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是雨水多,当天晚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第二天早饭过后都没有停止的迹象。担心这雨一下就是几天,江凌当即决定,还是趁早到城里的群芳园去,把赏花会的参赛名给报了。
拿了一把伞,脚下套上木屐,江凌跟李青荷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门。却不想李青荷被江凌原先那一场大病吓怕了,担心她被雨淋着再生了病,拉着死活不让她走。母女两正争执间,却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
“会是谁?”两人面面相觑,松开手一起走到了门外。
白色的高头大马,藏青色的车幔,这不是秦忆的车吗?江凌一出门就愣了一愣。那家伙,又跑来干嘛?
车辕上下来个戴雨帽、穿蓑衣的人,快步冲到屋檐下,这才摘下帽子,却不是秦忆,而是昨日驾车的车夫。那人对李青荷行了个礼,道:“江夫人,小的是秦府的下人,我家公子说,江姑娘如果要去群芳园的话,就让小人载着去。我家公子本来是要亲自来的,但军营有事要忙,他脱不开身,就派小人过来。江夫人和江姑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好好好,多谢你家公子了。”李青荷一听是秦忆派来的人,顿时喜笑颜开。经过昨日一叙,她对秦忆的印象大为改观,心里便很愿意承他这个情。而且她知道江凌性子犟,说到的事一定要办到,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她就溜了。现在有车送她,再有秦府人照应,自己也就放心了许多。
“姐,你要去哪儿?我也跟你去。”江涛听到说话声,从房里跑了出来。
“行啊,那上车吧。”江凌虽然不愿欠别人人情,但车已到了家门口,不坐就太过矫情了。而且她很担心在这样的雨天,镇上的骡车不会出来载人。所以秦忆这份人情,她还真不得不欠。江涛一天到晚闷在家里用功,她真怕会闷出个书呆来,带他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有了车夫操心,江凌自然不用再去为问路发愁。过了三盏茶的功夫,马车很顺利地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因为这两日是竞赛报名的日子,这宅子前人来车往的,甚是热闹。江凌看宅子前停着四五辆马车,吩咐车夫在稍远的地方停了车,跟江涛打了伞走了一段路,这才进了门厅。
这大赛组委会倒也准备充分,在门厅处设了两个报名处;报名的人看似比较多,足有八、九人,但大多是花主带着朋友、仆人来的,所以江凌二人只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报名处空了出来。
“小涛,赶紧去吧。”江凌看那处报名的人离开,连忙叫江涛。为了锻炼江涛,江凌在车上就已跟他说了,把这次报名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所以此时见空出了位置,赶紧叫他上前。
江涛这孩子自家道中落,就成天关在家里苦读,极少出门。这会儿来到此处,极为兴奋,正惊奇地四处张望。这时听到江凌叫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转过身来正要上前,却不想旁边竟然挤进一个人来,把他撞到了一旁,满脸兴奋地对着后面的人大叫:“这里有位置,快来。”
“喂,这是我们先来的,在此等候很久了。”江涛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却不想还未出手就被人加了塞,还被人这么无礼的撞了一下,顿时生了气,脸露怒容地对那人叫道。
“你有什么证明你是先来的?我们也来很久了。”那人转过头来,看到江涛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而且还穿着粗布衣服,明显是寒门子弟,脸上马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江凌听到这人的说话声,心里便有了猜疑。待那人转过脸来,她顿时怔了一下。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秦忆那丫头。不过此时她并不是女装打扮,而是穿了一身男装。但明眸皓齿白晰的脸、鼓鼓的胸、明晃晃的耳洞,表现这丫头装男人不过是掩耳盗铃,一点也不敬业。
看到秦心,江凌不由转眼向刚才她打招呼的地方看去。却看到赵微雨、江宁儿、江馨儿都穿了男装,正带着几个男人装扮的丫环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人,江凌微微皱了皱眉:秦忆与赵峥明两衙内明争暗斗不亦乐乎,秦心和赵微雨怎么会浑到一处?而且江宁儿、江馨儿既攀上了两府,张流芳前段时间为何还跑到自己家去打探门路?
这边的江涛本就心里恼怒了,这会见到秦心那不屑的眼神,顿时让他火冒三丈,指着报名处的那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叫道:“你问问这位兄台,是不是我们先来。”
秦心大概也知道这一问自己便是理亏,避开此话题,冷笑一声道:“小孩儿,我看你就是手里有花,也不过是田间地头的野花,还是别拿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看你这身穷酸相,你有十两银子么?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这里的人丢了银子,怀疑是你偷的就不好办了。”
江涛以前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家里变穷,他便关在家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听到过这等明讥暗讽之言?顿时脸色被气得通红,从怀里掏出江凌给他的十两银子,“啪”地放到报名的桌上,怒道:“你才是贼,你才会偷人家东西。连报名的位置都抢别人的,还有什么坏事干不出来?”
此时江宁儿和江馨儿早已跟着赵微雨走了过来。她们跟江涛虽然男女有别,见面的机会少。但以前逢年过节的,倒还在一起玩耍过,自然认得江涛。看到江涛出言顶撞她们想要巴结的秦府二小姐,心里暗暗叫苦,欲要上前劝阻,却又怕说出江涛的身份,秦心会连她们也一起怪罪。只得呆立在赵微雨后面作缩头乌龟,全然没有看见化了妆的江凌。而赵微雨被秦心相邀,一起女扮男装出来,就是为了好玩;再者此女心机比秦心深多了,也知道秦府和赵府不对付。此时见秦心跟一小屁孩争吵,倒巴不得闹得越厉害越好。秦府丢了脸,对她们赵府是大大的有好处,她自然乐见其事。所以站在后面看热闹,一言也不发。
“两位公子,养花是一件修心养性的雅事。二位想必也是爱花之人,今日为了一个报名的顺序就失了往日的宁和,可是得不偿失啊。不如这位公子往这边挪挪,到这边来,老朽给你登记便是。”坐在另一张桌后的一位老儒生,见这两位互不相让,担心一气之下打起来,让他们遭了鱼池之殃,赶紧站起来对秦心一揖道。
“哼,凭什么要我过去?”秦心和江涛上次宴会时并碰过面,自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江家的小公子。其实便是知道,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江涛。要知道,为了上次江凌临走前告的那一状,她可被禁足在房间里足足有小半个月。要不是秦夫人心软把她放出来,她还得坐在闺房里发呆。对于老儒生的这番劝告,她也丝毫听不进去。在她想来,将军府和刺史府就是这零陵城里最大的官了,自己身为将军府小姐,便是这城里最尊贵的人。这些人竟然敢叫她给一个穷小子让路,真不知天高地厚!想到这里她看着那老儒生就不顺眼了,冲着他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今天你要不把这穷小子赶出去,你就不用在零陵城呆了。”
老儒生没想到劝架倒把火劝到了自己头上,他也知道来的这些公子哥,无论如何总有些能量,不是他一个普通儒生能得罪得起的。但他读书人的傲气还是有的,当下道:“赶客人的事我们是做不出来的。这位公子您要是真有什么身份,拿出来把他吓跑不就行了?何必自掉身份跟人吵架呢?”
江凌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老儒生倒不愧是读书人,连骂人都这么有意思,非得回味再三才能品得出味道,倒是好本事。
“我是……”秦心刚要把身份说出口,但一想到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把身份宣扬出去,回头伯父知道了,非得把她再禁足十天半个月不可。只得干瞪眼道:“我是什么身份,你们还不配知道。”
江凌暗自摇头。这个秦心,一张嘴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这女人还真是没脑子。这样的人秦将军夫妇还放心让她出来乱跑,他们就不怕她惹祸吗?
“那我配不配知道啊?”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家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打扮得油头粉面、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从外面摇着扇子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有人跑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葛公子,您来了?”
“嗯。”葛公子冲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目光停在了赵微雨脸上。赵微雨和秦心仗着家里的地位,没把这整个城里人放在眼里,因此出门时随意穿了身男装、挽了个男人的发髻。赵微雨那张明艳的脸,穿了男装倒另显出一番惊人的美貌来。
此时见这人色咪咪地看着自己,赵微雨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葛公子就道:“兄台,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近来忙什么呀?”说完就走到了赵微雨面前,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来来来,为兄今天作东,咱们东岳楼喝酒去。”
“放开我。”赵微雨被一个陌生男子碰了身体,对今天出来没带护卫心里大悔。
“喂,你这是做什么?”秦心一见大惊,连忙跑上前去,指着葛公子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无礼!”
看到秦心这一举动,赵微雨后面跟着的那两个丫环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跑上前来救自家小姐,却被葛公子带来的随从拦住了。而江宁儿姐妹早已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动弹。
葛公子看另一个小美人走到自己面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用另一只手抓住秦心的手道:“小弟,莫不是怪哥哥只请你表哥,没请你?那怎么可能?来来来,一起去。”大概这人身上有些武功,赵微雨和秦心被他这一握,竟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江凌脸色一变,对江涛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出去把事儿告诉车夫。”江涛看到秦心被人欺负,心里正大觉痛快。见江凌对他使眼色,愣了一愣,不知姐姐为何要帮这些人。
“赶紧去。”江凌将脸一板。虽然秦心这人相当的讨厌,但她毕竟是秦府的姑娘。要是被人坏了名声、毁了清白,将军府的面子就丢大了。江家与秦家,毕竟现在还连在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秦、赵两家要是知道她在场不帮忙,江宁儿姐妹更是毫无作为,嘴里不说,心里一定会把江家也恨上。她虽不攀附权贵,但一下得罪两家掌权者,也是不智之举。再说,赵微雨和秦心虽然势利了一些,但也罪不过此。自己既有些武功在身,如能帮得上她们,总得帮上一帮。
见江涛从人群里偷偷溜了出去,而那些人竟然不阻拦,江凌心里大喜。挤上前去走到葛公子面前,露出惊讶地神色对赵微雨和秦心道:“啊呀,这不是刺史府的赵公子和将军府的秦公子吗?怎么你们二位今日来此?莫不是也对赏花会感兴趣?”
刺史府和将军府?
这两个词一出,顿时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葛公子,他父亲就是零陵的别驾,官阶只低刺史一等。而且其父葛别驾是从当地小吏升上来的,在当地根基极深,便是赵刺史这等从外地调来的官也要依仗他,对他心怀忌惮。所以这葛公子从来就不把城里的这些人放在眼里。平日里也常干欺男霸女的勾当。只不过李世民治下严明,他调戏女子,也都遮遮掩掩,不敢明抢。不过今天不巧竟然调戏到了刺史府和将军府头上。看看赵微雨的容貌跟赵峥明果然有些像,他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而且就算不是,他也不敢再调戏下去了。别人都喝破是这两府的公子了,他要是还拉着不放,两府的大人知道了,定然恼他连两府面子都不给。刺史府倒也罢了,看在他父亲的面上不会深究,可这将军府他却吃不准。秦将军可是个武人,这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秦将军二话不说抓过去打几棒,他哭都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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