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三月里,靖王妃陈氏突如其来的病倒了。
之所以说是突如其来,是因为年前准备过年的时候,陈氏还是神采奕奕的。就是过了年节,一二月里正寒冷的时候,今儿宫里明儿娘家后天亲家这么跑着,也没显出多少疲态来。这将将要回暖了,陈氏却说病就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这些年陈氏其实很少回家,一是她性子倔,二来,她心里总是愧疚的。爹娘养了她这么大,她却只顾着自己的私情,全然忘了为他们考虑,他们不认她都是她活该——但即便她爹再怎么震怒,也只是互不往来,却没有真正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削去。
这一年,陈氏想了又想,决定上门请罪。过完了年,陈氏带着儿子媳妇上了路,靖王爷作陪。对此,陈氏很是感激靖王爷,这个男人身为一个丈夫面上该尽到的义务他能做的都做了,甚至根本不像是一个挂名丈夫。
有时候陈氏会想,如果不是先遇见那个人的话,她或许真的会爱上这个名义上是她夫君的男人。然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后悔之说。而如今,她对靖王爷也不过是感激——情爱什么的,她早就看的很淡了。
陈老夫人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等了,一听见通报的声音,竟是亲自迎了出来,让陈氏很是愧疚。看着颤巍巍老泪纵横的娘亲在靖王爷的搀扶下起身,陈氏只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她爹陈老大人还是老样子,对着女儿,只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过微微颤动的身子,还是能瞧出几分激动来——梁乐祥和锦甯装了几天的乖外孙,哄得两个老人都很开心。
真要哄人的时候,阿常绝对比她擅长的多,只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二老就跟吃了神仙果似的精神。不过锦甯有锦甯的好处,她淡定从容的模样,让她不管说什么,两个老的都深信不疑——在权贵圈子里争斗了一辈子的世故老人,能瞧不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么?二老为女儿忧心了一辈子,压在胸口的石头总算轻轻落下了——再不乐意,外孙也已经长大娶媳妇了,再觉得丢脸,也是陈年往事了。
再者,如今也不会还有人记得陈氏当年的事情了。知情人本就不多,该处理的他们都处理了。当年的老人,荣养的荣养,打发的打发,陈氏原本的贴身丫鬟,更是一个不留全都杖毙了——无辜也好,知情也罢,为了女儿的名声,他们也只能下这样的狠心。
很难想象一对文臣夫妻能做出如此狠厉的事情来,况且陈家乃是诗礼之家,万事都好商量,独独对这一件事情上,二老没有丝毫的犹豫。
陈老夫人拉着女儿关在屋里说了好一会的私房话,出屋的时候,母女两人脸上都是泪已涟涟,但眸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任谁都看的出来,陈氏这一次算是和娘家彻底和好了。梁乐祥和锦甯对此都觉得挺高兴的,陈氏是二老的心结,二老又何尝不是陈氏的记挂?能化解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陈氏离开娘家时,是高高兴兴的,因此在固国公府上,欢声笑语便多了许多,还叫王氏挺纳罕的。
只是,她这么突然的一病,倒叫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锦甯作为唯一的媳妇,自然是要侍疾的。每天天一大亮,就得起身到陈氏的屋里伺候着。阿常下了朝也必然是到陈氏屋里去瞧他,等到陈氏睡熟了,才和锦甯一道回转。
“母妃这一次病的实在太厉害了些。”锦甯勾着阿常的手臂,声音有些飘渺,“我本以为和外祖父家里和解之后,她能比往日快活些,谁晓得一下子病倒了。”
“这些年,她也就是凭一口气撑着了。”阿常点点头,目光望向前方的黑暗处,莫名的幽深。他是自小在陈氏身边长大的,对陈氏远比锦甯要来的了解。纵然他总是冰冷冷的应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纵然他看起来漠不关心,但其实,阿常本质上依然是那个温润的叶子。“了了那桩心事,又和外祖父外祖母解开了心结,心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绷紧的神经就像断掉了一样,身子自然就撑不住了。”
“这都半个月了,太医本来说是好好调养就能好的,可瞧着好似是渐渐重了。”锦甯抿了抿嘴,是啊,绷得太紧,于是一旦轻松下来就撑不住了吧?陈氏心里到底是苦的,纵然她将这些苦都转成了怨,转成了恨,可有什么用呢?她恨的人她不能报复,她怨的人一直护着她的周全——如果不是靖王爷回护着,老太后有一万种法子弄死她这个让她添堵的女人。
说罢,锦甯和阿常对视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来,显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些日子宫里也不太平,”阿常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道:“太后也病倒了,而且就在母妃重病的消息传回宫里之后,太子的处境很不妙啊!”
太后一向是太子的有力支持者,有她在,就算宸帝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也不会轻易动手。太后到底是皇帝的亲娘,他总要顾忌她的想法。六皇子表现的越出色,太后就越排斥那位,她是真的恨着蓝家——恨当年为了蓝家蓝唯真逼她妥协,恨蓝家把那个该死的亵渎者救出了天牢,恨为了蓝家,他们母子离心。太后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哪里会轻易认错?就是真的错了,她也只认为是人家欠了自己的,而不会是她欠了人家的。
“太子爷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锦甯想了想,轻声道。
“但他为人平庸,全不如皇上那样文才武略,又有野心。”阿常摇摇头,这大概就是宸帝最不满意太子的地方。皇后太小心谨慎了,教导出来的太子也是这般性子,让他颇为不喜。可平庸也代表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废太子的阻力太大。蓝家或许会保持中立,但御史一定会阻止,文臣也多半也不会赞同。太子乃是一国储君,若毫无缘由的废立,势必会动摇一部分的根本。而武将们,多半会看固国公府的举措再行事,武郡侯说不定会支持,可他失了蓝老爷子的心,武将们多半不会以他为首。反倒是固国公的二儿子蓝锦奇,隐隐透出一股锐不可当的锋芒来。虽然他还年轻,武艺却相当的出众,叫人十分信服。而因为有蓝老爷子的支持,赢得了大半武将的赞同。
老侯爷是看清了的,自己那个从不重视的二儿子一家,如今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老大和老三早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他们好歹活了八辈子了,成就上不如庶出的兄弟也就罢了,就是亲爹不也比不上儿子么?可在素来自傲的武功上,居然输了小辈一重,成了武将堆里的笑柄,头都抬步起来。他们倒是都能抬着长辈的架子,可没那脸。
什么武郡侯世子,他们也懒得再争。皇帝摆明了不会轻易让他们安心,又何必趁了他的心意闹的势成水火?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就是后院还闹着,刘氏和公孙氏,倒也分不出上下来。金氏如今已经压制不住两个媳妇了,再加上她年纪渐渐大了,烦心事多,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不像从前那样志得意满,有过多的力气跟两个媳妇斗法了。
蓝老侯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大祝氏去了固国公府,便在那里住下了,一次也没有回转。他这才发现,原来祝氏早就对他死了心了。而且自打她走后,公众重又交到妻子手中,金氏的能耐,大约都用到打击小妾和庶出子女上头去了,竟是弄的一团糟,让他闹心不已。
其实也不是金氏真的多么糟糕,从前不也是金氏一手把着家中的庶务,不也好好的?只不过因为习惯了祝氏管的井井有条的样子,对金氏那些手法便看不上了。
武郡侯府如今算是自身难保,宸帝是不会过河拆桥,可他更愿意看戏。虽然儿子们不闹腾了,可不代表皇帝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抛出一个饵料来,他那仅剩的两个嫡子只怕又得闹起来。
他也不敢再明确的站在六皇子背后了,太子殿下的位子稳稳的,而且似乎学得越来越聪明了——这让他有些恼恨蓝锦甯。太子殿下身边的都是以往的老人,偶有新面孔出现也不过尔尔,唯有靖王世子和他那个孙女,算是近年来接触的较多的。他有理由认为是蓝锦甯和梁乐祥让太子殿下发生这种种变化——蓝锦甯的聪慧机敏,是自小就可见的。
自家人不支持,却偏帮着外人——六皇子怎么也得叫他一生外祖父,相对而言自然是自家人。蓝贵妃可是她蓝锦甯的姑姑,她不帮忙,反而上赶着去捧着太子、皇后,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蓝老爷子早先便说过了,他不会站队,也警告过自己。若是他敢抱怨蓝锦甯吃里扒外,受责难的绝对是自个。
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偏帮着太子,六皇子怎么看都比太子爷优秀的多,为什么他们就不肯多想想?
对此,锦甯是置之一笑的,蓝老侯爷怎么想,她都知道,但那又怎样,这些事,通都与她无关。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犯错,皇上也不敢动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虹祁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