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不敢泄露叶依蓉的真实身份,所以对外只称叶依蓉是自己的干女儿,如今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先前没确定身份,所以假说是三太太的外甥女领进府里,而叶依蓉如今也称呼沈母为母亲,以女儿的身份侍奉左右。
家中上下自然都没有任何意见,书雪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是想到三太太对苏礼这边本就不甚友好,说话不尽不实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但她还是将此事写在给苏礼的信里,正寻思着打发个小厮到庄上去送信,就见墨儿飞快地跑进来,商气不接下气地喊:“书、书雪姐姐,赶、赶快去前面,有人送来个包、包袱,说是帮咱们爷捎回来的,还捎了句话说一切安好,勿念。”
书雪听得是沈青昊捎东西回来,喜得眉眼带笑,把信揣进怀里就往前面去,边走边说:“这可实在是太好了,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一直在盼着爷的信,这回终于是盼到了。”而后又扭头问墨儿,“是谁捎回来的?”
“不知道,东西搁下人就走了,我问门房的人,一个个也都说不出来。”墨儿不甚在意地说,“许是有什么官差或是官员回京,爷托人捎回来的,人家又不可能亲自给送上门,自然是回家后随便打发个人送到家了就是了。”
书雪自然不会想的像墨儿那么简单,闻言微微皱眉:“就算是什么京官员或者是官差,能帮忙捎带东西的即便不是好友也该是人情,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该不留名帖,丢下东西就走,实在有些蹊跷。”
“书雪姐姐,要我说您就是太草木皆兵,瞧着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之前觉得那个叶姑娘有问题,如今瞧着每日都陪着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老太太那边的丫头说,叶姑娘没有半分的架子,有时候还帮她们做事呢!”
“不说这个了,赶紧去看看爷都捎了什么回来。”书雪不欲在说这事儿,快步来到门房,果然见桌上摆着个灰布包袱,她上前翻起包袱皮儿的四角查看,见四个角上各绣着一个字,合起来是花开盼归,再细细分辨,的确是苏礼的针脚,这才笑着道:“果真是爷的包袱,正好我今个儿想打发人去庄上给奶奶送信,这回加上这个包袱,奶奶定然会很高兴的。”
门房里的几个小厮闻言都抻长了脖子,都希望书雪点到自己,去庄子上基本就是要一天才回来,虽然坐在车上有些无聊,但也不用干活轻闲得很。而且谁都知道主子高兴就意味着有打赏,苏礼素来出手大方,这回又是沈青昊捎回来的东西,若是一高兴,能直接给一两银子也说不准。
书雪自然知道他们的鬼心思,指着他们几个嗔道:“你们一个个的,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知道你们之间都有排序,轮到谁的次序谁去,别指望着我能指到你们谁去!”
“还是书雪姐姐最是明理。”正好轮到的那小厮乐得一蹦三尺高,“我一定安安全全把东西送到奶奶手上,书雪姐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苏礼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极其舒心,每日也不用惦记着什么规矩、亲戚,有亲娘照顾着,好友陪着,还有个小不点儿的瑞哥儿解闷,这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想换。
“瑞哥儿,过来姑姑这里来!”苏礼躺在炕上,朝满炕乱爬的瑞哥儿招手,拈着个芙蓉豆沙球引诱着,“过来这儿姑姑给果子吃!”
瑞哥儿看看窗台上那个亮晶晶的珠子,又看看苏礼手上的果子,心理斗争了半天,可能是觉得珠子可以等会儿再拿,所以就转头朝苏礼卖力地爬过去,好不容易爬到地方,伸手刚要去抓果子,就见苏礼瞬间就把果子放到嘴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左右看看似乎再没有别的果子,嘴巴一扁就准备大哭。
苏礼见状就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把侄儿搂在怀里,从身后的抽屉里又摸出个果子,塞进他的嘴里。
瑞哥儿觉得嘴里一甜,瞬间就忘了刚才的委屈,一边努力地用口水软化嘴里的果子,一边奋力地想要爬到苏礼身上。
苏文氏从外面进屋正看到,上前把瑞哥儿搂到自己怀里道:“礼儿,你别总跟瑞哥儿一起瞎闹,他如今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小胳膊小腿儿有时候还挺有劲儿,你小心他碰着你肚子。”
“没事儿,我自己留意着呢!”苏礼半坐起身子,伸手偷偷去轻弹瑞哥儿的后脑勺,然后在瑞哥儿回头之前把手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瑞哥儿接连被弹了几下,每每回头都不见后面有别人,只有抱着自己的祖母,忽然生气地抬手朝她拍了两下,似乎在说,刚才干嘛弹我的头。
“哈哈!”苏礼又被他逗得笑个不停,伸手逗弄着瑞哥儿滑嫩嫩的小脸蛋儿,“瑞哥儿,你可真是姑姑的开心果!”
“你看你哪里有个做姑姑的样子,跟孩子都猴儿亲猴儿亲的。”苏文氏笑着嗔道,“等你以后孩子生下来,你还不得当玩意儿似的天天折腾孩子!”
苏礼笑得见眉不见眼,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地胡乱应着:“娘你放心吧,不会的,我肯定能做个跟你一样好的母亲!”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甜。”苏文氏嘴上嗔着,心里却对女儿的恭维很是受用。
半夏一挑帘子进来道:“太太,奶奶,今个儿中午想吃什么,奴婢去吩咐厨下准备。”
“都有什么食材啊?”苏礼又拈起个果子逗弄着瑞哥儿。
“咱们自个儿地里有青瓜、芦菔、菘菜、颇棱、芹菜、韭黄、冬瓜、甜瓜、茄子,后山的塘里有藕,上午去后山采回了松蕈和稠膏蕈,奶奶若是想吃咱们也可以做来。”
“稠膏蕈是什么菌类?”苏礼奇怪地问,“我似乎没吃过呢!”
“稠膏蕈是稠木上的一种菌类,春天有时候也有,但是不多,这会儿能采到稠膏蕈倒也是稀奇得很,似乎都该是秋天的时候才有呢!”苏文氏接言道,“不过这菌的确好吃,中午就用这炖只鸡来吃吧!”
“是!”半夏记下这个菜又扭头去看苏礼。
“做个松蕈烧肉,碧玉菘菜卷,一品冬瓜盅,韭黄炒鸡蛋,多蒸些糯米桂花藕,切成片搁着又能做主食也能当零食吃。”苏礼点了几样菜之后问,“再去问问小朵想吃什么!”
“奶奶放心,锦之姐姐去问了,哪里敢怠慢了小朵姑娘!”半夏问清楚菜式,就挑帘子去厨下准备。
“别的不说,你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是得力的,你就着实轻快不少。”苏文氏忽然道,“不过丫头再好也有嫁出去的时候,你也不能总指着她俩,下头的小丫头们你也要多用,不让她们做事,她们就不可能历练出来,到时候锦之和半夏一嫁,你就抓瞎去吧!”
“娘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说这个?”苏礼很奇怪地扭头看着苏文氏,在记忆中,苏文氏在家立的规矩素来是,谁屋里的丫头下人谁自己管教,只要不犯错她就绝不插手,今个儿怎么突然说起丫头的事儿。
苏文氏见女儿这样,忽然笑道:“果然是我闺女,我有点儿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是这么回事。咱家有个小厮,看上你屋里的锦之,上回跟我求来着,我知道你把那些个丫头都当宝贝似的,自然得先来问问你再说。你若是不应,我直接打发了他就是。”
“哪个小厮?”苏礼纳闷道,“爹娘那边的小厮不大多都是江南跟过来的,怎的会认得锦之?”
刚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个周安家的儿子?叫周什么来着?”
“对,就是那个,叫周祥兴,上回去寺里给你送信儿见着锦之,回来就惦记上了,他老子娘都是咱家的老人儿,真正知根儿知底儿的,那孩子最近在我跟前儿当差,办事也算勤勉,脑子也不笨,利利索索的一个人儿!”苏文氏见瑞哥儿吃了两个果子有些犯困,就把他抱在怀里想拍他睡觉。
苏礼拍拍自己身侧道:“娘,您放这儿我拍他,家里又不是没有婆子奶妈的,您就算爱到心坎儿里也用不着时时的抱着,当心累着。”
苏文氏干脆自己也上炕歪下,把瑞哥儿揽在自己胸前轻拍着,放轻声音道:“这小子隔路着呢,平时婆子奶娘看着还行,但是睡觉的时候就非找我,我也习惯了,好在他也不爱哭闹。你也少给我扯开话题,锦之的事儿你是应还是不应啊?”
“娘……”苏礼无奈道,“你都把那周什么夸的一朵花似的,不就是想让我应嘛!”
“那就应了?”苏文氏笑着问。
“我先去问问锦之再说吧!”苏礼微微摇头,“您也知道锦之身上有好多伤疤,她自个儿心里也一直有那么个疙瘩解不开,总怕以后男人嫌弃她,每每我一提到嫁人,她就总说这辈子都不嫁,那丫头跟半夏不一样,虽然看着随和其实心里有大主意,我怕逼急了她再做傻事儿!至于那个周什么,等我考校考校再说,可不能只由着娘乱夸!”
母女二人正低声说着悄悄话,瑞哥儿就把着轻声细语当作了摇篮曲,舒展着嫩藕节儿似的胳膊腿儿进入了梦想。
半夏忽然快步跑进来,挑开帘子嚷道:“奶奶,家里打发人来,说爷有东西捎回来。”
瑞哥儿被她这一嗓子吓醒,哇哇大哭,苏礼闻言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跳下炕就往外跑。
苏文氏抱起瑞哥儿,起身追在苏礼身后喊:“礼儿,你别跑,小心别摔了,别动了胎气。”
锦之正捧着包袱往院里走,老远就瞧见苏礼跑出来,吓得也赶紧快步迎上去,扬声道:“奶奶,您小心脚下,这儿不比家里,地面都平坦。”
半夏也从后面追出来,上前扶住苏礼道:“奶奶,别急,东西又不会生腿跑了。”
苏礼被半夏拉着停住了脚步,看着锦之捧着包袱走到自己面前,一个多月,他出征了一个多月自己就在等着消息,如今终于摆在面前了,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像是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似的,膝盖一软就要摔倒。
半夏和锦之没想到她站在原地不动都站不稳,脑子一乱就都上前去扶,半夏一把搂住了苏礼的腰,锦之则抱住了苏礼的双腿,两个人一起将她牢牢地扶住,这才松了口气。
锦之这时才发现包袱已经被自己下意识地丢到一旁,赶紧招呼身后的丫头去捡起来,此时也有人抬来藤椅,帮着半夏把苏礼扶着坐到藤椅上。
眼泪流进嘴里,苏礼只觉得一股咸苦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指着包袱颤声道:“把包袱给我。”
锦之赶紧捧着包袱上前,跪在苏礼面前道:“奶奶,奴婢该死,摔了爷捎回来的东西。”
苏礼摆摆手示意无妨,将包袱放在膝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这包袱皮儿她一共给沈青昊带了六个,都是包衣裳用的,每个包袱皮儿的四角都绣着字,都是寄托着她的思念和期盼的字,如今看到这包袱皮儿,她却颤抖着手不敢解开。
锦之跪着帮苏礼解开了包袱,里面没有书信,没有纸张,没有只字片语,只有几个样式不同、憨态可掬的木头玩具,全都细致地涂着鲜艳的漆色。
苏礼的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的玩具,全都是她那天在纸上画出来的样子,锦之小心翼翼地说:“奶奶,爷捎了口信儿回来,说他在边关一切安好,跟着主帅在后方坐镇,连跟敌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让您不用牵挂。”
苏礼抱着几个玩具潸然泪下,那个笨蛋,大老远地送这些东西回来,偏生不肯给她写只字片语,让她连见字如面的机会都没有。手指忽然触到奇怪的粗糙,她翻过一个玩具,才发现不知是刚才的摔落还是路上有磕碰,玩具的表面的漆皮有些剥脱,她心疼地用手指在上面摩挲,忽然觉得里面似乎并不光滑,就拿到眼前细看,忽然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拼命用指甲刮开玩具表面的漆层。 名福妻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