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陈容瞪大双眼,似傻了呆了一样地看着自己,陈微眨着眼,唤道:“阿容,阿容?”
她直叫了好几声,陈容还处于呆愣中。
。。。。。。。她真不知道,陈微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冉闵。她不是爱他至深么?她,她爱得那么深啊。两世啊,以陈元对她的宠爱,就算嫁不得冉闵,也可以嫁给别的士子的。可她不顾名节,不顾一切,便是做妾也要跟在冉闵身侧。
陈容的眼前,清楚地浮现出前世时,陈微面对冉闵时,那永远含情脉脉,永远以他为天的模样。她,明明爱得那么深的!
她看着陈微,此刻的她,脸色润泽了,目光也晶亮有神,与上次相见是神态迥然不同,很显然,陈微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可越是这样,陈容便越是不明白了,那么深的,那么刻骨的爱恋,为什么说抛就可以抛?当初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人和感情,为什么转身就可以遗忘?
。。。。。。她上世时,便是输在这样的陈微手中么?
想着想着,陈容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来。
陈微诧异地看着陈容,眼前的族妹,那表情相当奇怪呢。
抿着唇,陈微再次欢笑着唤道:“阿容,阿容?”
这一次,陈容回过了神。她低头向她看来,恍惚迷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陈微笑了,她轻快地说道:“因为阿容也不要他了啊。他一个粗鲁匹夫,虽然勇武俊美,可建康城中满大街的贵族,都比他高雅。。。。。。。”陈微刚说到这里,陈容便低低的,徐徐地说道:“冉将军乃是堂堂丈夫,天下间比他高雅的男人,不多!”
陈微正说得欢,没有想到陈容会这样为冉闵辩护,不由呆了呆,剩下的话也给卡在咽喉中。
她张口结舌地望着陈容,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个阿容,不是不要冉闵的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赞美他?
呆了呆后,陈微眼角瞟到了一人,瞬时,她的声音微提,以一种惊讶的,不敢置信的语气高叫道:“啊,阿容你为什么要这样赞美石闵?他明明只是一个粗鲁匹夫的,这建康里的贵族,不说别人,便是你家七郎,那便是他连提鞋也不配的!”
陈微堪堪说到这里,陈容便果断地喝道:“闭嘴。”
她抬起头,厌恶地盯着陈微,冷冷说道:“陈微,你不要忘记了,你嘴里这个粗鲁匹夫石闵,曾是你誓死追随的丈夫!”在喝令得陈微脸孔变红后,陈容低叹一声,徐徐地说道:“七郎自是好男儿,冉闵他,也是真丈夫。两人都风骨铮铮,没有什么连提鞋也不配的说法。”
陈容说到这里,声音一暗,颇有点疲倦,“阿微,当初你那般爱他敬他重他,此刻,就算你决意离去,也不应该诋毁于他。。。。。。。你爱过他啊!”
陈微在陈容直直地盯视中低下了头,她嘟囔道:“那时我不懂事嘛。”
嘟囔到这里,陈微突然抬起头来,她对着陈容大叫道:“你那时不也是一心想嫁他吗?后来怎么也不要他了?阿容,石闵这人粗鲁,铁石心肠,我受够他了难道不可以?”
叫到这里,她的目光一直,慢慢的,她的双眼浮起了水雾,表情带上了几分幽怨苦涩,绞着衣角,陈微咬唇,期期诶诶说道:“阿容,我,如今我父兄不得力,阿琪阿茜她们又容不下,天天对着我喝骂取笑,我已无处可去。你,你能不能。”在陈容的冷眼直视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陈容磕头不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泣道:“阿容,请你收留我。。。。。。求你!”一边说,她一边砰砰砰地给陈容磕了几个响头。
再抬头时,陈微额头青紫一片,额前的头发也散落两颊,这样的形像,配上她含着雾气的大眼,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让人怜惜。
陈容冷眼看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陈微双膝着地向前爬出几步,她爬得很快,转眼便爬到了陈容身后。在陈容愕然转头中,只见她抱着一片白色袍服,泪珠儿欲坠不坠地仰望着,楚楚动人地求道:“七郎,求你跟阿容说说,让她收留我。我保证乖乖的,保证呆在角落里谁也不碍着。我愿意当阿容的奴婢,当她的仆人,给她做牛做马。我只求她给我一条活路啊。”一边说,她一边额头点地,再次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被陈微扯着袍角的,正是王弘。
他静静而立,含笑地瞅着陈微。在她的磕头不止中,他微微躬身。
伸出手,轻轻抬起陈微泪水横流的小脸,王弘好不温柔地问道:“你想留下来?”
陈微双颊晕红,泪眼迷离地望着王弘,连连点头。她的双眼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亮晶晶的:七郎他竟然弯下他金贵的身躯,以他无暇无尘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难道,他也喜欢自己?
咬着唇,陈微吸了吸红通通的小鼻子,她眼中的水雾更浓了。陈微低低泣道:“是,是,我已无处可走。阿容她以往与我交好,我们是最亲最好的姐妹啊。她要不给我活路,我可怎么办?”语气幽怨,模样娇美如梨花。
“是这样啊?”
“是,是,便是这样。求七郎垂怜,求七郎允许。”
王弘直起腰身,他转过头看向陈容,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原来阿容一心想嫁冉闵啊?”声音低而浅,宛如春风拂面。
陈容见他说的是这个,不由有点哭笑不得,她瞪了他一眼,提步向陈微走来。
走到王弘身侧,陈容突然提起脚,朝着扑闪着泪眼,楚楚动人地望着王弘的陈微,便是重重一脚踢去!
陈容本有武技在身,又事出突然,这一脚,那是直中陈微的心窝。只听得“砰”地一声,陈微的身躯如风中败絮一样向后抛出,抛出三四步后,重重地撞上一棵大树!
“叭”地一声,陈微的身子在撞上树干后,猛然向前一仆,直滚了几滚,才慢慢停下。
这一幕,极暴力!
一时之间,坪中变得鸦雀无声了。院落是的婢女仆人,一直生活在优雅著称的贵族圈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妇人?一时之间都是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了。
陈容似得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恶毒之事,她大步向陈微走去。看到她又朝陈微走去,平妪几人都张了嘴,想要叫住陈容。便是一侧的王家仆人们,也是个个侧过头,露出不忍目睹的模样。
这些人中,只有王弘是双手负于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陈容走到陈微面前,她伸出脚,一足踏在扭动挣扎着要爬起的陈微身上,陈容盯着她,冷冷说道:“冉闵将军居然纳了你这样的妇人,当真可怜!”
她用脚尖抬起陈微泪水与泥土,还混着血液的脸,冷冷的,厌恶地问道:“陈微,在南阳时,你以七郎的名义,约我出游,陷我于死地?”
这话一出,不止是陈微,便是有着不满的平妪等人,都瞪大了眼,专注地倾听着。至于王弘,这时也是笑容一收,眉头暗蹙。
陈微瞪大眼,血泪交加的脸上尽是惊骇,她白着脸看着陈容,尖叫道:“你胡说!”转眼,她的眼中已是泪水汪汪,咬着唇,陈微恨苦地瞪着陈容,叫道:“阿容,我不过是前来求你收留。你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啊,为什么你要这般折辱于我?”她说到这里,使劲地咳嗽起来。饶是一身尘土,她捂着胸口,虚弱的咳嗽的模样,也有一种弱不胜风的美。
咳了两声,不等陈容回话,陈微仰起脸,泪水缓缓流下双颊,“阿容,以往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中无数?你怎能这般狠毒,这么无情?”她虚弱地看着陈容,一脸的无力和被冤枉的酸楚。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王弘,如杜鹃啼血般求道:“七郎七郎,世人都说你温柔宽容啊,求你了,你劝劝阿容吧,求求你,求求你!”
回答她的,是陈容的冷笑声。
她双手一拊,“啪啪”拍起掌来,清脆的巴掌声中,陈容哧地一笑,似怅惘,也似嘲讥地说道:“阿微当真手段不凡啊。”
一语落地,她脚下用力,重重踩在陈微的胸口上,陈容淡淡说道:“你也不必求七郎了。”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微,冷漠,高傲地说道:“求他也无用。阿微,我陈容,是陛下亲赐予光禄大夫,凭我的身份,打死一个你,那是无人敢置一词!”
这一下,陈微似是呆了。
她转过头来,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陈容,不敢置信地看来。
她看到了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陈容,也看到了依然含笑,笑容如春风,却一直置之不理的王弘,看到了静静侯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众仆。。。。。。。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正常,正常得仿佛陈容说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时候起,她竟这么卑微了?什么时候起,她在陈容的面前,渺小如尘埃了?
这个认知,来得太突然,太令人不敢置信,太可怕。
因此,陈微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陈容,看着陈容,慢慢的,她的脸色越转越白。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她脚下一践,在令得陈微当真咳嗽几声后,陈容盯着她,静静地问道:“在南阳时,我与你还算相安无事。你为了什么要那般害我?”
她望着陈微,等着她地回答。
陈微却是眼神涣散地看着陈容,嘴一张便不停地咳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容直直地盯着她,见到陈容确实精神恍惚后,她蹙起眉头。
收回脚,陈容拂了拂衣袖,命令道:“抬出去,扔到街上。”
“是。”两个护卫应声上前,他们抬起陈微,便向外面走去。
直到他们把陈微抬得老远,陈微还是一动不动,眼神涣散地瞪着陈容。
当陈微的身影彻底消失时,陈容慢慢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嘴角一扬,轻笑道:“为何不杀了她?”
陈容也是嘴角一扬,她阴狠地说道:“何必杀她?建康城只有这么大,她又是残花败柳之身,能逃了还是能攀附上贵人?便让她如丧家之犬一样地活在世上,不是很好吗?”
陈容这话一出,平妪和陈家大兄等人,嗖地转头,不安地看向王弘:阿容她竟然这么不掩饰自己的狠毒,也不知王弘他容不容得下?
在他们不安地眼神中,王弘却是哈哈一晒,他也不说什么,便这般衣袖一拂,飘飘然地向外走去。望着他不着尘埃的身影,平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松一口气。
陈容转眸看向陈家大兄,微笑道:“大兄,此间事了,到我的院中一述吧。”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刚从花园归来,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狠恶?
陈家大兄傻傻地点着头,跟在陈容的背后,向前走去。
陈容一边穿花拂柳而过,一边说道:“大兄,你的身体可好?”
问了好久,也没有听到陈家大兄的回答,陈容回过头来。
对上陈容的注视,陈家大兄黑瘦的脸突然绽开一朵笑容,他欢喜地望着陈容,哑声说道:“今日为兄才知道,王七郎对阿容你,当真,当真看重。”任由她为所欲为,任由她处置陈微。原来,他的阿容在天之骄子的王七郎面前,竟是这般的随意,自在,还有自我呢。这种自我,便与当初在平城时,小小的庶出的阿容,在嫡出的自己面前时一样。他的阿容,原来是这么一个有福的人。
陈家大兄好生欣慰的,欢喜地看着陈容。不过他伤心太久,现在这般笑着,怎么看怎么僵硬。
陈容见到大兄的笑容,也是一笑,她转过头,对一个婢女说道:“你去问一问七郎,附近可有名医?我大兄身体不适,需请人诊治一番。”
在陈家大兄的连连挥手,连连说不用中,那婢女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刚才的那一幕,不止是陈家大兄看了感慨,她们看了也感慨。似乎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这个光禄大夫,在自家郎君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因此,她这声回答,格外恭敬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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