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一下一下的敲着案几,单调的“笃笃”声让关凤和孙尚香的心跟着一下下的跳动,四只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孙绍。关凤是担心关羽,樊城和襄阳还没有攻克,又来了于禁三万大军,再加上军粮不足,关羽的情况十分危急。她知道,为了能解益州之危,关羽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肯从樊城撤退的,他一定会血战到底。可是劣势如此明显,他能有多少机会?
孙尚香也在担心,她虽然对刘备没什么夫妻感情,可是毕竟还是夫妻,而且刘备一旦败亡,江东也必然难以独存,为人为已,她都不可避免的着急,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你们不要急。”孙绍摆摆手,安慰道:“益州的地形易守难攻,曹操已经陷在里面大半年了,他大概也到了强弩之末,现在就是看谁能坚持下去。诸葛亮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他对江东的情况还是了解的,交州的粮食已经运到建邺的事情他肯定知道,我估计他会派人来向至尊请求支援。”
关凤和孙尚香互相看了一眼,稍微松了一口气。去年孙绍和步骘联手平定交州之后,步骘将大量的粮食运到建邺,建邺现在不缺粮。自从中平末年以来,天下大乱,唯有交州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人口不仅没有减少,相反而增加了一些,从去年年底开始,交州的运粮船就络绎不绝,将吴郡、会稽的几个大仓都装得满满的,江东现在不缺粮,再打两年都没有问题。
“我担心荆州的战事。”孙绍瞟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关凤,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敢往深里处,只是蜻蜓点水的说道:“我那岳丈是个傲气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于禁的到来就退兵,用兵的能力我是相信他的,只是军粮不足,难免影响士气。”
关凤连连点头,觉得孙绍所说的正切中要害,其实她不知道,孙绍更担心的是关羽情急之下,会不顾目前刘孙双方很脆弱的结盟关系,出手抢粮。据他所知,和公安接壤的长沙郡现在粮食储备是充足的——长沙是前线,湘水以东是鲁肃的防区,湘水以西以关羽的防区,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战事,长沙的湘关存有大量的军粮。如果换一个人,也许好言好语的和鲁肃借,鲁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多少会借一点。可是关羽,孙绍对他没信心,他大概宁愿不告而取,也不愿意向鲁肃低头求情。
一旦关羽真的这么做了,那么鲁肃再识大体,恐怕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双方结盟一破,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从眼前的情况下,孙权东线之所以一直没有大的进展,未尝没有借曹操之手削弱刘备实力的打算。
“姑姑,你不要耽搁,立刻去一趟荆州,把我们的船全带上,什么其他的东西都不要运,就运粮。”
“运粮?急切之间哪来的这么多粮?”孙尚香连连摇头:“关公现在有两万多人,一天就要消息耗一千两百石粮,你至少要给他半个月的粮吧,那可就是两万石左右,市场上没有这么多现货。而且,我们如果大量的买进粮食西运的话,肯定会有人报告到他那儿去的。”
“你别急。”孙绍笑了笑:“你带我的手令到京口去一趟就有粮了。”
孙尚香吃惊的看着孙绍,孙绍是真的钱啊,一个手令就是两万石粮?
孙绍瞥了她一眼:“你不要犹豫了,赶紧回去收拾吧,把这些粮运到荆州之后,不要停,溯汉水而上,直接运到襄阳去交给关公。先解他的燃眉之急。”
“好。”孙尚香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有粮,为什么不多给一点,这仗半个月可打不完啊。另外还有益州呢?”
孙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是他的私粮,他是有粮,从日南他搞了三十万石,但大部分留在朱崖了,出发时候带了十万石,经过两个月的航行,他手头只剩下五万石左右,拨出两万石给关羽只能是救急,他那一万多人也要吃饭呢,更何况他还要防着孙权会卡他的脖子,不得不留点以防不测。
“如果还不够,那就去找鲁肃或者孙皎借,你面子大,他们多少要给一点。我估计诸葛亮的求援信马上就要到建邺了,到时候至尊自然会运粮过去的,以我的实力只能让他暂时渡过难关而已。”
孙尚香坏笑了一声,心道鬼才信你呢。她也不多说,又说了两句,孙绍写好手令交给她,她小心的收了起来,匆匆的走了。
“银屏,你也不要闲着。”孙绍拍拍关凤的手道:“你把阿猘交给阿母,带五十个亲卫立即起身,乘快船赶往荆州。”
“我?”关凤一时没明白过来。
“嗯,你去荆州找你父亲,告诉他支援的粮食很快就能到,请他稍安勿燥,同时派人接应一下,然后再向他要一只将令。我打完青徐水师之后,就会奉至尊之命去配合他攻击樊城。你跟他说,我需要江陵做中转码头,希望他能允许我进驻江陵。讨要将令之后,你就立刻进驻江陵,安排民伕和牛车,做好运输物资的准备。”
“你要去江陵?为什么不顺汉水而上直接去樊城,又快又方便。”
“你不懂的。”孙绍一笑,亲昵的捏了一下关凤的鼻子:“你照我的话去办就是了。”
“可是,父亲假如不同意怎么办?”
“他一定会同意的。”孙绍不容多说,挥挥手示意她去办。
关凤虽然心中怀疑,可是见孙绍指挥若定,并无担心的样子,便应了一声,转身抱起儿子去了后院。大桥听了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问什么,打仗的事情她不懂,孙绍这么安排必然有她的道理,她带好孙子就是了。关凤亲了一下孩子,依依不舍走了。孩子见她走了,漆黑的眼珠转了两下,看着大桥咧了咧嘴,流着口水笑了。相比于性子有些急的关凤,性情温和的大桥才是他最愿意亲近的人,孙绍不在家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是大桥照顾他的。
大桥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忽然想起当初的孙绍,她刚进孙家的时候,孙绍也这么大,也是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相继去世,他已经成了一个孤儿。他那时候也是特别依恋大桥,仿佛大桥才是他的母亲一般。
大桥将阿猘搂在怀里,叹了口气,恍惚之间,似乎觉得搂着的孙绍了。她回想着刚才孙绍将她搂在怀里劝她再嫁的情景,脸上有些发红,不经意之间,孙绍已经成了一个大男人了,身上的那种阳刚气和当年的孙策十分相似,而且,他比孙策多了一分细心,多了一分温柔,多了一分体贴入微的关怀。
劝她再嫁?亏他想得出来。可是,他说得也对,自己才三十出头,就算活到六十岁,还有近一半的人生要过,难道就这样过下去?再嫁,未尝也不是一个办法,只是,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嫁给谁?孙权?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大桥就觉得有些反胃,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名字甩出脑海。
大桥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的,孩子已经睡了,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把大桥惊醒过来。大桥连忙叫来了桥月,让她把阿猘抱进去睡觉,自己又坐着想了一会,忽然笑了。
明天找妹妹来再议吧。大桥自已向自己解释道,看阿满那个样子,大概是有办法解除周家和孙家的亲事的,如果能把阿玉娶进门来,自己也算有个贴心的伴儿。
第二天一大早,孙尚香赶往京城,关凤带了五十个亲卫赶往荆州。孙绍却不着急,他也没在家吃早餐,洗漱之后就溜溜达达的到了隔壁的车骑将军府,孙权正在筹备战事,忙得不可开交。孙绍也没去找他,到后院转了一下,正看到晨起练武的孙鲁班穿着皮甲,一把长刀舞得呼呼生风,那矫健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小孙尚香。
“彩。”孙绍拍起了手掌。
孙鲁班转头一看,见是孙绍,连刀都没来得及扔,欢呼着就扑了上来,一跃而起,紧紧的抱着孙绍的脖子,两条长腿缠在孙绍的腰上,她笑嘻嘻的说道:“大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前天就回来了。”孙绍拍拍她的小屁股:“快下来!快要成亲的人了,还一点正形也没有,被你阿母看到又要骂了。小心你的刀,可别伤着我。”
“嘻嘻,谁说我要成亲了?”孙鲁班跳下来,示威的晃晃手中的长刀:“大兄真坏,都回来两天了,也不找我玩。”
“我忙啊。”孙绍笑眯眯的说道:“大虎生气了?要不,我请你去大市吃早点,向你陪罪?”
孙鲁班一听,立刻两眼放光,一蹦三尺高,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说道:“好,你等着,我去洗个澡,换件漂亮的衣服。”
“叫上鲁元和鲁育。”孙绍大声叫道。
“知道了。”孙鲁班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孙绍在门口等着,步夫人闻讯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见是他,便笑道:“奉先啊,有事吗?”
“没事。”孙绍连忙给步夫人行礼,笑着解释道:“一年没在家,夫人可安好?”
“好。”步夫人笑盈盈的还礼:“家叔有书来说,这次多亏了你,还没有谢谢你呢。”
孙绍摇摇头:“谢什么,我和步使君都是叔叔的臣子,理当通力合作,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份啊。再说了,能和步使君合作,也是我的荣幸。承他指点,我也是受益良多呢。”
步夫人赞赏的看着孙绍。孙绍出仕一年多,如今身高八尺,体格强壮,又多了几分沉稳,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更让她欣赏的是,孙绍如今虽然是贵为后将军,却和大虎一班孩子并不生份,不仅经常让人带些新奇的礼物给她们,这公务闲暇之余居然还来陪她们玩耍,和那些一当了官就矜持起来的少年一比可随和多了。
“要带大虎出去?”
“一年不见,很是想念弟弟妹妹们,趁着还有点时间,想带他们出去转转,还请夫人许可。”孙绍恭敬的说道。“没看到阿登,是不是已经读书去了?”
步夫人点点头:“是啊,从去年起,他就由诸葛恪几个陪着开始读书了,这孩子用功得很,天不亮即起,这会儿想必还没休息了。”
孙绍暗自撇撇嘴。孙权这么用心,想来是把孙登当太子培养了,这才十一岁的孩子就这么吃苦,这童年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不过孙登那性子也是个慢性子,想来他是不敢反抗孙权的。
“奉先啊,你既然回来了,我倒有件事要委托你。”步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夫人请讲,只要能办到的,我自然努力去办。”孙绍义不容辞的说道。
步夫人见他答得爽快,十分满意,她犹豫了片刻:“大虎被我宠坏了,不太听话。她今年已经十岁,再过两三年也该出嫁了,这女工之类的也该学学,可是她只喜欢舞刀弄剑的,一让她学女工就发脾气,这终究不是个事。我说她,她也不听,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你能说她几句。你看……”
孙绍笑了,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机会合适的话,我一定劝劝妹妹。”
“唉,真是惭愧,自己的女儿自己受教不了,反而要劳烦你。”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来,我小时候也多承叔父和夫人教导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太清。”孙绍彬彬有礼的说道。两人正说着话,孙鲁班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了出来,孙鲁元和孙鲁育紧赶慢赶的跟在后面,跑得气踹吁吁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一看到孙绍,都羞涩的笑了,敛身行礼,脆生生的声音象黄鹂鸟一样动听:“大兄。”
“大兄,快走啦,别和阿母唠叨,她一说就半天不停的。”孙鲁班拉起孙绍的手就往外走。步夫人沉下脸,却没来得及发怒,孙鲁班已经快出门了。孙鲁元和孙鲁育有些拘谨的行了礼,小步急趋着出了后院门,直到步夫人看不到了,这才提起裙子,撒开脚步飞奔。
步夫人无奈,只得安排人跟了出来。
经过前院的时候,孙绍拉住了孙鲁班,指了指孙权办公的大堂说道:“大虎,悄悄的去看看,那个叫吕壹的在不在?小心点,别让你阿翁看见,要不然出不去可别怪我。”
孙鲁班心领神会,一本正经的进了院子。院子里当值的郎中都认识她,谁也不敢惹她,她顺顺当当的走到大堂旁边的小室,看了一眼,见吕壹不在其中,又拉住旁边的一个郎中问了一下,说是吕壹今天休沐,她这才悄悄的退了出来告诉孙绍。
孙绍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她们出了门,马车早就准备好了,径直去大市。到了大市,他直接上了吕壹家的酒楼。酒楼的掌柜一见是他,再一看身边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全是孙权的女儿,不敢怠慢,连忙把他们让进雅间。
“挑你们拿手的上。”孙绍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我家这几个小猪可能吃了。”
孙鲁班哈哈大笑,搓着手道:“既然大兄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掌柜的笑笑,下去安排,不大一会儿,各式冒着热气的点心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孙鲁班卷起袖子据案大嚼,孙鲁元和孙鲁育相对来说就腼腆多了,小心的用象牙箸夹着点心送到嘴边,很文静的咬上一小口,互相看看,露出欣喜的笑容。车骑将军府的伙食当然不会差,可是每天吃的就那些,难免会让人生厌,而且吃饭的时候规矩也多,她们不象孙鲁班那样放肆,要讲究“食无声,不露齿”的,哪能象现在这样自在。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推开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绍。孙绍点点头,对吃得满嘴流油的孙鲁班道:“你慢慢吃,这里面好东西还多呢,我去去就来。”
孙鲁班嘴里塞得满满的,腾不出时间来说话,她大大咧咧的挥挥手,示意孙绍自便。
孙绍出了门,掌柜的正等在门外,也不说话,引着他来到一个隐蔽的雅间,推开门,吕壹正站在门侧相迎。孙绍进了门,掌柜的拉上门,悄悄的走了。
“孙君。”吕壹拱手行礼,请孙绍上座。孙绍也不客气,在上座坐了。吕壹坐在下座,亲手泡上茶端到孙绍面前,然后很安静的坐在一旁。
孙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将茶杯放在案上,笑眯眯的看着吕壹:“伯道最近可好?”
吕壹笑了笑:“多谢将军关心,吕壹过得很平安。”
孙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见府中多了不少新面孔啊,有些人好象是吴县那边的,朱张顾陆几家的好象也有不少。”
吕壹的眼角跳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是朱府君(朱治)去年刚推荐来的,都是吴县的才俊。”
“吴县的才俊?比吕兄如何?”
吕壹笑了笑:“吕壹驽钝之人,焉敢与他们相比,请将军不要取笑了。”
孙绍叹了一口气,遗憾的摇摇头:“是我对不住伯道啊。”
吕壹有些诧异的看着孙绍,他在孙权府中久久不能提升,一方面是他为人太精明,与同僚的关系不佳,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出身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这跟孙绍有什么关系?
“当初随我渡江的两个人,甘瓌险些死在会稽船厂,吕兄高才,却久久不得升迁,都是我之过。”
吕壹心头涌过一阵激动,他连忙摇头道:“将军说笑了,这是我才浅质陋,与将军无关。能陪将军渡江一战,见识将军的英勇,是我之幸也。我吕壹从来没有后悔过。”
“伯道是大度人。”孙绍惋惜的叹了口气:“我却是心里过意不去得很。伯道,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的。”
吕壹顿时有些拘谨。孙绍这两年已经成了孙权的心头刺,凡是跟他沾边的都没个好。他久久不能升迁,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孙绍如果有事情让他办,他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才是。孙绍现在有实力,孙绍不敢轻易动他,但是一旦他吕壹有投靠孙绍的动向,孙权要他吕壹的性命却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能不慎重。他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将军请吩咐。”
孙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推到吕壹的面前。吕壹瞟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这上面只有几句话,但是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新酒的方子。
“将军,你这是?”吕壹有些结巴起来。
“不瞒伯道说,我在外面发了些小财,如今这每年几十金、上百金的酒钱,我已经不屑得赚了。”孙绍哈哈一笑:“吴县的酒坊,我在去年就给了我四叔的未亡人。建邺的酒坊是我姑姑的产业,我也不好做主,除了这两个地方的市场,大概还有七个县,我就一并给了你,也算是一点心意。”
“这可使不得。”吕壹不假思索,连忙推辞。这七个县一年近三百金,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孙绍突然给他送这么大的礼,要求他的事情必然也不会小。
“你放心。”孙绍按着吕壹的手,自信的笑了笑:“连累了伯道,我很过意不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伯道不要有顾虑,虽然有些宵小之辈在至尊面前说我的不是,可是我行得端,立得正,也相信至尊不会相信那些谗言,所以不需要劳动吕兄任何事。伯道要是愿意交给我这个朋友,你就收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可不想和伯道推来推去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三国大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