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一切都好,可是小冬他们还是决定七天之后就起程回京城。
小冬是想念京城的,非常想。
她想念安王,想念赵吕,想念太后,甚至想念在京城时早上吃的夹馅儿的摊煎饼,想念自己新家的花园,池塘,还有胖墩墩憨乎乎的肥猫梅花。这次没有带它出来,不知它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就算在这里也很快乐,非常快乐。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思乡。
是的,她已经把京城看做了家乡。
也许遂州会成为她另一个家。但是……不会是现在。
赵芷身体很快康复,她的病,一半是心病,还有一半是产后失于调养。章家事情彻底了断之后,她很快好起来,也许有句话说得很对:女人虽弱,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再放任自己软弱下去。
秦烈安排了人手,如她所愿送她离开了东泉。赵芷陪嫁的丫鬟也被章满庭送了过来,一见到她便扑在地上大哭起来。
送走了赵芷,宅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有了煎药时弥漫的青烟和药气,也没有了婴儿咿咿呀呀的哭声。秦烈对小冬的心事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与亲人朋友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分离总是会让她伤感好一阵子。比如上次在京城,送走秦氏和姚锦凤,她就失落了好几天。不过李家兄妹迅速填补了这个空白,他们实在堪称活宝,为了张子千说喝茶时要讲究用水,他们是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下雨时接雨水,天不亮时去采露水,还上山去打泉水,简直是二十四孝的好徒弟。
“真要带他们一起回京啊?”
“嗯,看样儿是甩不掉了。”秦烈笑着:“不用担心,现在有人能制住他们了。”
小冬可没有这么乐观。牛牵到京城还是牛,这两只泼猴儿能一下子改邪归正吗?可不要老实一段儿之后故态复萌,又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麻烦事来。
“对了,明天咱们去遂州西城,你想去姚家看看吗?”
小冬怔了一下:“姚家?”
这些天玩得太疯,她可把这事儿全忘了。
安王还说起过呢!
遂州不但是秦烈的家乡,更是姚青媛的家乡啊!
小冬有些羞愧,也有些疑惑:“能去吗?”
虽然这些年来安王没说过什么,可是小冬也不是傻子。虽然姚青媛早已去世了,但姚家却从没派人到京城看过她,没有信,没带过东西,这很不正常。看看沈家,虽然赵吕的亲娘沈王妃已经去世多年,比姚青媛死的还早,可是沈家却和安王府保持着较好的关系,沈芬沈芳沈静他们更是在安王府长住过数年。
而姚家……姚家为什么没动静?姚家是她的舅家啊,这时候的风气,舅家可是最亲的亲戚了。姚青媛死了可是小冬还在,姚家这么多年来竟然和安王府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把姚锦凤算上,那勉强算是有往来——可是姚锦凤早就等于脱离姚家了。小冬喊她一声表姐……可是在姚锦凤那儿她也没听说过姚家什么事。
“其实,姚家现在也差不多算是都散了。和你关系最近的一个就是姚锦凤的亲爹,是你的堂舅舅,他也过世了。现在承继姚家的是旁枝,我也听说……他们素来不合。”
小冬点点头。
她想也差不多。要么是当年姚青媛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要么就是姚青媛在姚家已经没有很近的亲人了。
“咱们不用绕圈子,我打听过了,当年你娘住过的地方现在应该是空着的,我陪你去看一看吧。”
“也好。”
小冬也有些好奇。
还有,回去了对安王也有所交待。
秦烈行动力十分快,着手送走了赵芷之后,第二天就安排好了手边的事情,带着小冬乘船去了西城。从他们住的东泉到西城可不算太近,坐船也要了小半天功夫。小冬从船舱里朝外张望时觉得十分讶异。她还没来过遂州的这块地方。前些天所见的,都是一种异族风情,大多数人都住在山地,看到的全是木楼竹楼,石屋土屋,这里却象是到了中原的城镇一般,一眼看过去都是砖瓦房,有些房子有高高的院墙,有飞檐,有雕梁画栋——与东泉相比,西城简直一点都不象是边远之地。
“这边住的多半都是官绅富户,与东泉很不一样。”
小冬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看来姚家也算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了。
这里的街上有车,有轿,很少见到女子,一切都和中原相象。小冬上了一顶轿子,透过两边的纱帘可以将路两旁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轿杠吱呀吱呀响着,走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轿子停下来,秦烈撩起轿帘伸手扶她出来:“到了。”
小冬抬起头看,眼前是几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树,绿树掩映着一段院墙。秦烈扶着她走过去,在一扇黑漆小门上敲了两下,里面有人很快将门打开了。
巷子很深,远处传来犬吠声。
秦烈给了开门的老仆一些钱,那人默不作声的让到一旁,很识趣的既不抬头看人,也不多嘴发问。
小冬跟着秦烈走进去。
这房子很旧了,看起来恐怕即使没有一百年,也不会差很多。但显然这里常有人看护修缮,所以保存得很好。
这里没有人住,屋瓦上长着两三尺高的青蒿,砖缝里钻出不少野草来。沿着墙角生着许多蒲公英,长着绒团团的花球。
“就是这儿吗?”
“对。”
他们绕到前院,推开正屋的门,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器物,没有帐幔垂帘,墙上也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字画装饰。
“来,应该是这边。”
那个不出声的老仆人打开了靠东面的院门上的锁,小冬顿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气。
“桂花?”
“对。”那个老仆人低声说:“这儿栽了桂花。”
小冬想起安王府里那一大片桂花,不知道与这些有没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因为什么人很喜欢的缘故。
浓绿的叶子之间夹着密密的金色的桂花,香气越发浓愈。因为早晨还下过小雨的关系,空气非常湿润,吹到脸上的风带着潮意和香气,仿佛让人沐浴了一场香雾。
这院子小巧而简约,三间房,正屋里也没有什么,小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了东厢。
东厢里还有简单的家什。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书桌,靠墙的架子上是空的,原来这里可能摆过书,或是花瓶。也许花瓶里还插着从外面桂树上折下来的花枝。
因为太久没有人生活在这里,屋里有一股陈腐的霉味。
姚青媛就曾经生活在这里吗?
也许安王也曾经来过这里。
小冬慢慢走到窗子边,将窗闩拔掉,推开窗子。
光亮和微风一起洒进了屋子,这儿顿时显得明亮而生动起来。黑漆桌面反射着光亮,梳妆台上还有一个小妆盒和一把梳子,这些东西都十分干净,并没有霉蛀的痕迹,看来有人精心的打扫维护着这里。有了光亮和风,这里不再象是一间陈旧无人的陋室,而象是一间正有人生活着的屋子。
就象主人还在。
她脚步轻盈地穿过庭院,走进屋里来,手里抱着从树下剪下来的花枝,把它插进花瓶里,也许还会再修整摆弄一下。屋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儿。她会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就用这把梳子,梳好之后,也许会忘了清一下梳子,于是梳齿间可能会留下一两根柔软的长发。她会坐在桌前,打开一本书,摊开一张氏,磨好墨,埋头写字——
小冬从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一样,强烈地感觉到姚青媛的存在。
感觉到自己离她这样的近。
在安王府里她找不到姚青媛的痕迹。
是的,没有痕迹。
小冬忽然间发现,她一直疏忽了这么多。
没有她生活过的屋子,没有她穿过的衣服,没有曾经服侍过她的人,什么都没有……
就象……就象她从来不曾在王府生活过一样。
以前她没有想那么多,偶尔触及,也会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病逝之后有些人和物都被处理安置了,时间久了,还有,也许安王不想触景伤情的缘故,所以……
可是现在她忽然想,也许,姚青媛是真的不曾在安王府真正的生活过。她待的最久的地方,应该是她去世的那个地方。
为什么呢?
安王对她是很有感情的,这个小冬绝不怀疑。但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印记,却这么少……少得不合常理。
连这个姚青媛很久之前住过的屋子,都可以留下来一些曾经的过往的痕迹,没道理王府里什么也没有。
秦烈走到她身旁来,小冬显得有些恍惚而怔忡。秦烈事先想过,来她母亲的故居,也许小冬会心情低落。不过现在看起来,她更象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怎么了?”
“没事……”
小冬回过神来,伸手将窗子合起。屋里顿时又暗了下来,显得有些阴郁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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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午睡醒来时还在迷茫……看来我得过好几天才能在心理上真正感觉到我回到家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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