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凭空而来,当然不可能是无主的,更何况,上面写了字。
小友,我和师傅来看你们了。
简洁明快的叙述方式,主谓宾全乎,很顺畅的一句话,却不是时下的人会用传信的方式。
不怪如书会吓成那副模样,几乎密闭的屋内,航线稳定会飞的纸鹤。
这个我,是韩真子那个金丹期的死老头,那个你们,是她蓝锦甯和梁乐祥。
可是他师傅?为什么?
一共就十一个字,锦甯刚看完第十一个发起呆,马上就发觉手上一阵热——这会子是春天,当然,还有点料峭寒意的春天,再怎么晒太阳都不会觉得热,更何况这回已经是黄昏,而她在屋里。低头一看,乐了,感情这玩意还是带自动销毁系统的。
手上的纸鹤化作一团明亮的光,橘红色的,燃烧的光。烧完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她的手完好无缺,除了残留微弱的热感,一点都不痛。
要是从前,她多半会和如书一样惊吓过度,然而现在,她只是拍了拍手,掸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烬,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没有关上门。
“我们去看看小家伙,”她对门外的如书柔和的笑笑:“自从他开蒙后,很少来院子里玩了。”
小家伙是梁乐瑾,他满四岁了——靖王爷望子成龙心切,亲自为他启蒙。
多么幸福的小孩啊,锦甯不由想起梁乐祥,便是一阵发自肺腑的同情——不是对阿常。
那个孩子,也曾渴望在父亲怀中识字看书的那种“正常”的生活吧?即便被训斥,也会觉得幸福。在他天真短暂的人生里,一定有着类似这样对父爱的渴慕,只是他真正的父亲不能给,而名义上的父亲,给不了。
所以伤心了,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蓝锦甯觉得或许自己这么想,能够好受一些。
目光却微微的发冷。
锦甯和阿常出现在当初韩真子结丹的大坑那里,坑已经不见了,因为知道这势必会引起恐慌,所以很轻描淡写的挥挥手把他填平了——解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当然,宸帝知道首尾,知道这是某位让人敬畏的道长做的,所以很赞同他的处理。
也对他们更加的疼爱和拉拢。
看吧,即便明知道是亲儿子,没有好处的时候,皇帝也不会凭白的宠爱你。
坑上建了一座普通的木屋,离道观不远——那个地方基本已经荒废了,两三年不住人,连小童子都不知去向,而且明知道韩真子不大可能被自己拉拢,更不可能继续住那个地方——再白白的付出关心岂不就有点傻了?
木屋是老爷子建的,老爷子当时说,他看好这儿是块风水宝地,所以要先占了——他没说这里会派什么用场,只是让人建了木屋,然后定期保养打扫。
老爷子比宸帝有先见之明多了。
尽管可能里面不会有人,可出于礼貌,蓝锦甯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阿常看了她一眼,伸手敲了敲门——装个什么劲啊,虽然里面那两人收敛了气息,可是你真的感觉不到么?
蓝锦甯很幼稚的冲他挥了挥拳头。
“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院子房屋的木头质地,和年久失修没有什么关系。确切的说,这是蓝老爷子一种极端的爱好——他喜欢这种让人浑身绽放鸡皮疙瘩的音调,并为此乐此不疲。韩真子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的目光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愕。
“果然是两个人一起来了。”苍老却优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韩真子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而是回转身恭敬的行礼:“师尊,是他们两个一起来了。”
难道纸条上写了十个字而不是十一个?锦甯暗自腹诽,这两个混蛋装傻起来也很像模像样。
韩真子让开身子,露出了席地而坐的人——屁股底下垫着一个蒲团。
一个娇小的,年纪不超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对她们露齿而笑。
锦甯震惊了,她呆滞的迈不动步子。
在阿常带她过来之前,她设想过无数次,韩真子的师傅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和他一样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模样,可以更年轻一些——她不怕妖孽的;或许是个如同寿星公一般的白胡子老头儿,说不定还有一颗老顽童一般的内心——小说上有很多案例的;又或许,干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樵夫模样,你知道的,高人么,总是习惯掩藏自己。
否则武侠小说里面的猪脚去哪里碰上隐世的高人啊?
可现实是,坐在蒲团上这个萝莉样的小女孩儿,就是“师傅”,而且还甜甜的冲自己笑了。
哦……或许在“师傅”的角度,她的笑容其实是慈祥而威严的。
……去他妹的慈祥。
韩真子,难道你是萝莉控么?蓝锦甯悲愤欲绝的想。
“师傅”开口了,她笑起来,那么清新可人,简直诱人犯罪:“小……小友吓着了。”
其实她想喊小丫头来着,但这有失她元婴修士的身份。
苍老优雅的声音让蓝锦甯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道:“失礼了。”那与外表并不搭调的声音让她确认,面前这个小萝莉,其实是个老怪物。
韩真子笑了笑,他已经习惯别人在看到他师尊时的震惊,所以并不是嘲笑:“快进来吧,师尊人很好的,你不用……”瞄了蓝锦甯一眼,把“害怕”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蓝锦甯当然并不害怕,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外表与内在的绝对差异。因此在惊愕过后,已经恢复了过来,而阿常,从头到尾,他的表情就没有变过。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果然是见多识广的人啊,和他比起来,她还嫩着呐!
“小友勿怪,老朽只是想见见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口中的忘年交……哦,老朽道号乐山。”虽然口中说着不成器,但眉眼之中却全然是满意的口吻。也是,五六十岁的结丹修士,真是……好年轻啊!想必韩真子也就是所谓的修真天才了。
“见过乐山道长,小女蓝锦甯。”她一怔,然后从容不迫的自我介绍,又指着阿常道:“这位是我夫君,梁乐祥。”
阿常额首示意,淡定的很没有礼貌。
蓝锦甯好想给他的后脑勺重重来一记,都这个时候了,那副死木头人样又开始冒头。
乐山道长扫了阿常一眼,锦甯一直盯着她看,蓦然注意到,元婴修士的瞳孔微微收缩。
乐山道长站了起来,她冲着阿常道:“乐山见过道友。”
这么郑重的样子,让韩真子大吃一惊。他一直都明白阿常有些深不可测,可他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厉害,厉害到让元婴后期的师尊都要站起来行平辈礼。
看师尊的样子,恐怕还是弱者对强者的那种敬重。
阿常微微一笑:“道长有礼。”
乐山道人心底难以抑制的颤抖,多少年了,她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这种叫做恐惧的感觉。即便面前这个年轻人没有放出丝毫的威压,甚至对她视若无睹不理不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或是防备的动作,却让她的元婴都忍不住战栗。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忽然明白,为何韩真子会说此二人很奇特——这个死小子因着修为低,还感受不到这种可怖。就是那个礼貌谦逊的少女,都能让她觉得危险,更何况是令她感觉害怕的男子。
觉得危险,和觉得害怕,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前者,她完全还可以奋力一搏,胜负在五五之数,有徒儿在旁,她便有八分把握。然而后者,让她觉得,连动弹一下手指,都是一项极其困难,难以办到的事情。
但是随即,两种纠缠在她内心的情绪都瞬间消失了。
她看见少女轻轻拉了拉男子的袖角。
她却不敢怠慢,柔柔笑道:“劣徒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
当然没有,蓝锦甯淡淡一笑,心中有些不好意思。韩真子其实还帮了她不少忙呢!很多事情都推到了他头上,当然,有些无伤大雅又解释不清的黑锅,也只能由他来背。
谁让他是高人呢?能者多劳嘛……
这个天山童姥一样的道长该不会是想跟她要封口费吧?
阿常道:“韩道长一向对贱内看顾有加,我和甯儿都很感谢他。”
韩真子猛的打了个激灵,慢慢回过头,师尊却没看他,只是笑语晏晏道:“尊夫人的灵……似乎有些不稳?”
元婴修士都是有些真本事的,阿常心道。
锦甯好奇的看他。
他笑了笑:“就是灵魂……灵魂不稳,就会缺失记忆。”
她的灵魂不稳?可是她不觉得啊!前世的一切都还记得,地府的两百年也不曾遗忘——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
锦甯茫然的看看天山童姥,又看看阿常。
乐山道长道:“小友莫急,我门派有一道修补灵魂之法……只是要糟些罪。”
“不必了。”断然的、斩钉截铁的拒绝,这是阿常。
“劳烦道长了。”干脆的、果断的接受,这事蓝锦甯。
她瞪了阿常一眼。
“道友,不如让劣徒陪你去外头转转如何?”乐山道长笑起来,促狭的道。
这个强大的男人,是不会拂了少女的意愿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虹祁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