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挂起了帐幔,伺候的丫鬟们在亭子中央拉了道屏风,两面各摆了张半圆桌。桌子不大,围坐不下六七个人,花溪、韵宁和幼兰坐到了凉亭靠池塘一边的廊凳上。等姑娘们坐好后,才请了程啸轩等人过来。
田如玉吩咐丫鬟将下注的物件都摆在了桌上。
婉兰拉着花溪近前瞅了一眼,簪子、玉佩、镯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统共有十多件,另外还放张欠条,上面写着五连水瓷砚一方,落款是宗叙阳。
彩头里有件镂空花鸟纹金香囊,花溪瞧着颇为喜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外形似水滴,雕工精美,像件古物,比她双鱼玉香囊精贵多了,也不知是谁下的重注。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田如玉隔着屏风问了一声。
屏风那边传来程啸轩的声音:“田姐姐,都齐了。今儿第一是姬燮姬大哥。”
“今儿咱们可都亏大了。刚押注在姬大哥身上的可就他自己一个。”
“不行,待会儿晚上要姬大哥请客!”
“对,请客请客!我的五连水瓷砚……”
……
屏风那边几个年纪小的都不甘地叫起来。
何叶听见他们闹腾,扑哧笑了起来。
幼兰惊讶出声:“原来那风筝是姬公子放的啊?”
桌上,韵琳幽怨地叹了口气,显然有些失望。
田如玉、婉兰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一时无人应声,韵宁便笑着喊了句:“谁说就他一个中了头彩?我们这边可还有一个呢!”
对面刚刚抱怨失了砚台的宗叙阳问道:“啊,谁啊?刚刚没听说你们那边有人赌我们这儿的风筝胜出?”
韵宁笑着说:“嘁!是花溪。她刚来那会儿,六姐的风筝还是头名,花溪却压了沙燕胜。不信,你们问问玉姐姐她们。”
花溪瞥了眼韵宁没吱声,回头看见韵琳朝她这边看过来,她也没避讳,坦然地回看了过去,韵琳鼻子里轻哼了一身转头不再看她。
花溪懒得理会她们心里那些弯弯绕,这下注押宝的事谁说得准呢,那会儿她可是专挑最后一名下,从来没指望能胜出,反倒是做好准备输了的。谁承想最后那沙燕会赢。
对面的人也没计较花溪后来加入,反而揶揄了姬燮不能吃独食了。
程啸轩提议说:“既然是姬大哥和花溪姐姐押中了,那彩头对半分就是了。姬大哥,你看呢?”
“得蒙花溪姑娘厚爱选了姬某的风筝,那就请姑娘先选。”姬燮的声音悦耳动听,柔和如三月春风,挠得人心痒痒的。
田如玉微红着脸,“既然姬公子如是说,那花溪你先选吧。”
“多谢姬公子。”
花溪瞥了眼田如玉,再看亭子里其他几位姑娘,结果发现她们听了姬燮的话,脸都红红的,不禁暗忖,那姬燮不知是不是个美男子?这才说了一句话,这边的姑娘们怎么都变了个样?
放着满桌的彩头,花溪数了数,除去她们七人的,还剩下还有五样,包括宗叙阳立的字句,其余的应该是慕修远、程啸轩、何三公子和那位姬公子的。
其他彩头她看着都不怎么动心,唯独稀罕那件花鸟纹的金香囊,问道:“不知这镂空花鸟纹金香囊,花溪能不能选?”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姬燮的东西,遂问了一句,若不是她便先选这件。
花溪话音刚落,这边的几位姑娘神色各异。
“嗯?那件是姬公子的彩头。”田如玉蹙眉提醒花溪,“换一件吧。”
花溪遗憾地看了眼金香囊,点点头,却听姬燮在另一边说:“无妨,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既然姑娘喜欢,送于姑娘就是。”
不值钱?花溪可不这么认为,看这样式、花纹和金质表面,怎么看都像是古物,前世她在文物展上可见过一件三国时期的金香囊与这个十分类似。一句不值钱就轻轻松松的拿了送人,这姬燮到底是何许人?
花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推辞了,“这是公子的彩头,花溪还是选别的好了。”
姬燮轻笑,“莫非姑娘看不起我是一介商贾,不愿要我的东西?”
花溪微愣,这人怎么这般咄咄逼人?
程啸轩忙解释说:“姬大哥误会了,花溪姐姐是因那是你赢了,再拿你出的彩头,不好意思要罢了。花溪姐姐,姬大哥一番好意,你快拿着吧。”
婉兰也在这边劝说道:“是啊,花溪,姬公子好意,你就拿着吧。”
有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花溪撇撇嘴,“花溪与公子素未蒙面,并不知公子是商人,更没有轻视之意。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既然公子执意送于花溪,花溪自当领受。这厢多谢公子美意了!”
“听姑娘说得这般客气,倒是姬某与姑娘为难了。姬某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既如此,那不如我与姑娘交换好了。姑娘取走我的金香囊,留下你的彩头与我就是了。”
花溪气结,这人怎么反复无常?
对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接着,听见慕修远说:“花溪是女子,与姬公子交换贴身之物不大妥当。”
宗叙阳却嘻嘻哈哈道:“反正都是下注的彩头,又不是私相授受。花溪喜欢金香囊又不好意思白要,留下她的彩头也没什么不妥的!”
这侧,何叶掩面轻笑,“花溪,不如你换了吧,免得心里过意不过去。”
韵琳瞪了眼花溪,不啻道:“是啊,反正你向来不愿白拿人家的东西。你押的那件香囊是四姐给的吧?总归你平日里给四姐送这送那的,四姐又是大肚之人,不会计较你把她给的东西送人了。你得了一件赔给姬公子一件,这样才公平,免得人家说咱们慕家的人小家子气。”
韵琳的话不大好听,花溪习以为常不甚在意,只是心里有些恼那姓姬的故意耍弄人,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自己,除了刚刚慕修远帮着自己说话让宗叙阳给驳了,其他人都闷不吭声,花溪只得拿起了金香囊,“好啊!我用玉香囊换了这么件古物,也是值当了!”
对面轻“咦”了一声,花溪听出是那姬燮的声音,接着对面又是一阵低声交谈。
花溪没有理会,低头又选了婉兰的绞丝金镯子,一对素环钗刚刚见幼兰戴过,还有宗叙阳的那张欠条,另外瞥见一方翡翠五蝠佩,瞧着好像慕修远的,也一并选上了。
“花溪就选这些吧,剩下的都归姬公子。”
田如玉吩咐丫鬟将东西送到隔壁,又是一阵起哄声。
隔着屏风,听见宗叙阳嚷嚷地最大声:“哈哈哈,幸好花溪选了五连水瓷砚,不然进了你的口袋,我想赎回来都难喽!”
亭子那半边笑闹声一片。
韵琳突然想到了刚才的蝴蝶风筝,张张嘴,又闭上了。
倒是何叶瞧见了她的神情,抿嘴问道:“刚刚你们那边是谁放的那蝴蝶风筝啊?害得琳姐儿丢了头名,一会子可要罚酒啊!”
韵琳没想到何叶会问起,看了她一眼,见她也瞧着自己,别过头去。
“哦,那是轩哥儿。”宗叙阳回应道。
韵琳一听,脸上期待之色褪去,显得有些气愤,咕哝了一句:“好好的,缠上我的作甚!”
何叶“哦”了一声,打趣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轩哥儿。琳姐儿,你就别气了,回头让轩哥儿送你件礼补上就是了。”
“不必了!”韵琳说得大声,对面的人也都听见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亭内一片寂静。
程啸轩突然冷声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到前院去用饭了。”
屏风那头传来椅子磨地的声音,程啸轩等人都起身离开了。
丫鬟们撤了屏风。
韵琳没想到程啸轩一句软话都不说,还给她甩脸子看,又气又恼,屏风一撤走,追着程啸轩去了。
韵宁一见,喊着“六姐等等”,提步赶紧跟上。婉兰和幼兰对视了一眼,也紧随其后去了。田如玉和何叶一道,随后走出了亭子。
花溪没急着走,她拿着那镂空金香囊又看了看,收进了荷包里,又让跟来的木犀收好了慕修远的玉佩,悄声吩咐她待会儿觑空把宗家姊妹和宗叙阳的东西还给他们。
花溪交待完,才起身出了亭子。
沿着杏花林走了一阵,花溪忽然听见有人在一旁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宗叙阳在一株杏花树后探出了脑袋,正咧着嘴冲着花溪笑。
花溪福福身,“宗三哥,不知唤花溪有何事?”
“妹妹无须多礼!”宗叙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花溪作揖道,“咳咳,三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妹妹答允。”
见宗叙阳一本正经的行礼,哪里像刚才在亭子里那般笑闹,花溪抿嘴偷笑,随即敛了笑容,说道:“若宗三哥来寻花溪要那张字据的话……”
宗叙阳瞪大眼睛看着花溪,“妹妹啊,那砚台是祖父生前送于我的。我甚是喜欢,刚刚姬燮和啸轩合伙一激,我,我一冲动就……”
“宗三哥莫急,待会儿走时,我会让人把字据送还的。”
宗叙阳一喜,憨笑道:“如此多谢妹妹了!听婉兰和幼兰说你喜欢制香,下次宗三哥若是得了什么香料,定给妹妹留着。”
“我说大丈夫愿赌服输!你偷跑了溜回来,竟是躲在这里厚着脸皮讨要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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