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棋低着头,沉默。
大部分的人,在不想说出心里话又不想违心说假话的时候,都会保持沉默。然而,有时候,这样静谧的沉默却是很伤人的。
虽然锦甯知道,她会这样想并没有错,作为陪嫁,成为通房的概率很高,而她也从来没有告诉她们,她不会接受,那个概率,在她这里一直都是零。
“你是喜欢世子呢,还是认为,这样可以帮到我?”锦甯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
“奴婢不敢。”如棋一愣,然后用力的叩首,这两个选择,似乎都不可以承认。世子对世子妃的特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说不羡慕,真的是不可能。可是说想帮锦甯,却又显得很可笑。有姚黄魏紫这样机灵能干的人在,世子妃并不缺少左膀右臂。
心底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因为姚黄魏紫不可能做通房啊!可是,不做通房就不能帮到主子了么?她不敢多言,只能磕头,磕的头皮发青。
“不要磕了,破相就真的没希望了。”锦甯笑了笑,听起来似乎有三分怅然,又有三分嘲弄:“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回房去,明儿回固国公府去吧!”
如棋震惊的抬起头,尖叫了一声:“大小姐!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啊!”
自古以来,陪嫁丫鬟要么是给姑爷做通房,要么就是配给夫家的小厮,就算是犯了错,也是拿去发卖,哪有把陪嫁丫鬟送回娘家的做法?
如棋直觉后悔,自己为何要这样鲁莽的冲撞出来,今儿本来就不是个好时机。
“我不想让人说我房里的人没规矩,如棋。”锦甯对望了她一眼,再没有写字的心情,甩了袖子,大步离去。
站在门口的姚黄迎了上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带上了书房的门,放轻脚步跟着锦甯。
大小姐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让人罚跪的人,比起那些脸带骄傲的世家小姐们,她温柔和气的多。只是她的温柔从来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她不喜欢生气,并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如棋其实并不能说是做错了事情,她只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揣摩大小姐的想法,所以她错了。无论多么大的错误,只要可以容忍,蓝锦甯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解决,但这一次,如棋跨过了她心中的底线,所以她才会生气。
一种单方面觉得,被背叛的痛楚。
如棋真的不明白么?大小姐曾多次说过类似“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悔叫夫君觅封侯”之类的话,话中的意思再坦荡不过了。她们这样的大家丫鬟,可都是念过书明事理的,不可能这么浅显的暗示都听不明白,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
王府的花园,此时很安静。正是正午的时候,梁偲和美玉都被带去睡午觉了。王妃侧妃也不可能大中午的出来逛园子,只她一个主子在。下人们行礼问安,她似乎全然都看不见,默默的走到树荫下,阳光从繁茂树叶的缝隙里洒落,投影在她的身上,或明或暗的光斑,叫人一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主子,真的要让如棋回固国公府么?”姚黄小心的开口,将人送回固国公府,显然是不再承认她陪嫁的身份。虽然锦甯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会认为如棋犯了大错,以至于锦甯恼了她。她原是王氏的人,王氏必然会宽待些,但在府里的日子定也不会太好过。
当然,相比不管不顾的发卖了去,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
可,姚黄还是觉得有些过了。提点几句,让她警醒警醒,留在身边察看一段时间。若还是那样的心思,那如棋就是个冥顽不灵的,到时再发卖出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样直直的打发出去,叫人晓得了原由,只会说,锦甯不贤惠,连陪嫁丫鬟都容不下,是个好妒的,到时候,于她的名声有碍。
四周没什么人,姚黄便大着胆子说了。看见她们的下人已经远远的避开,可不敢冲撞了主子,尤其此时,世子妃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姚黄,你说,我若留下她,她会不会觉得,我是默许了此事?”锦甯轻轻一笑。
那笑容,却让姚黄的心里钝钝的有些痛。是啊,留下她,不知如棋自己,其余人也会这样觉得吧,如棋的身份就算不变,地位也会莫名的抬高一截,面对周围人的奉承讨好,所谓的提点真的还能起作用么?
现在送回去,如棋还能有条活路。等过几年渐渐忘了此事,要配个体面人也不难。
从头到尾,锦甯承受着可能名声败坏的结果,为如棋考虑。可是,这样的好,如棋能明白么?
“主子,您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姚黄心中有些难受,替锦甯难受,更多的是心疼。
从前在固国公府的时候,大伙过的都不错。可是还有许多下人暗暗羡慕,都说大小姐屋里的丫鬟过的滋润。为什么要羡慕?一样的下人,一样做着自己的本分,可是蓝锦甯那里,更松快,更安稳。
做错了事的下人,可以罚可以骂,但锦甯从不轻易的替换下人,哪怕是她不喜欢的。
谁不喜欢有一份稳定又轻松的工作?
说的不好听些,是锦甯不在意这些人。那些她不认可的人,不是她的家人,她不在意,所以待他们很客气,可以容忍他们犯一些小错,反正可以改。可是有些人,似乎把别人的客气当成了自己的福气。
哪怕是如琴,也不曾走进过锦甯的心底。她当年对如珠如宝,和对四婢完全不同。
即便明白这一点,姚黄也觉得很感激。如果她想,锦甯可以随时放她自由。她并不需要太多人为她牺牲,总是独自背负着所有。
世子为人便清冷卓绝到了极致,蓝锦甯看着柔和些,可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她和世子,是天生的一对。
“姚黄,你说错了,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最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妒妇怎么了?难道总让阿常为她遮风挡雨么?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总是躲在他的背后享受着自己的安宁。阿常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在乎。
姚黄沉默,在心中默默的说,如果您真的自私,为何不让如棋自生自灭就好?
“你着手办这件事情吧,如棋是一定要走的。只是如画那里,要劝解着些,如画素来同如棋交好,只怕一时不能接受。如书……罢了,她是后来的,性子又木讷,不碍事的。”锦甯淡淡的吩咐着,语气似乎很轻松,却让姚黄莫名觉得沉重。
哪个做主子的,还要顾及下人的小心思?
“是,奴婢明白了。”
阿常从兵部回来,就看见锦甯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看书。她的长发披散在,一缕缕柔顺听话的贴服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的样子很慵懒。
听到他进门的声音,那丫头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随口招呼:“你回来了。”
“嗯。”阿常应了声,自己寻了个凳子在桌边坐下,远远的看着她。他的日子过得一直很清闲,兵部的事情他不管,上朝也一言不发,就算宸帝点名到他,也是一句“臣不知”打发了。常常气的宸帝吹胡子瞪眼的,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靖王爷最近倒是有心指点他一下,只求他表现的不要那么废柴就好,多少人在看靖王府的笑话?自从阿常开始上朝以来,他都快被昔日的同僚笑的抬不起头来。虽说大多只是玩笑,可那感觉实在不太好。这小子却似乎完全不在意,每每在他说的慷慨激昂的时候泼一盆冷水,或是干脆把梁偲拉出来顶缸——庶子无辜的模样和阿常淡漠的神情交错,叫人觉得头疼。
锦甯看了好一会,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知道如书走进来福了福身才放下:“世子妃,如棋来了,要求见您。”
“你问问她,想明白没有。若是想明白了就问问她,若是想不明白,就让她回屋收拾东西。”
如书和如棋如画相处的时间不久,没什么感情,只是低声应了,没有半点反应。
“这丫头还真是不讨人喜欢,不过她这样也好,能过平平顺顺的小日子。”锦甯笑道。
“倒是很像你。”阿常抬眸,说道。
“像我么?”锦甯摸了摸脸,如书自然长得跟她不像,那他的意思是说,她和如书一样呆板不成?锦甯顿时大怒的拍了桌子:“梁乐祥,你笑话我!”
“说笑罢了,生的哪门子气?”阿常赶紧上来哄,抱了她在怀里轻轻拍着背。这丫头性子别扭,很爱生闷气的。
却是一句都不问那如棋做错了什么,为甚要自省。
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劳神,不是有病么?
锦甯也不是真生他的气,只是心里闷的难受罢了。她在别人面前习惯了的伪装,在他面前却很容易被卸下,埋在他胸前,闷闷的说:“你知道我心里烦,就不要惹我,过些日子我就好了,何必故意招惹我。”
阿常笑笑道:“我知道,只是我舍不得你难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虹祁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