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秦氏的伎俩,也不过就是惯常的那几样,姐姐有没有应付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很明白沈榕的性子,从前秦氏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自恃武艺高强,秦氏的雕虫小技,伤不到他分毫,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但这次却不一样,一向爱重自己的弟弟若是知道了秦氏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而且一出手便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怕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见沈棠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今日之事,沈榕便有些明白,姐姐所遭遇的,想必凶险地紧,他怜惜地拉着姐姐的手,眼中有着惭愧与内疚,但他却并未再开口询问。
她不说,他便不问,事情的来拢去脉他自然有办法搞清楚,秦氏,暂时还碰不得,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能做。
她让他忍,他便忍下去,在还没彻底撕破这层窗户纸之前,没有快意恩仇,只能慢慢地磨下去,记得母亲的死,记得这两年所受的种种,等到自己强大的那一天,才能连本带利一起收回。
他现在还太弱,而秦氏身后的力量太强,他所要追寻的真相又遥不可及,他只能步步藏心,百忍成金。
但,也许不会太久了。
他一定尽快让自己变强!
沈棠还是头一次在弟弟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的脸色凝重而认真,目光里流转着坚毅和执着,她低声轻叹,“姐姐的榕儿,长大了!”
沈榕听着,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他紧紧地箍住姐姐的衣袖,然后猫着身子,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撒起了娇来。
沈棠“扑哧”一笑,一把将沈榕推了开去,望着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弟弟,眼里有种满足,她替他整了整衣衫,闻到他身上微淡的酒气,蹙眉,“最近你回来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你还学会了喝酒。”
“这些日子,师尊常常带我去见名宿文豪,又结识了一些在朝为官的师兄,少不得便要应酬一番。今日是京畿卫夏统领的侄儿夏止的十五岁生辰,他虽不是师尊名下的弟子,但与我却是文昌院的同学,他叫上了几个平素交情不差的同学,又拉上了我。我想到京畿卫的这位夏统领,与舅父似乎有些旧,所以我便跟着一道去了。”
京畿卫统领夏承恩,原本该是青衣卫的人,但两年前方明轩死后不过两月,便突然官升三级,成了京畿卫的统领,因他这官升得蹊跷,沈棠才开始关注他。
见姐姐的眉头仍旧皱着,沈榕忙又解释道,“我喝得虽不少,但都偷偷地用功力逼了出来,并不会伤及身体,也不会妨碍神思清明。”
她拍了拍沈榕的肩膀,点头道,“小酒怡情,重饮伤身,便是你自恃武艺,也难保哪回没有让你将酒化出的时机,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喝酒,你才不过十二呢,若真的爱饮,等大了再喝也不迟!”
沈榕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以后不饮就是了。”
沈棠满意地一笑,想了想,又嘱咐道,“与这位夏止结交,倒是接近夏家的一个办法,但你要多加小心,不管舅父的事到底与夏承恩有没有关系,你的身份他们定是知晓的,若是那夏止仍旧刻意要与你亲近,那若不是对前事一无所知,便是另有所图。”
沈榕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姐弟两个又拉扯了一会闲话,沈榕见时辰有些晚了,便嘱咐了几句,回了月桂园。
沈棠懒懒得靠在床头发了会呆,等回过神来发现碧笙和碧痕两个丫头仍旧守着她,并未离开,心中一暖,顿时便生了感慨,“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得还不去歇息?”
碧笙快人快语,抢着答道,“小姐还没睡呢,你让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安心睡着?”
碧痕则一脸疑惑,“我是想,夫人做的鞋子好端端地怎么会跑到秦夫人拿来陷害我们的包裹里去的,难道果真是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沈棠一窒,随后又苦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母亲若是真有灵,那早就该出来见我和榕儿了。但这包裹的事,我却也想不明白,看来若不是绵雨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是有高人暗中相助了。”
不知怎的,她的脑中忽然现出一张绝世的面容来,他明明是满不在乎的表情,但眼中却透着最大的真诚。
沈棠被自己这浮想惊了一跳,忙甩了甩头,将这想法挥去,沉默半晌之后,她方又嘱咐道,“我一向赏罚分明,若此事果真是绵雨所做,那我便不能瞧着她陷入娼门,而无动于衷。碧痕,明日一早,你便去打听一下她的下落。有些事情,我还想问问清楚。”
碧痕自是应了下来,又劝着沈棠早些歇下,这一日神思过虑,费尽心机,沈棠确是累着了,躺下不多时,便香梦沉酣,倒比平日还要睡得踏实。
等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碧笙笑呵呵地说道,“小姐,老夫人派桔梗姐姐过来送来两匹上品天丝,说是给您裁新衣用,又带了话来,说是以后侯府的日常事务仍旧由她来掌管,您若有什么需要的物事,便去找老夫人去。”
沈棠闻言心中不由一乐,看来祖母的惩罚来得很快,她之前虽然不曾明言要将这侯府的掌权都交给秦氏,但秦氏那般大张旗鼓地收拢人心,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这便是默认了的意思。
但昨日秦氏这一闹,却让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
才不过两月,秦氏就做下了不敬长嫂克扣用度,纵容下人诋毁侄儿,又亲自上阵要陷嫡女于不利的荒唐事,若是再让她继续把持安远侯府的内务,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
她笑着问道,“昨日沈灏又歇在了白姨娘处吧?”
碧笙答道,“是,宜香堂那边一个晚上都灯火通明的,听那响动,那位可砸了不少东西。”
沈棠眸光一闪,嘴角弯得更大了,“四妹被皇贵妃娘娘叫了去宫里教六公主女红,她不在,白姨娘一个人专宠于沈灏,怕是有些危险。看来得把后院的水搅得更浑一些才好。”
她想到昨日柳姨娘的两次回护。
人投之以桃木,我便报之以琼瑶,沈棠向来如此,既然柳姨娘刻意示好,那自己便也助她一把。
她笑着将碧笙招了过来,凑近她的耳朵,低语一番,碧笙闻言有些惊讶,但她一向不会违逆沈棠的意思,点了点头,便疾步离去了。 玉堂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