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净的脑子开始转动,顾缉在军中的威望一呼百应。身体硬朗,完全等的及孙子的接班。那他现在这样避开锋芒把顾朗弄出来,到底是对庶子心有愧疚,还是别有目的?
她直觉的认为顾缉这种老狐狸不会做亏本生意。看他在朝堂上保举她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人很会审时度势。等等!顾缉在朝堂上保举她担任主审,不管怎么说她叶明净都算是欠下了武成伯一个人情。而恰恰好的是,顾朗又在这个时节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叶明净豁然开朗,原来顾缉是把这位庶子的前途压在了她的身上。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他还有那几个孙子。人人都知道,顾家的三个嫡子以及顾夫人很不待见顾朗。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狐狸。儿子生的多就是占便宜啊。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实在不行还有孙子。难怪古人都要拼命生呢。
说到顾朗,叶明净难免想起萧曼。最近两年萧曼深居简出,突然变成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很难得在靖海侯府外的地方看见她。她是叶明净的第一位女性朋友,意义非凡。便关切的向萧炫询问她的近况。
提到萧曼,萧炫眉宇间多了几丝郁色:“……身体挺好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孙承和是十一月二十四的生辰,日子就定在了明年腊月初二。孙家人和我们都不想再拖了,后年曼儿就十九了。”
叶明净打起精神笑道:“这是喜事,我得好好准备一份贺礼才行。对了,我还得去吃喜酒。说来等齐靖回来,他的婚事也该定了。说不定也是明年成婚。这样明年的喜酒就有双份。明年还真是个好年头。”
林珂也活跃气氛道:“那是,明年又是春闱年份。想来这次的举子一定是全所未有的多。殿下正好可以从中选拔栋梁。”
听到这儿,叶明净就想起了黄陌,不知道此人才学如何。不过为人处世倒是机警的很。若真的能全力效忠于她,倒是个能干的帮手。
大约是她的运气好,第二天,林珂就面色古怪的带来了一个消息:“黄庸行家的大儿子昨晚悄悄来找我,说是他有了让殿下满意的东西。还望殿下能抽空召见他。”
叶明净当天没有去都察院,听了这消息后,立刻道:“备马车去都察院,路上从小巷子里走,滕队长清道。让黄陌在巷子里等着。”
林珂听见“黄陌”二字,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殿下早已见过了他。当下不多言,去办事了。
叶明净选择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京城的巷子中穿行,很快到了碰面的地点。黄陌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打扮,站在巷子的角落处。
“上来。”叶明净掀开车帘对他道。
黄陌愣了愣。见周围冯立等人皆是一脸见怪不怪的平静脸色,便定定神,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看似乖巧可人的太女殿下一人,浅黄色深衣上绣着粉白色的雏菊,月白织金缎的衣缘,同样料子的腰带,浅黄色的绸带在腰部系了个蝴蝶结后长长的垂下。通身上下只系了一块白璧无瑕的凤凰玉佩。简洁、淡雅。黄陌浑身不自在。他自打十岁之后,就再也没和女子共乘一车过。出门多数骑马,就是和自己的妻子也没有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独处过。
叶明净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没有的问道:“黄公子带来了什么?”
黄陌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信件。
叶明净眼睛一亮,嘴角噙笑,伸手取过最上面的一封信。信件微微有些温热,想必在黄陌的怀里藏了很久。她打开,无声的阅读。神情专注。
读完后,她接过布包裹,翻了翻。信件不多,总共七八封,却件件都在关键处。当下心情大好,笑道:“黄公子是聪明人。孤相信,黄尚书定然不会做出目无君父之事。只是尚书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该在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才是。”
黄陌心头一松,大石落下。当下拱手:“是。家父也是这么想的。正打算向陛下请辞,告老还乡。”
叶明净非常满意:“好。黄尚书离京之时,孤定当相送。至于这案子,孤以为,和黄大人是不相干的。那些刁奴实在可恶。然而,黄大人的胞弟持身却有些不正,听说在济南府这些年名气竟比知府还大些?”
黄陌心头狂跳,立刻道:“二叔行事确实糊涂。陌不敢为其求情,只求能留有二叔一家人的性命。”
叶明净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父皇不是嗜杀之人,孤也不愿造孽。命是一定能得保的。其余的,就看各人造化吧。”
黄陌得到保证,在车中弯腰行礼致谢。叶明净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后脑勺上梳的整整齐齐的发丝。无声的笑了笑,黄陌这样的人,即使是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书香门第的气质也依然深入骨髓。从言行举止到生活细节。即使扔进破布麻袋中,也如同美玉一般显眼。沦落泥泞,实在是可惜了。
她陈恳的的道:“黄公子,明年殿试。孤在御和殿等着你。”
黄陌震了震,低声道:“定不负殿下厚望。”下车离去。
叶明净吩咐马车启程。离开了那所小巷子。心头微微迷惑。黄陌说“定不负殿下厚望”。要知道,这时候的读书人讲究一诺千金。他既然敢如此承诺,就说明他必定会在明年殿试时出现,难道他就这么有把握?
来到都察院,薛凝之和顾朗都已经上工了。叶明净看了一下工作进程,大体不出意外。确凿的证据没有,似是而非的怀疑一大堆。
于光恺从门外走进来,见她在看案卷,笑道:“原来殿下来了。正好,为臣把蒋大人叫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案情如何?”
叶明净没有意见,蒋蕴也很快来了。三人找了一间安静的房间,于光恺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罐子,笑道:“我今日福至心灵,刚刚好带了明前龙井。殿下,蒋大人,如蒙不弃,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这是要展示茶艺了。这类技艺属于极风雅的爱好,文人士子大多都懂。蒋蕴木板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此,我还真是沾光了。有劳于大人。”
小吏们送来红泥炉、水壶、茶盏、双层竹制托盘、竹柄夹子、长勺等物就退下了。于光恺准备了三张纸,用一个长柄小勺从小罐子里舀出三勺茶叶,分别放在三张纸上。然后将烧热的开水一遍又一遍的浇在三盏茶盏上,里里外外浇了个透,直到三个茶盏被烫的滚热。之后,用竹柄夹子将茶盏里的残水倒掉。三张纸里的茶叶分别倒进三个茶盏。最后,他看了一下炉子上的水,确认开始冒虾眼一般大的水泡时将水壶提起,热水顺着杯壁回旋流进茶盏。深绿色的茶叶开始慢慢舒展身躯,淡淡的茶香袅袅而来。
蒋蕴的鼻子动了动,点头道:“果然是明前。你竟然能留到现在。”
于光恺又换了一柄夹子,将三个茶盏放进三人面前的底托中,道:“好东西当然要留着慢慢品尝。可惜今儿这水却平常,若是有荷叶露就更好了。来,尝尝看。”
因为未成年,叶明净平时喝绿茶、红茶的机会很少。大多是喝些养生茶。说是茶,里面其实连片茶叶都没有。故而于光恺的知音只有蒋蕴一个。这两人眯着眼睛,很享受的品味了一番。才开始谈正事。
有了先前的茶艺做交流,三人之间说起话来自在了不少。
“蒋大人,不知你对案子有何看法?”于光恺问。
蒋蕴道:“仅凭半封信定罪,实是勉强了些。其它的证据也找不到。没有确凿证据就定罪,律法上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事关旧日永昌侯府,行事也不能以常理推断。殿下,不知您有何见解?”
看来这两人是来摸她的底了。叶明净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二位大人不妨如实呈奏案情和疑点。到时候就让父皇决断好了。”
蒋蕴和于光恺双双憋气。这叫什么答案?他们总要拿个判刑方案出来的。皇帝不同意再改动是一回事。他们拿不出方案又是另一回事。怎可如此光棍?
于光恺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殿下以为,皇上大约会如何决断呢?”
蒋蕴暗笑于光恺问的天真。谁知叶明净却出乎意料的回答了:“父皇一向仁德,自不会风闻断罪。谋逆一案已经过去两年了,再起事端只怕京中会人心不定。谁家没和旧日的永昌侯府有过往来呢?真要查,谁经得住查?要孤说,这些都是那个济南黄二弄出来的。那位黄二持身不正,府中行事嚣张,出乱子是早晚的事。”
“那是,那是。”于光恺有数了。济南黄二是要定罪的。罪名不是谋逆,而是祸害乡民。明白了。
蒋蕴也明白了。他清了清嗓子,问出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济南黄二的确可恨。不过,他毕竟是礼部黄大人的胞弟,这查起来,只怕会牵扯到黄大人。殿下以为呢?”
叶明净道:“黄大人自是不会横行乡里的。不过,胞弟犯错,黄大人身为长兄,总是教导不力。只是这些已不在本案中了,孤只管审案。治家不力,是御史管辖的范围吧。”她看向蒋蕴。
蒋蕴也明白了。点头道:“的确,与本案无关。那是另一回事了。”要参也得等结案后另开一本参。
明前龙井没白喝,三人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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