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绿纱糊过的窗户,照在水红帐子上,泛着迷糊不清的光晕。窗外有一丛密密的竹子,从中传来鸟雀的啾啾声,偶尔有一声极婉转仿佛百灵鸟的声音,婉转溜圆。更远一些,便是丫鬟的声响了。
虽然眼瞅着将是个好天色,但苏小涵的心底却是阴沉沉雾蒙蒙的,压根儿就轻快不不起来。昨日她看完了几本小说,拉了灯睡了去,不曾想再睁开眼睛时,却瞧见了一个古代的屋子,几个过来瞧她的人,也都是穿着一身古装。
那时,她还当是自己睡迷了去,不声不响就是睁着眼瞧着,也不管那些人说什么讲什么,到了最后受不住又睡了去,心底还想着这梦倒有几分真实。
但到了现在,她却是没有逃避的心思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蓬松柔软,外面的被套摸着水滑,看着像是杭绸,却厚实的多,石榴一样红艳艳的色调,上面还用五彩丝线绣了许多凤凰、喜鹊、蝴蝶、梅花、菊花、牡丹、兰花、石榴等各色花鸟,瞧着精致极了。再抬头看看帐子,也是绣着些蝴蝶、蜻蜓、蝉等花样儿。样样色色都是小巧精致,仔细瞅一眼,连那蜻蜓薄薄的翅都是用浅色的丝线细细地绣了出来。
“就算是做梦,也梦不着这样精致的东西吧。”苏小涵自嘲地低低说了两声,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她不是孤儿,家中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倒也过得去,有个哥哥,一个妹妹,父母虽然不是最疼她,但对她也是没的说,家中和和睦睦的,二十年来都过得一帆风顺,怎么想得到忽然有一天醒过来,自己就是穿到古代变成这么个小孩子了。
带着眼泪,动了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苏小涵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个鼓励自己的笑容,但想起父母,哪里忍得住不哭出来,没多少时候,就是扑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敏姐儿,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苏小涵正是哭得喉咙都哑了的时候,忽而有个人喊了出来,一会儿她就是被抱了起来,一个穿着素净蓝衣衫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看着她。
苏小涵哭得昏了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抽抽噎噎的。
那妇人看着苏小涵仍旧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心里头越发得急了。可她也是知道事情的,并不急着嚷嚷,一面脸上带着笑容轻轻拍打安抚着,一面嘴里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唱:“敏姐儿乖,头发黑黑长又长,敏姐儿乖,眉毛弯弯眼睛儿亮……”
苏小涵闻言只得闭上眼睛,暗地里却多了三分心思,只支着耳朵想要多听些八卦来。
那周嬷嬷看自然不晓得自家的小主子唤了个魂魄,看着他苏小涵闭眼睡着了,便松了一口气,打发了个小丫鬟出去与自家奶奶回话:“小绿,过去与三奶奶回话,说敏姐儿醒来了,虽然还没说话,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那小丫鬟听了,自应了话,过了半晌,跟着一个人一并回来,笑着回话道:“周嬷嬷,奶奶说知道了,过会儿再来看敏姐儿,还吩咐青梅姐姐过来,帮着嬷嬷伺候姑娘。”
周嬷嬷闻言倒也没在意,只是问了问那青梅几句话,就留她下来了。苏小涵在一边偷听了半天,也没什么东西听出来,只得在心里回想先前看到的东西:虽然没有仔细看屋子里的摆设,但看着这帐子被面,就是连现代的自己也没有用过的精致奢华,却给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用。可见这个家不但有些银钱,或许还是什么官宦的人家——要知道古代除了官员外,有些绸缎料子、颜色、花纹都是不能用的。
好歹是个官宦人家,放在现代,自己也算是高干子弟了。苏小涵低头叹了一口气,拿着这话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明白的很,越是这样的人家,在古代的规矩越多,小孩子懂事的也早。好在现在还能装病躺几天,偷偷地打听这个家的事情,要不然,忽然一病什么都不知道了——失忆这个借口可不一定能用得上的,借尸还魂这个词,古代可也不是没人想到的。
总归一句话,谨慎没有大错的。
牢牢记住这么一句话,按着这个方针,苏小涵愣是没有起身,一天到晚,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其余的时候都在装睡。
这么两天下来,不但周嬷嬷着急了,就是这具躯体的亲娘也着急了。这不,大清早的,苏小涵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敏君可还好?”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苏小涵忙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借着光看过去。那原是个年轻妇人,身段窈窕,穿着一身浅浅的竹青色,面容在光线下有些不清楚,但大体看来,应该是个美人。
这么个美人,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温温柔柔的:“我听说这小孩子惊吓着了,得用百衲衣压着,昨儿连夜做了一件,只盼着她能缓过神来。青莲,你将那衣衫拿来。”随着一声清脆应答声,苏小涵感觉到自己被面遮住的背正再被轻轻地拍动着。
苏小涵在一侧猜测着这妇人的身份,却不知道这并不是旁人,正是徐敏君的亲娘孟氏。
那边,周嬷嬷已经上前奉承了:“三奶奶这等慈心,老天爷也得感动,敏姐儿又是个有福气的,这一遭过去了,日后必定万事都是顺顺溜溜,平平安安。”
孟氏听了这话,反倒停下手,认真说起来话来了:“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敏君自小与我不大亲近,我身子也不好,又是得照顾家里的事,她都是你扶持照顾。这一遭也得你殷勤照看。论说起来,我这个娘,说不得还不得你呢。”
看来,这个妇人应该就是这具躯体的亲娘,按着她说的话,自己现在的名字,应该叫做敏君,与她亲娘的关系不大好,或许与她父亲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苏小涵兀自想着,那边周嬷嬷已经忙推辞了:“三奶奶,这是奴婢该做的,怎么谈得上恩德,若这等都成了恩德,那府里不闹翻了天去。”这话说得诚心,可周嬷嬷是惯常揣摩心思的,并不是个年轻的,自然晓得上下尊卑的道理,忙就是连连摆手,陪着小心说话,并不敢有丝毫拿大的地方。这三奶奶孟氏虽然行事贤惠,可也不是那等软弱的,若真的招了她的忌讳,打发了自己家去,也不是难的。
孟氏笑了笑,这周嬷嬷虽是敏君的奶娘,但她那口子却自己相公的人,自然还想做个不偏不倚的。不过,她也晓得,自己在这府里说是管家理事的嫡妻,但真个论起来,哪里能是做主的。便一面笑了两声,一面轻轻拢了拢自己女儿稀稀疏疏的头发,言辞越发诚恳:“周嬷嬷,你也是晓得事情的,日后敏君如何,只怕还得你仔细看着的呢。我这个做娘的,只有拖累她的份,倒不定能有比你好的地方呢。”
苏小涵虽然觉得这话听得糊涂矛盾,古代哪里有做主子的反倒比不上做奴才的道理。但也知道这应该是重点,越发得经心,也不敢动弹,只悄悄睁开眼睛,扫了那两人一眼。
“奶奶这话,奴婢竟是不能回了。”那周嬷嬷闻言,忙就是跪下来,一脸的惶恐。孟氏却马上将她扶了起来,一面还叹气道:“你何必这般小心,这事儿你也晓得的。碧痕她这一次,真的是想要了敏君的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拿着纱帕擦了擦眼角:“我原也认了命,只当自个命苦。只是她有了尚宁、繁君一双儿女,到底也是个母亲,知道疼孩子的心的,为何连一个敏君都容不下!好不容易,敏君从那水塘里头拿回一条命,她还闹着做法事什么的,颠来倒去的,竟是指着我的鼻子说敏君已经去了,这里的原不过是借尸还魂!”
苏小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两只手不由得紧紧攥成一个球:虽然别的不清楚,但这个周嬷嬷的意思,那个什么碧痕也不知道身份,说的话竟造成不小的影响。连这躯体的亲娘也为此担心。
“三奶奶,碧痕姨娘许是有口无心,敏姐儿是三爷的亲身女儿,福大命大的,必定安顺的。”那周嬷嬷到底也是有些良心的,看着孟氏这个模样,暗自感叹:俗语果然不错,子以母贵,母以子贵,那个碧痕虽然不是正室,可有个儿子,那就大不一样了。加上三爷疼宠过分,三奶奶虽然有心,也是没法子啊!只是敏君是自己奶大的,若出了事情,自己也落不得好,这事儿,必定要与那个碧痕冲突了。也罢,自己横竖要得罪她的,这回也省了心,干脆站在三奶奶这头。料想这正房嫡妻,再怎么样也落不到底儿去的!
仿佛听出这里头的意思,孟氏收敛了哭声,只又拍了拍敏君的身子,说了几句话,那边就有丫鬟回话道:“奶奶,三爷请您过去说话呢。”
孟氏闻言手指微微一颤,忙起身略略整理了一番,再郑重嘱咐两句,方才离去。苏小涵将这些听在耳中,早已推算出几分来:看来,这个躯壳的母亲虽然是个正房,可被叫碧痕的小妾倒是打压地彻底。不过,她对于女儿,倒还是不错的。看在这上面,自己既然接受了这具躯体,就一定代替这个女儿,好好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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