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于事不关己的悲伤和快乐,通常都遗忘得很快。
六皇子下葬了,京城也解禁了。然而秋风愈刮愈冷,街上显得比从前冷清了许多,那些热闹和话语声象是都被风刮走了。
但是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潮生身子也好多了,出了月子,总算不必天天卧床。满月虽然不好遍请宾客,素来交好亲近的几家亲朋都来了。七公主一来就和大公主凑一起说话去了,寿王妃就陪着潮生。依潮生看,她现在可是长进多了——起码你现在看她的脸,绝对不可能一下猜到她在想什么。
以前梁氏可是个七情六欲全放在脸上的人,潮生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是特别提防这个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她笑眯眯的,你不知道她肚里打什么主意。
但是她来,潮生也高兴,梁氏把孩子带来了。
这个在梁氏身边养大的孩子,没记入玉碟,连个正经大名儿都没有,梁氏把他带了来,看身上穿的衣裳倒还光鲜,头发也整齐,就是瘦了些。
“田儿,来见过你四婶。你小时候,你四婶儿可带过你好长一段日子呢。”
田儿的头垂着,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哼,喊了一声:“四婶儿。”
潮生笑着说:“他挺斯文,不象我们家那个似的。”她唤人带阿永来,结果去了半日,也没找见。潮生有些抱歉:“真是的,这孩子就会野跑。”
“孩子嘛,都这样。”梁氏说:“上次见永哥儿,他生得可结实了,这会儿又长高了没有?”
“又高了。”潮生说:“这会儿孩子长得最快。”
她是做娘的,田儿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潮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孩子个子长得最快,衣裳做好只能穿一回,有的时候甚至一回都没来及穿就小了。所以一般人家的孩子衣裳从来不合身——先是做得大,折了边,随穿随放。再后来就是小,将就着能穿,也就不用再做新的,总之合身的时候少。
田儿身上外头这件衣裳明显是头次上身,八成就是为了这次出门做客才新做的,潮生拉着他的手,眼一扫,就看见他内衫的袖子短了一截,再活动活动,八成能缩到肘上去。
梁氏对这孩子不过是面子情儿,并不是真尽心。
潮生在心里叹口气。
虽然她一直惦记心疼这孩子,可是她也没法儿为他做什么。
当初他在诚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阿永壮实,可也养得挺圆润的。什么东西阿永有一份一定有他的一份,潮生一天里头好几次要亲自查看他们俩的情形,就怕丫鬟乳娘偷懒,亏着孩子。
看现在瘦的……阿永就比他大几个月,可是现在看起来,体型简直是他的两倍。
好在这会儿春光把阿永给找回来了,一看又到外面乱跑过了,脸红扑扑的,衣裳却也整齐,想来是春光刚替他换了。
阿永见了外人规矩是不错的,跟梁氏行了礼问了安,然后就瞅着屋里另一个孩子挪不开眼了。
“这个是田儿弟弟。”潮生说:“你还记得吗?”
潮生觉得小孩子的记性是不牢靠的,新鲜的东西越来越多,旧的忘得很快。再说那时候阿永还小,也不指望他还能记得。
没想到阿永点了点头:“记得。弟弟走了……”
他还记得?
潮生十分意外,又有些心疼。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也懂。
“弟弟这不是来了么,你领他去你屋里玩吧。”
田儿看着阿永,倒不象对着大人们一样畏怯。不过阿永过来拉他的手,他还是先回头看了一眼梁氏。
梁氏笑着说:“去玩吧,可不许胡闹。”
田儿小声应了一声:“是。”
阿永拉着他一点儿都不费力,简直象扯着只纸风筝一样,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新生儿睡醒了要吃,乳娘喂过了孩子,抱出来与众人看。孩子也只取了个乳名,现在大家都宁哥儿宁哥儿的唤着。
一众女客当然夸了又夸,好话不要钱一样使劲儿的往孩子身上堆。
宁哥儿做为今天的主角——这会儿还是很给面子的。吃饱睡足换过尿布了,一双眼乌溜溜的左顾右盼。大概他不明白今天怎么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新面孔。
别人还好,七公主大公主她们都是有儿子的,唯独梁氏,儿子刚要满月的时候就死了。现在看着这个刚刚满月的孩子,脸色一会儿忧,一会儿喜,不知都在想些什么——总之眼是没舍得挪开过,一直盯着孩子瞧。潮生都让她瞧得心里有点儿发毛。
七公主说:“本来十妹也想来,可惜她现在不方便出宫了。还有十一妹妹,十三妹妹她们,都有礼物托我送来。”
十公主是定了亲,但是她们不便出宫的原因,却不在定不定亲。而是六皇子的事儿才算了结,她们要出宫得皇后点头才行,以往还好,现在谁敢去触陆皇后的霉头?尤其是诚王家的喜事,正是扎在陆皇后心头的一根刺。
这会儿陆皇后的心思大半都被六皇子妃的身孕给占去了,天天召太医来问话,生怕六皇子妃这一胎有个差池。
梁氏去探过她,六皇子妃的样子看着不大怎么好,脸色发暗,整个人都萎靡无神。
梁氏虽然不会医术,可她也怀过孩子。六皇子妃这样,怎么看也说不出个好字来。
人的命,也许真是早就注定了。以前就有人说诚王妃是多子之相。看,这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了,谁还能撼动她的地位?
梁氏想到这儿,心里就微微发热起来。
瞅着空子,她试探着问:“弟妹这一胎,听说生得不太顺?”
“嗯,比原定的日子早了些。”这也没什么可瞒人的,瞒也瞒不住。梁氏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她心里想着,嘴上说:“幸好也有惊无险。”
“这是吉人自有天象,弟妹肯定是有上天保佑的……”梁氏接上话头:“一直给弟妹请脉问诊的,是胡太医和孟太医?”
“是啊,后来还有一位曾太医,也很尽心。”
梁氏默默的记下来,又问:“弟妹听说过青阳观没有?”
潮生笑着说:“听说过。前次七姐还替我求了一个符来。”
“你用了吗?可有效啊?”
潮生看她一眼:“嫂子以前不是请过青阳观的道士去府里么?有没有效,自是比我清楚。”
梁氏不好再问,正好有旁人说话,也就岔过去了。
阿永和田儿两个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阿永平时吃饭虽然不用人追着哄着喂着,但是也是只顾着眼前的。这会儿田儿来了,倒是一下子拿出了做哥哥的范儿,告诉他:“这个好吃。”一会儿又说:“吃这个。”
京城孩子做满月,席上必有红心馒头。阿永掰开一个,递了一半儿给田儿。
“吃。”
里面是枣泥馅儿,刚蒸好的馒头又香又软又热,馅儿浓稠得要淌出来了。田儿没经验,一口咬下去,立刻被烫得叫了一声。
阿永连忙扔了自己这半馒头去看他。一旁乳娘丫鬟也赶着瞧,春光先看了一眼,笑着说:“不碍事儿的,我拿些凉油来擦一下就好。”
烫得不狠,起了个小泡泡。阿永也没心思吃饭了,一个劲儿瞧他的嘴。
田儿也不敢再吃那馒头了,春光替他盛了小半碗甜羹,田儿小口小口的抿着——其实他嘴倒不疼了,就是阿永老瞅他,他反而不自在。
可惜田儿还是要走的。梁氏要告辞了,田儿当然得一起离开。
阿永顿时沉下脸来,拉着田儿不松手。
“你瞧你,弟弟自然要跟你二伯父他们一道回府去。你们要想见面,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永眼睛转了转:“弟弟,留下……跟我住。”
潮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大概是阿罗他们来了,住下了,让阿永有了这种错觉。
“弟弟还小,得回去的。你要想他了,下回咱们去做客,就能见着了。”
好说歹说,阿永才算松了手。
潮生认真考虑,是不是现在就给这孩子找个玩伴?
好些人家,也都会早早给家中子弟寻小厮、僮儿。阿永现在身边除了乳娘就是丫鬟们,四皇子能陪他的时间毕竟少。人总需要同龄玩伴的,总和大人在一起也不好。
这也不难寻,他们庄子上人家里头,多的是想把孩子送进王府来做事的。回头和齐管事说一声,让他留意着些。
那些人家都是巴不得的。孩子一进府,吃穿都在府里,还有月钱、赏银这些林林总总的,省了家里的嚼用不说,更重要的是,将来的前程肯定比困在庄子上要好啊!瞧,要是自家儿子陪着少爷一块儿长大,这是什么情份?将来少爷大了,办事儿也要用自己的人手吧?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出息了?
打发走了宾客,潮生只觉得浑身都要累散了架。虽然来的客人不多,女客更是只有梁氏、七公主她们两三个人,可潮生还是觉得疲于应付。尤其是梁氏——
她想要孩子。
这个潮生能确定。
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怀上呢?
寿王和她现在的关系,面子上总是过得去,听说也在她屋里过夜。她身子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可是从那事儿之后,就一直没有怀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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