英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一想到他的官位,更是令她心动。想到表姐崔珍怡就因为成了他的正妻,不过二十出头就成了四品诰命,多少官太太见了她都要低头屈膝,心里顿时盈满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陆英由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除了开始崔珍怡介绍刘真真时随意向她点了点头,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不过刘真真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陆英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草草扒了几口扔下饭碗又去前院询问值夜官吏关于迎接钦差的准备事宜进行到哪一步,还有是否打探到钦差的仪仗亲随现在离北关城还有多远等等,他是一刻都不想让那个一脸风流相的六殿下留在百里山上。
杨珩与列当住在荷苓湖畔的别院里,心中对白家的好奇越发强烈,这百里山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环境优美不说,还有很多他们从不曾见过的东西,小到一张椅子,大到房舍设计,都与别不同,更别说那见所未见的马桶,与淋浴器,连白家的佣仆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他们一个个恭谦有礼,服务体贴,就是杨珩这样从小被太监宫女侍候惯了的人,也挑不出分毫错处,但是总觉得他们的有礼背后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全然不似平常见惯的“下等人”。
杨珩无往而不利的桃花运似乎从来到这北关城起就彻底消失,不但白茯苓对他躲避抗拒,连派来伺候他的小丫鬟,竟然也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全然不假辞色。他似真似假地调笑几句,那些丫鬟小脸一红,随即又当什么都没听过一般,甚至开始躲他。
杨珩虽然风流却还不至于下流,他没兴趣去勉强为难这些丫鬟,只是心里不免有点点挫败。
这百里山白家十分古怪,不但东西古怪,人也很古怪!杨珩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白茯苓吃过早饭送走了陆英,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清爽打扮,就到杨珩那里去报到。虽然满心不愿,但是形势比人强,平常她在北关城如何称王称霸都没所谓,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上头没有比她大哥更强的人物。
现在形势不同,为了大哥,为了白家,她都不可以任性去怠慢得罪杨珩。杨珩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是掌握实权的得宠皇子,但是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要对付陆英或许还有点难度,要对付白家却是易如反掌。
白家确实有反抗的能力,可代价太大,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气去冒这个险。所以去见杨珩前,她已经做好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思想准备。
杨珩今日扮演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言辞有礼,除了坚持让白茯苓陪游,没有做任何出格过份的事,更没有言语挑衅,只是就眼前景致挑些轻松的话题说,白茯苓与他沿着荷苓湖走了一段,心情不由自主也放松下来。
杨珩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要白茯苓这样的“好色”之徒彻底讨厌他,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一番交谈下来,白茯苓对杨珩也稍微改观。
原本在她眼中,杨珩就是一个自命风流高傲自大的皇室子弟,但是闲谈之中却发现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并非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简单,再想到白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更觉得这个人很有利用价值,或许值得一交。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杨珩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皇子,他日一飞冲天亦未可知。她命不久矣,不过还剩三年多的光阴,如果能够为父母与陆英找到一座大靠山,即使日后离开也能多几分安心了。
只是这样贸然与他合作,也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白茯苓没忘记现在当权的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这杨珩才到北关城就差点被人暗中干掉了,可见他自身尚且难保,就怕他们家还没有等到收获期,就葬送在这些高层斗争之下了。
白茯苓挣扎了一阵,最终放弃了与杨珩合作的想法。
她在暗暗观察杨珩的同时,对方同样在留意她。杨珩与列当至今无法相信白茯苓就是白家主事之人的说法,不过从这些天来所见白家庄上众人对白茯苓的态度,以及言行细节,似乎又确实如此。
杨珩曾想将白家以及陆英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刚到北关城时也设想过各种合作的条件,但是到真正接触到他们,却发现自己之前想提出的条件,对对方似乎吸引力有限。
白家有的是钱,而且不好名,对权势也并不热衷,他们与陆英一样,看起来对偏安于这小小北关城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
如果没有亲身到这边关一行,恐怕杨珩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他们这么“不求上进”的理由,不过幸好他来了,杨珩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绝色少女……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昨夜与列当商议了一番,终于重新列出了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只是他现在拿不准,究竟是不是真与面前这个不足十五的少女谈,还是请出白氏夫妇谈比较好。
“我们到亭里休息一阵可好?”杨珩笑着问白茯苓。
白茯苓正觉得又热又累,她享受惯了,极少会在盛夏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户外乱走,闻言连忙点头。
小亭子就建在湖中,走过一小段长廊就是了,白茯苓与几个丫鬟穿的都是木履,几个人走在廊上,廊下马上发出一阵动听的嗡嗡声,沉厚中带着清越,似钟鸣又多了几分灵动,杨珩心中讶异,莫非这么一条普通长廊也有机关?
跟在他身后的列当也颇为疑惑,问道:“白小姐,不知着声响从何而来?是否廊下有什么独特之处?”
白茯苓笑道:“这个啊,这条桐木长廊下面放了特制的水缸,缸里装了份量不同的水,人走在上面敲击木板,水缸就会发声。”
“白家庄这些别致的玩意甚多,真不知是什么样的高手匠人竟有着许多的奇思妙想。”杨珩赞道,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有意探询。白家庄里有太多东西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样样都设计得别出心裁,虽然说穿了都并不复杂,可能想到这些已经很是不易。
如果单就豪华程度而言,白家庄与京中以及江南富庶之地的庄园相比相去甚远,但若论居者的舒适惬意,却没有一个庄园能与白家庄相比。
白茯苓在北关城中的嚣张行径十分有暴发户、土霸王的风范,这白家庄偏偏一副世外桃源的别致脱俗景象。
“有些是小女子想的,有些是庄子里其他人想的。”白茯苓不甚在意道,其实所有东西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不过具体细节考究与实施手段,则交由白家庄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操心,就如这条桐木长廊,她不过是记起以前看过一个介绍,说夫差为西施建造的馆娃宫中有一个“响屐廊”,所以跟工匠比划了几下,工匠试了好多次,订造了不同款式的水缸近百个,才最终做出理想效果。
不然就凭白茯苓这个只会动嘴的,连条独木桥都设计不出来,就不要说什么响屐廊了。
如果是普通富家子弟,多半会赞白茯苓心思玲珑,不过杨珩却能看出其中门道:“白家庄的工匠想必能人辈出。”
“殿下果然识货啊!殿下喜欢的话,日后修葺府邸,小女子可以介绍几个工匠给殿下。”白茯苓与他相处了一阵,发现他并不会端起皇子钦差的架子,说话也就自在了起来。
“那些工匠不是白家的人?”
“他们早就赎身自立门户了,出得起价钱的都可以请他们去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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